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颯并沒有急著去銀行取東西,因為江湛說得一點兒也沒錯,今天銀行關門歇業。當真是非常沒有職業道德!
一行人先回了一趟傅公館,在外面忙了一個上午又累又餓,外面大街上要么是兵馬重圍要么是空無一人,想找個地方吃飯都找不到。
傅公館前的一條街依然戒備森嚴,出入口已經被剛剛修筑起的防御工事攔住了去路,防御工事后面還有兩邊樓上都架著幾挺機槍。
就這街口的寬度,哪怕是帶著大批兵馬來想要闖進去也得掂量一下。
蕭軼然忍不住贊道,“徐少鳴還是有點本事啊,這搞的…我看就算整個京城都淪陷了,你們這兒也還能支撐一段時間。”
冷颯翻了個白眼,“三皇子過獎了。”
蕭軼然聳聳肩,他說的是真話怎么還不信呢?
家里這會兒也沒什么人,只有卓琳和傅揚城在。聽說他們回來了,傅揚城搶先一步沖了出來,“你們可算回來了!”聲音十分熱情洋溢。
冷颯被他這熱情的模樣嚇了一跳,“干嘛呢,屋里有老虎?”
傅揚城身后的大廳里傳來一聲輕笑,卓琳漫步走了出來笑道,“颯颯這是在說我么?”傅揚城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傅五少近距離相處過的成年女性不是他娘那樣冷若冰霜的,就是傅督軍后院那幾位夫人姨太太那樣的,要么就是傅家幾位少夫人,當然這其中最特立獨行的還是冷颯。
但傅揚城并不怎么怕冷颯,卻不知為什么在面對卓琳的時候無措地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明明跟冷颯比起來,卓女士簡直堪稱親切可人了啊。
一行人進了大廳,冷颯和蕭軼然坐下了吃飯,卓琳和傅揚城就坐在旁邊看著他們吃順便聽一聽他們今天上午的行程。
當聽到冷颯說殺了賀儒風又在學校門口干掉了一個意圖射殺馮老的人時,傅揚城的下巴已經快要掉到桌面上了。
對于大嫂的豐功偉績傅五少只限于那日救自己以及報紙上看到的而已,聽她這么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傅五少一時間不知道該佩服還是該畏懼了。不過到底是少年人,還是很容易人血沸騰的,看向冷颯的目光也十分熱切。
卓琳點頭道,“你做得沒錯,這個賀儒風留著確實是個禍害。”卓女士雖然自己不怎么動手,但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軟的圣母。就憑她當初能將昭盛商會逼出北四省就能看得出來,她自然明白留著賀儒風這樣的危險人物是個很大的隱患。
“不過,賀儒風放在銀行的東西,你小心一些。”賀儒風這種人詭計多端,他的話十句有九句都是不可信的。
冷颯笑著點頭道,“我知道,你放心。我打算用這個來釣一條大魚。”
“你想用這東西引任南硯出來?恐怕不容易。”卓琳搖搖頭道,“任南硯這個人出了名的小心謹慎,這種事情是不太可能親自出面的。”
冷颯有些不解,“小心謹慎他還這么倉促的動手?”雖然現在是他們比較被動,但其實任南硯也未必就真的完全準備好了。
卓琳笑道,“按你跟傅少還有阿鉞的行事風格和速度,他再不動手只怕就真的永遠沒有機會動手了。更何況…等你們離開京城后再動手,更麻煩。”
冷颯眨了眨眼睛,不解道,“怎么說?”
