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靜嘉接到霍希安電話,稱90高齡的太嫲昏倒入院時,她正在舒服地躺在泳池的長椅上喝著果汁。
“哐”一聲,果汁杯掉落在地。
她對電話那端的人說了:“我即刻回去。”便匆匆忙忙起身往外跑。
“喂,去哪?”
簡星辰游完一輪回到岸邊,只來得及朝她的背影叫了聲。
“回s城。幫我同你舅舅舅媽講一聲。”
她頭也不回地應聲。
“趕這么急做什么?”女孩趴在泳池邊上,嘟嚷了一句,眼角余光處瞥見正在搬著畫架到露臺上的葉曦,揮了揮手揚聲道:“曦曦,下來。我教你游泳啊!”
葉曦將畫架放好,雙手趴在欄桿上,搖了搖頭。
我不要。
“一個兩個好悶啊。”
簡小姐無奈,轉過身子,一頭扎進清涼的水中。
s城,醫院iu病房外面。
賀靜嘉趕到時,她的公公婆婆,霍云易,霍希安都在。
“太嫲怎么樣?”
與三位長輩招呼過后,她站在霍希安身側,撞了撞他手肘,眼神卻望著一臉凝重的霍云易。
“搶救過來了,還未清醒。”霍希安言簡意駭。
這時候,主治醫生從病房中出來,對他們簡單說明現在的情況后便離開了。
老太太暫時沒了生命危險,但年事已高,幾時能清醒還是個未知數。
“大哥,嫂子,你們回去休息,我在這里就行了。”醫生離開后,霍云易朝一年到頭難得見一面的哥嫂道。
“阿易,那就勞你費心了,有什么情況第一時間電話給我。”霍家大哥拍拍弟弟的肩膀,率先離開。
霍家大嫂同自家兒子,兒媳婦兒又嘮叨了兩句才走。
他們在這里也無濟于事,該做什么還是要做什么。
剩下三人在病房外面,賀靜嘉直接站到一直沒開口說話的霍云易面前,微仰著下巴看他:“干嘛不理人?”
霍希安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輕咳一下,提醒她注意自己身份,少在這里惹事生非。
賀靜嘉壓根不理會他,大眼緊緊地盯著霍云易的臉。
“我們出去談。”
霍云易開口,語氣嚴肅正經,說完后率先轉身往外走。
賀靜嘉踩著高跟鞋正要尾隨而去,手臂被人從身后拉住。
“干嘛?”賀靜嘉回頭瞪他。
霍希安看了看小叔離去的挺拔背影,又看看眼前的賀靜嘉,喉結微動了幾下后,將頭靠近她耳邊,低聲道:“跟小叔談完后回公寓,你有話問你。”
“再說。”
賀靜嘉有些敷衍,想推開他的手,他卻握住不放:“賀靜嘉,你必須回來。”
霍希安用命令的語氣道,溫文俊秀的臉上亦是一派嚴肅。
“知道啦。”
得到她正式回復,他才放開她。
電梯里。
賀靜嘉正要往站得筆挺的男人身上撲過去,男人眼疾手快地伸出來擋住她——
“賀靜嘉,給我安份一點。”
語氣,還真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賀小姐惱了,腳跟一跺,氣呼呼地轉過身子。
男人看著女人氣呼呼的背影,下顎緊了緊,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又松開,喉結滾動,想要說什么卻始終沒說出口。
兩人僵持著,一直到地下停車場。
賀靜嘉一眼就看到他的車,卻故意往反方向而去。
霍云易無奈。
“嘉嘉,去哪?”
