詐尸一事還未有喘息,眼下又因這張臉驚駭不已。
“行走江湖靠的可不只是功力啊!”不知為何,向來不懂與陌生人如何交流的凌若突然話多起來,許是心中緊張說些話能略作緩解。于是紅衣少女繼續道,“還有臉面啊!臉面即臺面,長這么嚇人,誰愿和你仗劍行天涯啊!”
看來,她不是緊張,而是單純的厭棄死尸長相。
死尸突然停在原地,脖頸上頭顱時而向左,時而往右,似是有所疑惑的轉起他的腦袋。
看此情景,凌若一驚,莫非這些失智村民并未完全失去意志?
若是有施救辦法,豈非可以直接從他們口中得知更多內情?
眼下,軟塌塌貼在頭皮上的幾根頭發突然立起,四肢停止移動,身體僵直在原地。
他在“思考”?
看來行、思不能同時進行,如此眼下危機暫時解除,但一想起剛才的詐尸之舉,絕不可大意。
抵著劍靠近了幾步,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具死尸。身上的衣服破損嚴重且潮濕不已,惡臭襲來,凌若立即屏氣。這股氣味總覺得在哪里聞到過…凌若用劍尖挑起一塊布料,是尋常可見的粗制麻衣。
“主人!”
但聞一聲哀嚎,她才想起手中銀色長劍乃是小雪化形而來。
“啊,那個…”凌若支支吾吾,自知此舉不當,解釋道,“正事要緊,你這是為公事獻身,回去多給你買幾個醬肉包!”
“主人!這是哪門子安慰,還想就幾個醬肉包打發?”小雪很郁悶,后果很嚴重,只見劍尖垂了下去,像極了小雪委屈時耷拉的小腦瓜。
看此情形,凌若趕忙道歉,“是我不對,是我太莽撞,是我沒有顧慮到你的心情!不要難過了,等回去想吃什么隨你挑!”
“真的嗎?!”小雪突然來了精神,“那我要去肉食鋪吃烤活鰻魚。”
呃…光聽名字便又想起那夜血腥的畫面,她還不知自家貓兒竟喜半生食,不過還是點頭答應了。
不就是烤活鰻魚嘛,能花幾個錢?買!
凌若那日喝得大醉,銀錢也不是她付。至于那烤活鰻魚到底能花幾個錢?這就是后話了…
“可是…”
銀色長劍委屈的扭扭劍身,“你用我碰了他,好臟。”
這貓兒太難哄了…但的確是她少慮在先,便安慰道,“乖,沒事的,洗洗還能用。”
剛才光顧著扯皮,死尸還未觀察完,這次她將劍收了回來,又是靠近了一些近距離觀察。
身體之上只有抓撓痕跡,先前似乎有過搏斗。皮骨相連,血肉因失了水分,而呈現出深褐色。
至于傷口…
凌若凝視著背后的一個大窟窿,此處正是方才她刺劍之處,傷口干涸完全沒有血跡。
“雖是死了,卻還是人對吧?”凌若喃喃自語。
“不好說”,小雪一旁應答,“方才主人用我挑開衣料時,也觸碰到他的肉身,僵硬無比如同枯木。”
枯竭,枯木。
“死尸留在此地定會危害周邊,看我一劍砍了他。”
此番,不求速度,但求力道。
凌若對著頭顱重斬下去,死尸瞬間被一分為二,左右兩邊身體“哐”的一聲頹然倒下。
途經村落時,并未發現死尸身影。反倒來農田附近,才看到一只。
地脈也好,靈氣也好,都太過虛妄,無從查起。若是有能讓人回智方法就好了,這樣就可以從他們口中得知失智前后發生何事。
眼下,必須將四周搜羅個遍,村中絕非只有一具死尸,她需將他們悉數找出。
思忖間,耳邊傳來“咯吱—咯吱”的清脆聲響。
“主人!尸腐氣更濃了!”