卓琳道,“如果你們現在不在京城,就完全不用著急了。哪怕等他控制住整個京城再出兵北上也完全無關大局。中央軍戰力不弱,但本身也不是鐵板一塊,恐怕也扛不住幾家圍攻吧?”連借口都不用找,直接就是現成的。
冷颯聳聳肩道:“行吧,就算釣不到大魚,我看費誠好像也對這玩意兒很有興趣。”能讓費誠親自出面,就表明這東西應該確實很重要,絕不可能讓無法信任的人隨便接手。
不得不說,冷颯也有些好奇賀儒風手里到底是什么東西這么重要了。
“注意安全。”卓琳囑咐道。
冷颯笑道,“卓姐放心,我會…”
話還沒說完,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炮火聲。這跟之前那種稀稀落落時起時落的零星槍聲不一樣,這密集程度和殺傷力已經明顯超過了城市里一般對峙的程度。
傅揚城被嚇得不由一抖,抬頭望了一眼頭頂巨大的水晶吊燈,隱約覺得桌面都有些顫抖了。
“打起來了。”卓琳嘆了口氣,沉聲道。
餐廳里沉默了片刻,徐少鳴從外面快步進來,還沒走近跟前就開口道,“少夫人,軍部那邊打起來了。”
冷颯有些好奇,“第五軍的援兵到了?”
徐少鳴搖頭道,“還沒有,是叛軍主動進攻的。”
不過他們兵馬雖然少,但在這種城市里其實遠比開闊平原或山林要好應付得多。城市巷戰大兵團根本無法展開,他們剛剛得到了安親王的一批武器,彈藥十分充足撐到援軍到來并不是什么難事。
冷颯思索了一下,問道,“精銳營有多少人還在家里?”
徐少鳴思索了一下道,“還有二十來個。”
冷颯點點頭,“我帶走十個,你撐不撐得住?”
徐少鳴笑道,“這邊根本沒什么事,公館原本的守衛就足夠了,少夫人全部帶走也可以。”
冷颯搖搖頭道,“還是算了,家里的安全也很重要。”
徐少鳴道,“少夫人想要那些人?我去叫人。”
冷颯思索了一下,“四個神槍手,四個近戰格斗高手,兩個偵查高手。”
徐少鳴表示沒問題,只是有些擔心,“少夫人…打算做什么?”
冷颯微笑道,“精銳營這樣的人才真正的舞臺是城市特種作戰。”
徐少鳴雖然沒有參與過訓練,但是跟在冷颯身邊這么久也還是聽過不少東西的。即便不能完全理解,也能理解個大半。
雖然覺得少夫人這樣冒險大少可能會不太高興,但他一個副官好像也沒有制止和反對少夫人的權力吧?于是只好敬了個禮轉身出門辦事去了。得罪大少和得罪少夫人之間,徐副官選擇了前者。
等冷颯吃完飯出門,她要的十個人都已經在外面待命了。
見到冷颯出來,年輕人們并沒有因為將要面對的戰場而擔憂,反倒是一個個神采奕奕躍躍欲試。
跟著大少和大少夫人幾個月,簡直比在軍中安穩待幾年獲得的戰功還要多。
年輕人正是一心拼搏的時候,能不高興么?
“報告教官,集結完畢!”跟在冷颯身后的蕭軼然因為這一聲差點腳下一滑,一臉見鬼的表情看著冷颯。
之前南六省也透露過冷颯擔任過教官的事,不過大多數人其實也沒太放在心上。認可冷颯個人實力是一回事,認可她在軍中的地位又是另一回事。能讓這些眼高于頂的精英心甘情愿地叫一聲教官而不是少夫人,可見冷颯這個教官確實是貨真價實的。
冷颯看著毫無懼色的年輕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檢查裝備,準備出發!”
“是,教官!”冷颯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邊的蕭軼然,“三皇子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不用送了。”
蕭軼然道,“什么送?我跟你們一起。”
冷颯瞥了他一眼,有點淡淡地嫌棄。
蕭軼然沒好氣地道,“你這是什么眼神?!”
冷颯道,“你會拖后腿的眼神。”
蕭軼然險些氣得吐血,“少看不起人了,我難道會比這些人差?”
冷颯輕笑了一聲,微抬下巴,“你,出列。”
被冷颯盯著的青年立刻應聲出列,“教官。”
冷颯微笑道,“教教三皇子怎么做人?”不等蕭軼然反應,那原本軍姿挺拔的青年就朝他撲了過來,憑心而論蕭軼然的身手不差,但一開始就被人占了先機而且對方的實力也確實強于他,不過幾招之間就被人按在了地上。
那青年顯然也很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很快就放開了蕭軼然,“三皇子殿下,失禮了。”
蕭軼然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看著冷颯,“這些人都是你教的?”