“不關你事。”她頭也不回繼續往前。
霍云易幾大步向前,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力氣很大地將她整個人轉了回來,往車子的方向推。
她想要跑卻敵不過他的力氣,就這么被人推開車門邊。
“上車,我們好好談談。”他一邊拉開車門一邊道。
“不想談。”
賀靜嘉雙手抵著車頂,不愿意上車。
男人低斥一聲。
“要談在這里談啊。”她心里還有氣,氣他剛才對她的態度。
早上回來之前,還對她濃情蜜意,疼寵得不行。
不過半天時間就翻臉,呵!拔x無情的臭男人。
“聽話,上車。”
男人看著她氣鼓鼓的小臉,態度軟下來,刮了下她的臉,繞過車頭坐進了駕駛室。
賀靜嘉低下眼看著坐在駕駛室里的男人,他打著車后雙手放在方向盤上,目光正視前方,下顎抽緊,胸膛上下起伏了幾下后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朝她望了過來——
他只是喚了一聲她名字,便不再開口。
這一聲呼喚,語氣不再強硬,尾音似乎還帶了一抹難以察覺的疲憊。
對霍云易,賀靜嘉一向吃軟不吃硬,他這樣,她根本強硬不下去,于是只能乖乖上車。
車子在濱海大道邊停靠。
傍晚時分,太陽掛在海平面上,給岸邊的紅樹林蒙上出一層絢麗的紅紗。
賀靜嘉降下車窗,清涼伴著一絲咸腥味的海風迎面而來,伴著一聲聲海鳥歸巢的聲音,一派安靜祥和。
“太嫲怎么忽然入院?”
她一手撐在車窗上托著下巴側頭看他。
霍云易坐在駕駛室里,紅通通的夕陽透過半降的車窗灑在他英挺的側臉。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安靜地注視著她。
她皺起眉毛,“是你惹太嫲的?”
男人睫毛低了低,喉結上下滾動幾下后,低低地開口回了一個字:“是。”
這下賀靜嘉可真是好奇了。
霍云易在家,可比霍希安這個孫字輩的受寵多了,不管是生活還是工作都滿意得不行。
唯一讓他們不大開心的就是他都快四十了還未結婚,但一年前與林菲菲訂婚之后,他又是那個讓所有人放心的男人。
這樣的他,也能將太嫲氣進醫院,肯定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而且,與她有關的可能性非常大。
想到這里,她添了添唇,撩起被海風吹到臉頰的長發,半是好奇半是歉疚開口:“怎么惹的?”
他又喚她的名字,聲音似乎壓得更低了,“我今天跟林菲菲提出了解除婚約…”
啊?賀靜嘉瞪大了眼。
車里忽然變得安靜起來,非常非常地安靜。
一輛清潔車揚著音樂從他們車旁經過時,賀靜嘉才率先回過神來。
“你的意思是讓我趕快回去跟希安離婚?”她彎了彎唇,“我早就說要跟他離婚了,他偏偏要跟我死杠著,霍云易,我…”
“不是。”他開口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放在放向盤上的手緊握,手背上青筋凸起,一雙俊目深深的望著她,“嘉嘉,你不能跟希安離婚。”
至少現在,不能。
“為什么?你吃干抹凈不打算負責呀?”
聞言,男人長長地嘆一口氣,雙手離開方向盤,抹了抹臉才繼續道:“那件事,我們都有錯,不能再繼續錯下去。”
她自導自演,刻意撩撥。
他情不自禁,墮落沉淪。
誰也不比誰高尚,誰也不比誰無辜。
只是天亮之后,他們不得不回歸現實。
“什么?”賀靜嘉有些不明所以:“你回來跟林菲菲解除婚約不是要跟我在一起?”
“嘉嘉,對不起,我們不能在一起…”
“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只要我跟霍希安離婚,我們就是自由的個體,為什么我們不能在一起?霍云易,你是個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男人,難道也會在意世俗的眼光這么lo?感情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與別人無關。”
她咬緊牙關,俏臉上一片憤怒與不滿。
“是,我們是相互喜歡,我也可以不在意外人的眼光,但家里人呢?”
老太太之所以被氣暈住院,就因為他回到家,將幾位長輩全都叫齊然后聲稱他已經與林菲菲解約婚約。
原因只說了三個字:“不適合。”
不適合?
婚期都訂了,他現在來說不適合?
中秋之夜,全家在一起吃團圓飯還好好的,說散就散?
拿一句“不適合”來敷衍他們幾個老人家?
鬼都不信。
再追問他是否在這幾天發生了什么事,他卻否認,什么也沒有。
再問就問不出什么了。
“你都多大了還不結婚?你到底想找什么樣的?你說啊?我們給你找,年底一定要結婚。”
70歲的老父親手里的茶杯忍不住地上砸。
“阿爺,阿嫲,爸、媽。”他朝幾位老人家深深地致歉:“對不起,我不孝,但婚姻真的要等緣分到了才知道。”
緣分?
