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成錦起身朝李東陽拱手,“李大人找下官來,是有解決的辦法?”
李東陽老謀深算,跟焦芳乃是師兄弟,更了解焦芳的脾性。
“焦芳為人雖錙銖必較,連本官也不放在眼里,不過…”李東陽深深看了嚴成錦一眼,面色古怪。
你這小子,從頭到尾找不到絲毫把柄,焦芳是螞蚱腿上刮精肉,無處下手啊。
嚴成錦見李東陽不說話,提醒道:“不過什么?”
“不過,你日日小心謹慎,出門有錦衣衛監視,又在都察院當值,就不必太擔心了。”
李東陽淡淡地道。
“…”嚴成錦。
焦芳作惡多端,真盯上他,又怎會輕易讓他逃脫。
與周經和傅瀚等人的清直不同,焦芳在朝廷中團結文官,與壽寧侯關系不錯。
從亭榭出來,往東走時看見李清娥。
“小姐,嚴大人比上次來府上更精神了呢,你快和姑爺去后堂,奴婢去攔著老爺。”胖丫鬟欣喜。
嚴成錦轉過頭,果然看見李東陽站起身來,氣急敗壞看向這邊,謝遷饒有興致地看熱鬧。
李清娥聽下人說,嚴成錦到府上,特意從后院來到中院,面頰微微羞紅:“風嬌喜歡直言,嚴大人別放在心上。”
父親向來不喜嚴大人,怎會邀他上門做叨敘。
片刻后,李清娥又擔憂地問:“嚴大人可是有事?”
“無事,只是來府上閑敘,贈李大人一壺葡萄美酒。”嚴成錦自知,為李清娥的名節,不能撩太久,便道:“我,走了。”
李清娥眉目生盼,望著嚴成錦的背影,走出府門。
鳳嬌跺腳道:“小姐難道不喜歡姑爺?”
“爹爹過來了,莫亂說,當心被地爹爹罰不許吃飯。”李清娥提醒一聲,胖丫鬟識趣閉上嘴巴。
出了李府的府門,
何能愁著臉:“焦芳心胸狹窄,咱們寫書信,告訴老爺吧?”
“你知道焦芳?”
“京城的官家都知道,焦芳是前朝的內閣大學士,老爺還寫過他的彈章呢,只是老爺芝麻大點官,人家沒放在眼里…”
嚴成錦能想象到,老爹氣急敗壞,罵罵咧咧的樣子。
做言官,最失敗的就是寫上去的彈章,被對手無視了。
焦芳,在六部官員中十分特殊。
在前朝時,就已是內閣大學士,只是他這內閣大學士乃走后門進去的,由萬安舉薦。
隨后犯了事,被貶到貴州,弘治朝又調回京城當官。
但,到了正德年間,憑借劉瑾的關系,當上了內閣首輔大學士。
焦府,一座五進五出的大宅。
正堂里,焦芳換上了寬松的華服,被彭華和萬安陷害,也沒下過獄。
“都怪你那侄兒,害本官在牢里五日,受盡苦頭!”
妾喬氏抬手舉著絲絹,抹干眼角的淚。
“爹,不怪喬姨娘,該死的是喬新元。”焦黃中替喬氏抹眼淚,安慰道:“姨娘別哭了,是爹爹不好,都怪爹爹。”
焦芳氣得牙齒咯吱作響,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小小的都察院御史,竟敢牽連本官。”
正室黃氏安慰:“老爺,好不容易回到府上,這幾日…還是不要惹陛下為好。”
“嚴成錦不除,本官入不了內閣,恐怕,還會丟了官位,此子向來謹慎,只怕…我不找他麻煩,他也會找我麻煩。”
焦芳想起屠滽和傅翰等人,皆晚節不保。
嚴成錦官雖小,寫的彈章卻厲害。
這家伙哪里來的把柄,他想不明白。
都察院,
嚴成錦走進值房,吳寬朝他招了招手,道:“王大人丁憂回鄉了,今日的經筵,你替他去。”
王大人,就是都察院的王敬之,老御史了。
是都察院派去聽經筵的代表,就好比后世的學校派人去聽講座一般。
也不算難事,吳寬好不容易求他一回。
嚴成錦便答應了下來,前往文華殿,卻看見了焦芳,坐在臺下。
“王敬之?”主持經筵的謝遷,微微皺眉:“還不開講,快耽誤一刻鐘了!”
難道吳寬記錯了,今日不是來旁聽?嚴成錦詫異地問:“今日由王大人開講?”
“不然,我等等他做什么?”
謝遷沒好氣道。
“那便由下官來講吧,今日下官替王大人。”
都察院的疏奏不必經過內閣,嚴成錦估計,謝遷等人還不知,王敬之丁憂了。
謝遷瞪著眼睛,嫌他敷衍:“你連功課都沒準備,如何講?”
經筵,乃是給天子講學,當然,弘治皇帝太忙,改成了太子,但也同樣馬虎不得。
嚴成錦從袖口里,抽出一份講義:“下官來時,便預料到此等狀況,帶了一份講義。”
百官臉色微微一抽。
謝遷沒脾氣了:“那你講吧。”
嚴成錦走上經筵的講臺,吹了吹臺上的灰跡,將講義放在臺上。
朱厚照見了他,雙眼放光,“老高,今日本宮想聽理科。”
“殿下!”
“殿下!”
謝遷等人拉下臉來,齊齊高呼一聲,勸誡。
朱厚照興致不減,宛如沒聽見一般。
嚴成錦才不講物理化學呢,弘治皇帝來了,似是不想打攪他,站在殿門外。
“臣今日講節用,圣人為政一國,一國可倍也;大之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其倍之,非外取地也,因其國家去其無用之費…
意思就是說,圣人如果在一個國家執政的話,就會使一個國家的財富翻倍,擴大來說,如果圣人執政天下的話…”
這是墨子的思想。
朱厚照身軀搖晃,聽得昏昏欲睡,就要栽倒下來。
嚴成錦才不管,反正不是講給他聽的,是講給陛下聽的。
陛下提倡節約,節用最對他的胃口。
殿門外,弘治皇帝頻頻點頭,“嚴卿家總是這般,與朕不謀而合,朕每每來聽他的經筵,總是豁然開朗。
可惜,此子他穩重,不常在朝堂上諫言。”
呸不要臉的馬屁精。
蕭敬暗啐一口。
焦芳微微瞇著眼睛,聽罷后道:“嚴大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在經筵上,發表忤逆之言。”
嚴成錦愣住了。
經筵講義乃以前準備,題材經過仔細斟酌,既符合弘治皇帝的口味,又暗含治國大義,堪稱年度最佳講義。
哪里忤逆了?
經筵向來少有人挑毛病。
果然與史書中一樣,如此沉不住氣。
“焦大人有何指教?”
焦芳冷下臉來:“你方才說,圣人治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