冷颯揚眉道...
颯揚眉道,“怎么?有問題?”
蕭軼然連連搖頭,“問題倒是沒有,就是…他們會不會幫你揍傅鳳城?”
冷颯面露思考,微笑道,“真是個好問題,我會幫你問問傅鳳城的,我記得誰好像也問過這個問題來著?回頭你可以請教他一下。”
“…”我就隨口一說活躍一下氣氛,以及這個誰到底是誰啊?
蕭軼然最終還是沒去成,因為冷颯還沒出發蕭軼然就接到了電話,樓蘭舟那邊要他過去幫忙。
三皇子殿下現在是塊磚,哪里需要往哪里搬。看著蕭軼然匆忙而去,眾人也檢查好了裝備準備出發了。
臨走前,徐少鳴來匯報了最后一個消息,傅鈺城傳來消息,孫良帶著人出城了。
冷颯立刻就明白了孫良的意圖,這個時候出城總不會是孫督軍打算獨善其身離開京城了吧?
他若是不想惹事,自己在家里閉門不出,無論哪一方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惹他。既然出了門,自然是打算摻和事情了。
冷颯思索了一下,“把消息傳給樓蘭舟,我這邊完事了之后會去支援他。”
徐少鳴點頭應是,滿是憂心的目送一行人出門了。
想起少夫人臨走時叮囑不要用她的事情打擾傅大少,一時間有些為難。大少說,少夫人有什么事情要立刻匯報。那少夫人現在到底算有事還是沒事呢?
“你說什么?賀儒風死了?!”軍部大樓旁邊的一棟小樓里,聽到下屬稟告的消息費誠勃然大怒,“混賬!守著賀儒風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賀儒風是怎么死的?”
站在他跟前的青年低聲道,“被人一刀刺入了心臟。”
費誠在大廳里有些煩躁地踱步,好一會兒才問道,“還有什么情況?”
青年道,“我們檢查過賀儒風的尸體,他脖子的一個掛墜被人拿走了。”
費誠臉色陰沉,“之前為什么沒有檢查?”
青年連忙道,“之前檢查過了,那個掛墜并沒有什么問題,據說是賀先生的母親留給她的,他一直都帶在身邊。”
說這話的時候青年其實有些心虛,搜查賀儒風的時候他們只稍微檢查了一下,見那個吊墜并不值錢也不像是有什么秘密的樣子,根本沒有在意。
費誠差點破口大罵,“姓賀的才剛生下來就被丟在路邊,是個棄嬰。他有個屁的母親!立刻給我去查,到底是誰…不,給我盯著傅家和龍家的動向,城里任何可疑的人都給我抓起來!”
外面炮火聲隆隆,就連費誠的怒吼聲都險些被炮火聲覆蓋了。
青年連忙應道,“是,將軍!”
“滾!”費誠沒好氣地道。
青年連忙低頭退了出去。
“你太急躁了。”任南硯從里間走了出來,看著費誠搖頭道。
費誠立刻收斂了怒氣,壓低了聲音垂首道,“老師。”
任南硯道,“賀儒風手里的東西是很重要,但只要我們贏下這一仗,傅家和龍家的人都死了,那賀儒風手里到底是什么,就沒那么重要了。”
費誠道,“這道理我當然也知道,但是…傅家和龍家那兩個小子可不好對付。就帶著那么一點人,咱們上去了兩個團硬是打不下來。若是讓他們拖到援軍到來…”
任南硯笑道:“只要找對了方法,這世上沒有對付不了的人。”
聞言,費誠眼睛一亮,“老師有什么好辦法?”
任南硯笑了一聲,抬手擊掌。
片刻侯,幾個人被帶了上來。
費誠看著眼前男女老少一群人有些不解地看向任南硯,“老師,這些人是…”
任南硯笑道,“你也不知道是吧?這幾位…說起來來頭也不小。這是南方盛家的老太太和大爺。”
“盛家?”費誠楞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那個盛家?”
