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沒料到剛下樓,就與邵百川碰上。
這幾日他每天早出晚歸,加上她故意不想見他,所以自從那天晚上他拿了杯紅酒給她后,他們沒再正面碰上。
“龍鳳樓的蝦餃與燒賣,冷了就不好吃了。”
他提了提手是的餐盒,原來一大早去買早餐了。
偏偏都是她最喜歡的早點之一。
人家落落大方的很,她要是轉頭走人的話會顯得自己心里有鬼。
只是她心里還真的是有鬼。
隨他入了餐廳,光看著他的背影,總會莫名其妙想到那天晚上那個夢,卻偏偏誰也不能說,只能爛在心里。
真是有夠慪的。
于是,整個早餐,她都是悶頭在吃。
邵百川坐在她對面,看她將一只透明的蝦餃放進嘴里時,微微咀嚼的模樣,像小松鼠在吃東西一般,可愛得很,臉上不由得微笑,將一碟醬香鳳爪推到她面前,狀若不經意開口 “我手上的工作全都結束了。”
然后呢!
安琪不應聲,也沒抬頭看他,就等著他下文。
見她不出聲,邵百川也不急,又將一杯果汁推到她面前后才慢條斯理地繼續:“你不是想學滑雪嗎?這個時候去奧地利正合適,機票我已經訂好了,下午一點半。”
什么?誰說她要去奧地利?
她顧不上那個齷齪的夢,猛地抬頭看他。
“誰訂的誰去。”
美食也誘惑不了她了。
說完這句后她猛地站起來,推開椅子走人,還順手拿走了手邊的果汁。
邵百川看著她倉促離去的背影,嘴角彎了彎:“我已經跟媽說過了,等工作結束就帶你出去散散心的。”
“那你跟我媽去啊。”安琪頭也不回,沒好氣地應了聲。
“媽也想出去走走,不過她沒暫時沒時間。這次就我們兩個出去,玩回來正好回去參加阿遠哥的訂婚禮。”
呵,安排得倒是挺好的。
安琪走得更快了。
只是,男人的聲音還從后面傳入耳內。
“媽知道我們下午就出發。還祝我們玩得開心。”
啊!!!!!!!
安琪忍無可忍地回頭 “邵百川,你三歲嗎?一天上幾次廁所要不要跟我媽匯報?”
男人臉上依然是無懈可擊的笑:“那倒不用。上去收拾一下行李,下午我們要出發啰。”
出發個屁啊!
安琪只覺得好煩躁啊!
回到房間,正想著要不要馬上落跑,母上大人的電話就來了。
安琪實在不耐煩聽她媽再啰嗦,接通后直接了當朝那端道:“媽,我正在收拾行李,有什么話等我回來再說。”
安母在那邊滿意的應聲:“行行行,那媽不吵你了,玩得開心。”
既已成事實無法改變,安琪的煩躁只維持了不到兩個小時。
她確實是想去學滑雪,但結婚以前她老媽管她管得像籠中鳥,結婚后她也懶洋洋地沒出門。
這次出門雖然一半是被強迫,但心里還是有些期待。
其實,她真正煩躁的不過是那個夢罷了。
只要不想那個夢,一切都還好說。
邵百川這個人其實真的挺好的,特別是脾氣,好得讓她再大的脾氣在他面前都沒了。
跟他出去玩,壓根什么也不用她操心。
算了,算了。
趕緊忘了那個夢。
忘記它,她會有一個愉快的旅程。
等候登機時,他們碰到了一起前來的陸懷遠與葉臻。
“去哪度假呀?”
葉臻朝端著咖啡杯瞪大眼睛的安琪笑問。
“奧地利。你們呢?”安琪放下杯子,站起來。“提前度蜜月?”
“出差。”
陸懷遠開口。
“去哪?”
問的是邵百川。
“柏林。”
邵百川挑眉:“新項目?”
