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諶坐在椅子上,露出手腕讓孫郎中診脈。
片刻之后,孫郎中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伸手試探了一下魏元諶的額頭:“三爺舊疾復發通常都會發熱。”
魏元諶還沒說話,初九立即道:“這次也是一樣。”他又是溫水又是冰塊地折騰,卻一直不見好轉。
孫郎中道:“三爺現在好了。”
聽到孫郎中這樣說,初九不禁一怔,立即上前試探,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真的好了。”三爺的舊疾最快也要一日才能有起色,在顧家時他還奇怪,三爺怎么能被他喚醒,現在看來是因為病情好轉了。
“三爺,您是吃了什么靈丹妙藥?”初九瞪大眼睛道,“這病是不是就此好了?”
魏元諶目光幽深地望著初九,他暈厥在顧家,初九一直在身邊照顧,現在初九卻來問他吃了些什么藥。
魏元諶淡淡地道:“你不清楚嗎?”
初九這才想到,他一直跟在三爺身邊,這些事他好像應該清楚,但他確實什么都不知道啊。
孫郎中捋了捋胡須看向魏元諶:“三爺現在可還有不適?”
魏元諶思量片刻:“左腋下傷口不疼了,只是身上還有些乏力。”在顧家醒來的時候,他就發現舊傷上的疼痛減輕了不少,那種如被火灼的感覺也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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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郎中接著道:“三爺仔細想想,這次舊傷發作與之前有何不同?也許我們可以從中找到治療的法子。”
有什么不同?魏元諶想到了那個夢,他總會夢到大牢里發生的事,每次卻只能眼睜睜地看她離開,這次他好像抓住了她的手,在那一刻,壓在心中的黑暗仿佛一下子就被吹散開來。
難道是這樣嗎?一個夢境怎能治療痼疾?
孫郎中見魏元諶一直沉默,寬慰他道:“無論如何,病情有了起色就是好事。”
初九想到林夫人那一臉的怒氣,三爺被抬來抬去的經過,是福是禍還真的不好說。
孫郎中將手收回:“三爺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即會無礙。”
魏元諶點點頭,想到孫郎中提及的張老爺:“我還有一事想要問先生,你說過如珺在大牢中施藥,許多犯人待她很好,您說的這些人中就有那張老爺。”
孫郎中道:“正是,如珺為不少人向我問過藥,張老爺是其中之一。”
魏元諶追問:“還有其他人?”
“有,”孫郎中嘆口氣,“如珺最長提及的就是張老爺、嚴探花、容娘子、還有楊先生,如珺為他們都配過藥,這些人都不在了,希望他們能照顧好如珺。”
從前孫郎中沒有向魏元諶仔細說起,是因為這些人早就故去了。
孫郎中說完站起身來:“你還病著,不宜再傷神,那些事都過去了,人總要向前看。”
魏元諶起身要送孫郎中,卻被孫郎中壓住肩膀:“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明日一早我與坊間郎中一起去醫治那些從礦山上救出的民眾,這些人委實可憐得很,雖然能逃脫出來,卻病疾纏身命不久矣,希望這樣的事再也不會發生。”
魏元諶沉默,這些年大周動蕩不安看似是因為儲君之位,根本上還是皇帝的猜忌和制衡,制衡太多會傷及信任,互相提防互相陷害,朝廷自然會亂。
孫郎中離開,魏元諶吩咐人打水清洗,換上了干凈的褻衣和長袍,魏元諶坐在床上,夢中的那一幕再次回到他腦海里,是如此的真實。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就好像真的抓住了她一樣,許多年了,有關她的那些記憶雖然還珍藏在內心深處,卻隨著她的離開,褪去了鮮亮的顏色,就像是泛黃的紙張,蒼涼而脆弱。
今日在夢中卻忽然鮮亮起來。
想到這里,他腦海中又是一閃,恍惚中他仿佛不止拉住了她。
眼前的黑暗被風吹散,他與她脫離了大牢,回到了長公主的園子里,這次他沒有悄悄地離開,而是走上前張開手臂將她摟在了懷中。
心中似有一股暖流緩緩淌過,那般的踏實、安寧。
他似是回到了少年時,心中憧憬著一個人,夢里與她相會,忐忑、甜蜜又怕人知曉。
在夢中他可以逾越一起規矩,做他想做的事,憧憬著與她的將來,只要他藏得夠深就沒有人能夠探知他的心思。
魏元諶想到這里隱約覺得有些異樣,他抬起頭對上了初九那雙瞪大的眼睛,眼睛中滿是探究的目光。
“你看什么?”魏元諶淡淡地道。
“三爺,”初九意有所指,“您剛才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有種秘密被人窺探的感覺,從來都是神情淡然的魏三爺忽然不自在起來,抬起眼睛又垂下,那雙幽深的眼眸也微微閃爍。
初九眼看著三爺的耳朵漸漸發紅,看來他猜的沒錯,方才三爺坐在床上,是在回味顧家發生的事。
他看得清清楚楚,三爺的嘴唇微微上揚,露出笑容來。
魏元諶皺起眉頭,沉聲道:“還不出去。”
這是惱怒了,初九撇了撇嘴,三爺真會演,在顧家那里裝作什么都沒想起來的樣子,其實根本就沒忘。
他還想著要不要來提醒,看來是多慮了,三爺自己做過的事怎會不清楚。
不過喜歡就喜歡,干啥藏著掖著不肯承認?
再說這能藏得住嗎?三爺也真是會掩耳盜鈴,以為裝作不記得了,別人也會自動忘記。
眾目睽睽之下,被如此之多的人圍觀,還能若無其事…
嘖嘖,他對三爺有了新的認識。
魏元諶道:“讓人看著點顧家,不用盯得太緊,無論他們做什么都不要驚動,就將消息帶回來即可。”
懷遠侯府的意圖是查明戰馬案,所以即便顧大小姐在裝傻,他也不會揭穿她,相反的等到太子到了太原,許多人就要粉墨登場,也許他還需要顧家的配合,畢竟顧大小姐是個極其厲害的人,能夠驅使坊間偵探之人,還能假扮大盜。
太原府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人。
初九沒有離開,反而退回屋子里:“三爺,顧家是敵人嗎?”
“不是。”至少暫時不是。
初九點點頭:“您讓我們盯著顧家,還是顧大小姐。”這事必須弄清楚。
魏元諶道:“顧大小姐。”
初九再次頷首:“那如果顧大小姐遇到危險,我們要不要出面?”
顧家對這樁案子十分重要,魏元諶道:“如果十分危急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初九縮回脖子,挺直了腰板,一臉老神在在的模樣,他差點就上了三爺的當,說什么盯著,分明就是暗中保護。
如果不是他聰明伶俐,恐怕就要犯了大錯。
這樣隱晦誰能聽明白?也就是他。
初九咂了咂嘴,這一代的主子不好帶啊,他有種要帶不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