不會啊,凌若四下掃視,與剛才無別。剛要開口讓小雪護法,待她使用感知之法查探時,地上那攤尸體令她震驚的說不出話。
但見地上兩塊殘骸各用一手一腳撐地起身,待顫顫巍巍站立后,各自為半的軀體慢慢靠攏,最終重新拼在一起!
如剛才一樣,頭顱猛地回轉,又是露出那張五官模糊枯如樹皮的臉。
一切,發生在須臾之間,根本容不得她震驚。
看來死尸沒有血肉,不懼疼痛,且能重組。
擒賊先擒王,殺人先砍頭。
說時遲,那時快。凌若對準頭顱使出十成十的力道奮力一砍。
項上人頭突得掉地,骨碌碌的滾向遠處。
估摸著頭顱或是死尸之命門,除頭即殞命。若非如此,以之前兩次經驗,死尸也會暫且陷入滯緩期。
這段時間足夠給她喘氣之機。
誰知,腦袋離體后,并未影響死尸移動。
只見一具無頭尸體張牙舞爪的揮著雙臂向紅衣少女襲去,步伐較之先前又快上幾分。
什么?誅殺不成,反倒將他刺激得更是瘋魔?
不僅如此,方才滾遠的頭顱,不知何時開始滾向尸身。腦袋上的眼球瘋轉,蓬發向外四炸,像極了昔日在“共度魚生”魚池中見到的黑色海膽。
什么玩意…
修煉多日身具功法不假,卻沒親身經歷戰斗。遇此狀況,凌若大腦一片空白。
“主人!又濃了!”
又?剛才不是已經變濃了嗎?
“吱嘎—吱嘎”耳邊再次響起方才那陣清脆之聲,還伴著“踏踏,踏踏”的走路聲。
凌若感知敏銳,耳力極佳,聽聞此聲,心知是敵人靠近的聲音。
果不其然,高矮不一胖瘦有別的死尸從四面八方向她走來。所到之處,地面蕩起三尺揚塵。
觀此場景,少女已顯幾分落魄之色。
這可如何是好?一個都對付不了,現在來了這么多。虧她剛才說來多少殺多少,現在真想回到過去狠狠地扇上自己一巴掌。
“小雪…”
“嗯?”凌若的語氣與往常不同,并非畏懼,而是有些難以啟齒?“主人,怎么了呢?”小雪追問道。
“你會不會變成火焰…那種可以燒人的火。”
她心知這個問題定讓人不知所云,況且小雪向來只能化形,即便化成火焰的樣子,也不一定具有火之威力。
可小雪偏偏就理解了,但見長劍自己跳出凌若手心,落在地上不遠處化成一團烈火,“這樣?”
“嗯嗯!小雪真是聰明。”凌若頂著自以為激動實則清冷無比的臉瘋狂點頭,指著地上那個將要滾到尸身旁邊的頭顱指揮道,“燒他!燒他!”
小雪身負靈力,可根據所化形狀施展相應能力。先前它也不知自己還能有此等功法,應該是主人修為精進,又與它長期心意相通,因而連同自己的修為也受此助益。
剛才拿著它掀布料一事還沒翻篇,現在又被指使放火燒尸,不管怎樣,火焰之身便是小雪本體,它可不愿意再和那些惡臭臟污的死尸有什么親密接觸。
如果仔細觀察,可見最上方火焰宛如人頭,扭轉出另一個角度。但見焰身之中抖落出稀稀拉拉的幾團小火苗,似是極不情愿一般砸向死尸頭顱。
周圍大軍越走越近,小雪此刻化形為火,凌若手中并無長劍,干脆沖到跟前,對著那群行尸走肉連腿飛踹。
奇怪的是,新來的這波死尸緩慢呆滯,不如最早那一只行動敏捷,難不成剛才那個是他們的頭?
可一人之力,如何與大軍匹敵。赤手空拳的斗上幾個來回,凌若便已大喘粗氣。
被踹飛的死尸在地上掙扎片刻,便重新站起,繼續機械的向紅衣少女走去。
功法再高終會耗盡,何況還是面對這么多數量。此刻,凌若一方已落頹勢。
只見烏泱泱一片死尸從四面八方聚來,逐漸將里面的空間壓縮殆盡。猶如黑色巨環不斷縮小,終將吞噬掉那顆小小的紅色圓點。
看到主人落難,小雪奮勇擋到死尸大軍之前。
“頭呢?”