“算是。”
“月底都要訂婚了,還談新項目,你們還真是志同道合。”安琪揶揄了句。
“他過去視察分公司,順便帶我去增長見識而已。”葉臻摟著他手臂笑,“記得回來參加我們的訂婚禮。”
雙方閑聊幾句后便到了登機時間,飛往各自目的地。
HY在德國有多個投資項目,這次陸懷遠過去除了聽取他們的簡報之外,順便與歐洲營養品巨頭美心國際談談合作的可能。
之前陸懷遠并未涉入這個行業,但葉臻感興趣,而且市場前景不錯,原本想借NSA給她練練手,但NSA已被許澤瑋他們囊括懷中,后續發展不明。
不過,他們要涉入保健品行業,道路很多。
此次柏林之行,就是要與美心負責人見面,看有無合作的可能。
與此同時,徐洛冰與從H市飛去青城,與國內某一線保健品牌談。
國內的保健品市場巨大,國外品牌早就想搶占份額,但礙于現有法規使國外保健品進入國內市場的手續復雜繁瑣,時間漫長,所以,與國內企業合作,曲線入華是最好的方法。
而國內許多品牌也需要借注國際一線品牌的知名度,走出國門。
NSA案子結束后,葉臻雖失落,卻依然打起了所有精神,與徐洛冰在辦公室里探討了一個下午,重新做了一份新的企劃方案。
昨晚兩人小別勝新婚,沒來得及討論,早上起來后,葉臻第一件事就是拿企劃案給他看。
企劃案做得非常漂亮,徐洛冰負責接洽鎖定的國內品牌,葉臻負責美心。
當然,接洽美心需要陸懷遠牽頭。
陸懷遠點頭同意,正好他要來柏林一趟。
飛機抵達泰格爾機場時,剛剛凌晨四半點。
十一月的柏林,天氣與烏山差不多,葉臻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身上穿了毛衣,厚羽絨服,戴著帽子,裹上圍巾,下時就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
沒下雪,但飄著細雨。
在機上睡了五六個小時,加上寒意逼人,她清醒得很,只可惜,天色尚早,外面什么也看不清。
“九點天才亮。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陸懷遠摸了摸她暖和紅潤的小臉。
“那幾點天黑呀?”
葉臻是真不困了,將臉從漆黑不清的窗外轉回來看他。
“四點左右。”
“這么早?白天這么短?”
“冬天日短夜長,夏天就不同了。早上四點天亮,晚上十點太陽才落山。”
“那下次我們夏天來體驗一下。”
“這次剛到,就想下次了?”
“恩。”她將腦袋靠到他肩膀上,抬眼看他:“你用德語給我講故事好不好?”
“這個時候想聽故事?”他撫著她鬢角的發絲。
“環境不一樣,聽起來感覺應該也會不一樣。”
“好。”他吻了吻她額頭,臉頰與她相貼,低聲地開始給她講故事-
她對德語幾乎一竅不通,完全聽不懂他在講什么,但是,聽著心里就是甜。
聽著聽著,她慢慢地在他懷中閉上眼。
醒來時,她已經躺在柔軟的大床上。
入眼的是柔和的燈光,淺灰色的墻面搭配花紋式吊頂,溫馨又舒適。
耳邊傳來低低的交談聲,她轉過頭,一眼便看到壁爐里燃著的暖光。
此時,他就靠坐在壁爐邊的椅子里,拿著手機與人交談。
他說的是德語,她聽不懂,但就是喜歡聽他說話的聲音,低緩,沉著,淡定不驚。
似乎感知到她醒來,他微微側過頭,與她一眨不眨盯著他看的眸子對上,嘴角淡淡一笑,對著電話那端的人說了句什么后就掛上了。
“醒了?”
他走過來,坐到床邊,俯身給了她一個早安吻。
“外面下雪了,要不要起來看看?”
耳鬢廝磨一陣后,他在她耳邊低語。
葉臻掀開身上的羽絨被直奔落地窗,拉開厚重的窗簾。
陰暗的天空飄著白色的雪花,不大也不密,如同柳絮飄飛,落在屋舍,樹頂,圍墻,地上。
她想拉開窗去接飄到眼前的雪花,身后有人按住蠢蠢欲動的手。
“外面很冷,你沒穿外套。”
“我們出去看看。”葉臻返身回來,很快將自己裹成只笨重的企鵝,沿著木質樓梯下來。
屋內暖氣十足,屋外因為下雪,氣溫很低。
但在南國長大第一次見到飄雪的葉臻卻興奮得很,在小花園里晃了半個小時還舍不得進屋。
看雪花,看造型別致的屋頂,看已經結了一層薄冰的圓形水池,推著那扇圓形木門,還坐在那精致的木頭秋千晃啊晃…
德國的別墅就像德國的男人一樣,莊重、沉穩、低調,就像她的陸生,讓她歡喜得不行。
怕她著涼,陸懷遠不得不將她半推半抱要摟進屋,進門前她調皮地往他脖子里塞了一把雪花,然后看他被忽來的冰涼瑟縮的模樣開懷大笑。
男人看著她笑彎的眉眼,瞇了瞇眼,抬手將落在松枝上的雪花抓進掌心,趁她笑得開心,全都往她臉上抹去。
“陸懷遠,你這個呲牙必報的壞蛋。”
雪花落地脖子里,冷得她呱呱叫,不甘心地轉身往院子跑,蹲在地上抓起薄薄的雪捏成團朝他身上丟去。
兩人便如同孩子般在院子里追逐打鬧起來。
結果就是里頭的保暖衣物都被雪水浸濕,只能回樓上更換衣物。
再度下樓吃東西時,已是當地時間十一點,窗外的雪花飄得更密集了。
今天他沒有安排任何行程,兩人用完餐,便靠坐在一樓客廳的壁爐前。
他拿著一本原文書在看,她背靠著他,膝上放著打開的筆電修改企劃案,時不時轉頭過來詢問他的意見。
下午三點,天色漸暗,陸懷遠在廚房準備晚餐。
她工作暫告一段落,放下筆電湊到敞開式的壁爐面前。
剛才她就有問過他,現代取暖設備先進又安全環保,為什么他還喜歡用這種真火式的壁爐。
他笑了下,手指輕捏著紙頁,看她被火光照亮的小臉,很認真道:“總得留個煙囪給圣誕老人送禮物進來吧。”
當時她也笑了,說要過來過圣誕節,等圣誕老人的禮物。
但現在,她似乎另有所領悟。
溫暖的火光映著她姣好的側臉,她伸出小手近距離地感受著木材燃燒散發出來的帶著生命的暖意,與暖氣的暖不同,壁爐的暖帶著一種家的溫暖與氛圍,讓人心生源源不斷的暖意。
她起身,打開旁邊放著木塊的籃子,撿了塊丟進去,滋啦一聲,火燒得更旺了。
“忙完了嗎?”