他竟然說緣分?
要是他這輩子都沒緣分,豈不是不結婚了?
林菲菲的家庭背景是差一點,可是人乖巧懂事,識大體,只要他愿意,他們都沒意見,但如今…
他說不結就不結,真是…
老太太氣得拎起拐杖往他身上砸,才砸了兩下,人就被氣暈了,老父親老母親也氣得血壓飆升,如今還在留院觀察。
家中長輩事事以他為榮,連公司都越過大哥直接交給他。
如今,他卻因為結婚一事,將他們都氣到住院,實在不該。
若是再知曉他與嘉嘉…
后果不敢想像。
“嘉嘉,這個世上不僅有愛情,還有親情與倫理…”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知你不喜歡林菲菲,我答應你,這輩子不會再讓你看到我與任何女人在一起。你也可以同希安離婚,但不是現在…”
“那我同希安離婚后,我們還是在一起的對不對?沒關系,我等。”
“不要等。”
“你什么意思?”
他雙眼移開望著前方,沉默。
車里再度安靜,空氣中漂浮著一股讓人窒息的沉默。
他什么意思,其實她已經明白了。
就算她與希安離婚,他也不能同她在一起。
身體里的血液直沖腦海,她氣得想大聲吼他,想拍他,想咬他,想將他的大腦掏出來,看看都在想什么。
兩個相互喜歡的人為什么不能在一起?
世俗的目光真的那么重要嗎?
可最終,她什么也沒做,拉開車門下車,迎著海風疾步前行,眼淚也一串串地往下掉。
身后傳來發動機的引擎聲,她看也不看,就一個勁低頭往前走。
車子追到她身側時速度緩了下來,降下的車窗時,露出一張神情無奈的臉。
“嘉嘉。”他開口叫她。
賀靜嘉像恍若未聞,徑自向前走。
“嘉嘉!”
他越是叫她,她就是越是走得快,霍云易額角發疼。
知她心里有氣,不發泄出來只會更糟糕,便由著她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得腳都磨破了皮,她都不想停下來。
太陽也不知幾時掉入海平面,夜色慢慢地暗了下來,原本跟在身側的車子卻不知幾時停靠到了路邊。
他竟然放她一個人行走在海風呼呼的海岸線公路上?
除了氣,這下變得委屈十分。
霍云易這個王八蛋!
前方就是濕地公園,沿途有許多給游人落坐的長椅,她一屁股坐下來,踢掉腳上的高跟鞋,伸手抹掉臉上殘留的淚。
一瓶打開蓋子的礦泉水遞到她面前,男人熟悉的聲線也響了起來。
“喝點水,嘴唇都干了。”
霍云易一手拿著水瓶,一手提著她的包坐到她身側的位置。
確實是口渴了,所以賀靜嘉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水,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
海風很大,將她的長發吹頰畔,他伸手,想幫她撥開,卻被她拍開。
“不許碰我。”
霍云易:
“不許叫我。不想聽到你再說一個字。“
霍云易:”…“
賀靜嘉繼續喝水,等她灌了半瓶水時,一輛囂張的跑車停在了路邊,車門打開,霍希安下車。
霍云易站起來,“你陪她一會兒。”
賀靜嘉也從椅子上站起來,手中未喝完的水丟還給他,轉身就往霍希安的車而去。
“小叔…”
“沒事,你們先回去。”霍云易將賀靜嘉的包遞給希安。
“那你呢?”
“我的車子在后面。”
“好。”
霍希安轉身上車,完全無視賀小姐踢落在地上的鞋子。
這兩人,脾性都一樣。
霍云易彎身撿起她的鞋子。
后視鏡中,男人站在海風中看著他們離開,很快地便消失在眼前。
海岸線的路燈一盞一盞亮了起來。
男人一手插在褲袋里,一手提著雙女性涼鞋,慢步朝著車子的方向緩級地走著。
昏黃的路燈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透著一抹旁人難以察覺的孤單。
------題外話------
不覺得我叔愛得深沉嗎?唉…愛情不僅僅是溫馨浪漫,還有糾結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