任南硯點頭確認道,“那個盛家。往上數個幾十一百年,盛家可是安夏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啊。”
“你們是什么人?!”盛老太太被人抓著有些狼狽,卻依然不肯失去自己的驕傲,努力抬起頭尖聲問道。
費誠和任南硯卻都沒有將她放在眼里,費誠繼續道,“就算如此,這跟咱們眼下的事情有何關系?”
若是放在一百年前,盛家這樣的家族他們自然是要以禮相待的,但是現在…出去打聽打聽能記得盛家的都屈指可數。
任南硯笑道,“也不怪你不知道,北四省那位女州長,可也是出自盛家呢。她的全名應該叫盛、卓、琳。”
“…”這個他還真的不知道,“老師想用這家人要挾卓琳?可是卓琳只怕也影響不了大局吧?”一個州長而已,哪怕她跟龍嘯有點什么不清不楚的關系又有什么用處?難道龍嘯能為了她不顧自己的兒子?
任南硯撫掌笑道,“卓女士是龍嘯的表妹,衛長修的親姨,還是傅政的前妻,還是咱們的安親王的紅顏知己。你說這身份,夠不夠有趣?”
一時間,費誠將軍也覺得自己或許還是太年輕了。
看著費誠有些麻木的表情,任南硯心中冷笑:還有一層更厲害的身份,我沒有告訴你呢。
聽著這兩人旁若無人地交談,盛家人哪里還能不知道自己是為什么被抓到這里來的?
盛家大爺連忙哆嗦著道,“卓琳早就已經跟我們斷絕關系了,我們跟她沒關系!她的事情都跟我們無關,不要找我們!”
任南硯看著眼前一臉頹廢畏懼的男人,搖頭道,“難怪盛家敗落至此,跟卓女士比起來…就連我也忍不住想說一句,誰說女子不如男了。”
盛家大爺臉上有些羞紅,卻著實不敢跟眼前這兩個人硬杠。昨天他們被卓琳趕出門就被人抓了起來,一晚上槍聲不斷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但他們還記得二十七年前的那個晚上,也是這樣的槍炮聲不絕于耳。
直到剛才被人送到這里來,早就已經嚇破了膽子。
盛老太太叫道,“那個孽障得罪了你們,你們盡管去找她!抓我們做什么?我們跟她沒有關系,盛家早將她逐出家門了!”
任南硯站起身來走到盛老太太跟前,甚至微微俯身與身形矮小的老太太對視,“老太太,可還記得我?”
盛老太太一愣,仔細看著眼前的人渾濁的眼中全是茫然,“我…我認識你?”
任南硯站直了身體,轉身走回去坐下笑道,“也難怪了,快三十年過去了,我也老了許多,老夫人不記得也是當然。”
“三…三十年?”盛老太太喃喃道,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一個身影出現在腦海中。
她臉色劇變,瞪著任南硯道,“你…你是那個、那個跟張二爺在一起的人?!”
任南硯點頭笑道,“沒想到,過去了這么多年,老太太還記得當年張二爺身邊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盛老太太有些驚恐地看著她,“你…你想做什么?”
見她如此恐懼的模樣,盛家其他人都有些茫然。只是怔怔地望著盛老太太,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老者到底是誰。
“娘,這到底是…”
任南硯笑看著盛老太太道:“老太太不用擔心,咱們也算是故人。我請你過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請卓女士來小坐一會兒。只要卓女士來了,各位隨時可以離開。甚至…各位來京城是為了什么?完全可以不通過卓女士得到,而且是成倍的得到。我們可比卓女士慷慨多了,老太太不也知道么?”
盛老太太眼神微閃,小聲道,“她…早就跟咱們決裂了,不會來的。”
任南硯笑道,“我既然請了老太太過來,自然同樣有法子請卓女士過來,咱們還有一張王牌不是么?”
盛老太太枯瘦的臉上神色更加僵硬了,“不,我…”
任南硯道,“老太太,想想您的兒子,您的孫兒,還有你的…盛家。”
盛老太太立刻閉上了嘴,看她的神色任南硯滿意地點了點頭,“還要勞煩老太太親自寫一封家書,勸一勸卓女士。”
好半晌,盛老太太有些嘶啞干澀的聲音才重新響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