陸懷遠從廚房探出頭。
“差不多了。”
她回頭,目光與他在空中相撞,她露出個甜笑。
“過來幫忙。”
他手里拿著個削了一半的馬鈴薯。
“好呀。”
她輕快地朝他而去。
來柏林第二日,雪停了。
葉臻陪同陸懷遠前往KR實驗研發中心。
實驗中心位于北部郊區的小鎮上,下過的雪天空還是陰暗,但對于第一次來的葉臻,車窗外的每一處風景都別有一番樂趣。
從他們住處到小鎮,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小鎮的房子都比較老舊,大多數是東德時期的建筑,但是街道很干凈,漂亮,安靜。
實驗室位于小鎮東南面,帶著哥德式建筑風格的幾棟舊樓立地樹林間,外表看著陳舊,但卻充滿了歷史的韻味。
車子停下來時,門口已經站了好幾位等候他們前來的負責人及高管。
陸懷遠將葉臻介紹給他們,葉臻聽不懂德語,只能微笑著與他們一一握手。
在更衣室換衣物時,葉臻小聲地問他 “剛才他們都說什么呀?”
陸懷遠看著穿上白袍后嬌小可愛的女孩,嘴角揚了揚:“他們贊你漂亮,可愛。”
葉臻:“…”
一整天,他們都在研發中心過,參觀了實驗室及試驗工廠后,回到會議室聽取簡報及下年度新的研發項目。
結束時,已是下午五點,外面天色已暗沉,實驗中心負責人邀請他們去中心餐廳用餐。
高層餐廳在三樓,他們過去時,里面空無一人,開放式的廚房里,幾位廚師正在忙綠。
菜上得很快,地道的德國菜,蘑菇醬豬排,三文魚土豆餅,香腸拼盤,豬腳很大,配著酸菜及土豆泥,肉嫩而不肥膩,只是留著顆粒的芥末醬葉臻吃不慣,帶著苦味的自釀黑啤酒也只是嘗了兩口就放下了。
不過,總體來說,充滿異國口味的菜式還是讓葉臻挺滿意。
晚餐結束時,已是晚上八點。
柏林的冬夜又飄起了小雪,寒意逼人,適合窩在暖氣十足的屋里看看電影,聽音樂,或者背靠背看書。
但是葉臻卻興致勃勃地拉著他要逛逛異國的冬夜,可惜,街道上冷冷清清,別說人影,車都沒有一輛。
“帶你去個地方。”
陸懷遠牽著她的手拐過街角。
“去哪呀?”
葉臻好奇。
“我第一次來這邊跟他們談合作時住的旅館。”
“第一次來?哪年呀?”
“XX年…”
“19歲呀。”
“恩。”
陸懷遠緊緊地牽著她的手,像是初嘗戀愛滋味的少年帶著他心愛的姑娘朝他的秘密基地而去般的急切。
他們橫穿過冷清的街道,朝那窗臺透著溫暖燈光的地方而去。
真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當地旅館,裝潢古樸而溫馨,窗臺擺滿了鮮花,燈光昏黃溫暖。
接待他們的是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女士,一看到陸懷遠便熱情地給了他一個西式擁抱。
陸懷遠用德語介紹葉臻,女士笑著抱了一下葉臻,然后帶他們上樓。
房間不大,與星級酒店的奢華更是完全沒得比,但布置得很溫馨干凈,木桌上插著鮮花,還有幾塊巧克力。
這一晚,葉臻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腦袋靠在他胸口,聽他講他19歲的往事,聽他講那些她沒有機會參與的年少時光…
聽著聽著,她忍不住起身,趴在他身上一邊玩著他的喉結一邊感嘆:“要是那時候我就認識你多好呀!”