“燒著呢。”
凌若扭頭看去,火焰包著頭顱,皮膚被燒得早已焦黑,只是那雙眼珠子還在丟溜溜的亂轉,看來火焰只能造成傷害卻無法致命,好在尸身已然靜立不動,至少可以炮制此法牽制大軍行進。
“小雪,燒光他們。”
說得容易,聽到主人的命令,小雪面露難色,“主人,我哪有那么大威力…”
凌若目光堅定的看著它道,“你要相信自己。”
此話并非客套,而是在多次危難中,她感覺到小雪的強大與成長,還不忘補了一句“烤活鰻魚還等著你!”
“好!燒他們喵的!”
方才那團熾熱火焰緩緩升空,待高過紅衣頭頂后,忽然化身火鳳,“鏘”的一聲嘶鳴,巨翼之下抖出數枚彈丸大的火球,沖著死尸大軍砸去。
“欸?”
此情此景,怎這般眼熟?但現在不是思考的時候。
火球從空中砸向地面人群,在他們身上留下數道火焰,衣料、皮膚和頭發紛紛燃燒起來。
如她先前所料,那些被火球點燃的死尸,個個面色如常,無視痛覺。好在火焰控制住當下場面,大軍靜止原地,不再前行。
當前脫身保命才是第一位,凌若將圍堵人墻踹出一道裂口,“走!”
聽到主人呼喚,化成平時雪白嬌小模樣鉆回凌若懷中。
小雪一撤身,燃燒的火焰逐漸消失,死尸大軍立即脫控,又開始對著凌若死命追趕。
尤其是被砍下頭顱的尸身,追得最甚。
“死人也記仇啊…”凌若一邊逃命,一邊無限感慨。
她身法輕快,沒多久便與大軍拉開距離,眼前不知走到何處,亦不曉得如何回到海寧縣。
正思考間,耳邊再次響起“咕嚕嚕嚕”聲。
不妙!
但見無頭之尸放棄雙腿直立,而是配上雙臂一路狂奔,猶如脫韁野馬。那頭,在身體前方死命前滾,像是在為身體帶路。
看來唯有將頭身徹底分開才能阻斷他們的聯系。環視一圈,瞄到地上一根狀若尖矛的枯死木藤,凌若拾起,對著小雪道,“老樣子,燒他。”
火焰一放,頭身皆是停在原地。
紅衣少女持著一根尖利巨藤,像是穿串兒一般,對著頭部用力戳去。
眼珠子轉得更快,恨不得飛了出來。
呵,凌若冷笑一聲,你記仇,我還記仇呢。
說著,便提溜著串在巨藤上的頭顱走到不遠處,刨了個土坑,將它埋了進去。以免它再跑出來,凌若對著掩埋的土坑又是跺上幾腳,將土踩實。
紅衣少女手提巨藤沖著無頭尸身走去,“小雪,將他引到樹前。”
“引?怎么引?”小雪聽得一頭霧水。
“就是——先停火”,小雪聽得滿腹狐疑,卻還是照做。未幾,尸身恢復行動。凌若故意走到死尸眼前,不緊不慢的引著他走向身后枯樹。
待快到樹跟前,凌若一個側身,閃到死尸身后,道“再燒。”
小雪似乎領會主人之意,立刻照做,但見無頭尸身呆滯原地。
凌若對著先前心臟位置又是用力一刺,這回不僅攻擊,還得讓頭身分家。于是加大力道,巨藤尖部刺穿尸身,被徹底釘在樹干上。
“停吧。”
沒有火焰牽制,眼前那具尸身也不再動彈。
真正的破解之法并未可知,但眼下這種狀況,也算是死里逃生。
“走吧。”
在更多大軍趕到之前,一人一貓早已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