陸懷遠抬眉:“那時候你多大?”
葉臻:“四歲。”
陸懷遠笑:“四歲,還在吃呢!”
“陸懷遠,你才吃。”
“呵呵…”
來德前幾日,葉臻陪同陸懷遠輾轉幾座大城市,視察項目進展,聽取簡報,工作之余,他帶著她一起領略異國風情。
從法蘭克福飛回柏林正好是禮拜天,天氣晴好,他帶她去看教堂參觀。
教徒們正在做禮拜,他們安安靜靜地坐在最后一排,聽著他們虔誠的祈禱。
禮拜結束,葉臻拉著他手要離開,他卻按住她不放,眼神示意她再等一會兒。
教徒們都離開之后,偌大的教堂里只剩下他們二人。
“干嘛呢?”
她俯到他耳邊輕聲問。
“等會兒。”
他也用同樣的音調回她。
這時,剛才主持禮拜的神父再次走進來,陸懷遠牽著她的手祭臺而去。
身著黑色牧師袍,脖子上掛著十字架一臉慈祥的老牧師微笑地看著他們,一串串陌生的德語從他嘴里吐了出來。
她疑惑地看著與她并排而站的男人,一臉的莊重與認真。
這模樣,怎么看怎么樣都像是…
在老牧師慈愛的目光望向她,再次吐出與剛才差不多發音的話時,葉臻隱隱地明白,他們好像是偷偷完成一件終身大事。
“陸懷遠,我們這是私定終身了嗎?”
從教堂出來,她仰著小臉笑看他。
那笑容,甜得要化了他的心。
“上帝見證過了,我們可不是私定終身。”
他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與她十指交握,嘴唇湊到她臉上。
眼皮,鼻尖,嘴唇…
柔的,輕的,甜的…
“你現在是我名正言順的老婆。”
禮拜一,他們從柏林前往慕尼黑,與剛從出差回來的美心負責人會面,地點就在美心集團總部。
在正式會面之前,葉臻再次見到了米凱琳。
一見面,這個熱情大方的女人張開雙臂就要上前給陸懷遠一個大大的擁抱,陸懷遠淺笑搖頭,適時地伸出手 “凱琳,好久不見。”
米凱琳不解地挑眉毛:“LU,見面擁抱只是禮儀,這個面子你都不給我這個老同學?”
“各國禮儀風俗各不同,我擁抱別的女人,我未婚妻會吃醋。她不開心,我也會不開心。”
“未婚妻?”
米凱琳瞪大眼望向一直被忽略的葉臻。
這個東方女孩,上次她去S城時她是LU的助理,但是LU對她有些不一樣。
沒想到,不過半年多時間,她成了他未婚妻?
為什么他訂婚了,他們這些老朋友一點也不知情?
“米小姐,好久不見。”
葉臻用這幾天剛學會的德語笑著朝她伸出手。
剛才陸懷遠與她也是用德語交流,她稍稍聽明白大意。
“我未婚妻葉臻。”陸懷遠轉過頭,朝另一位站在一邊一直看著他們微笑的紳士介紹:“盧卡。”
“很榮幸見到你,葉小姐。”盧卡紳士地朝葉臻伸出手。
“盧卡先生,你好。”
“叫我盧卡就行,我跟LU是從中學到大學的同學。”
最后,盧卡用半生不熟的中文朝她眨眨眼。
一陣寒暄之后,美心的總裁助理親自到樓下迎接他們。
這次與美心的會談,原本是盧卡牽的線,盧卡與美心負責人謝爾斯有不錯的私人交情。
米凱琳與謝爾斯也有些往來,得知陸懷遠想與美心談合作時,放下手中事情趕過來,說是見見老朋友,但最后還是陪同他們一起上樓。
會客廳里。
盧卡悠閑地喝著咖啡,米凱琳卻來來回回地走著。
“地毯都被你磨破了。”
米凱琳終于停下來,坐到盧卡對面,一臉不解:“LU怎么會跟一個小女生訂婚?盧卡,你相信嗎?”
盧卡挑眉:“他們看起來就很恩愛,為什么不信?”
米凱琳皺眉:“可那個女孩那么小,LU為什么會喜歡她?”
盧卡放下咖啡杯,摸了摸下巴:“他們不是有句老話叫什么:老牛愛吃嫩草?”
米凱琳瞪他:“老牛?你說LU是老牛,你不也是?”
盧卡笑了:“米凱琳,我們是老牛,你也是。”
米凱琳:“…”
文化不同,果然無法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