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應星和吳偉業都是心軟,忍不住想要放寬標準,將更多的人留下,但孟文龍不同意,雖然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百戶,比起宋應星和吳偉業的官職,差的十萬八千里,但朱慈烺將選人的決定權交給了他一人,并且嚴令不得隨意放寬標準。
有太子爺的撐腰,孟文龍對宋應星和吳偉業的要求置之不理,凡事不合標準,卻還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的人,他都是眼睛一瞪:“滾!再不滾你連西便門的一頓也吃不上了!”
見他如此決絕,很多沒有被選上的人無一不低聲咒罵他狠心,更有人走出十幾步之后,轉身對他吐口水。
孟文龍卻不為所動,身為廣安門的治安百戶,又在粥廠服務了這么長的時間,人間慘狀他見識的多了,被人辱罵甚至是吐口水也不是沒有的事,他早就習慣了。
雖然不在現場,但朱慈烺對整個挑選的過程卻是清清楚楚,對孟文龍的表現非常滿意。對很多人來說,拒絕窮苦人的苦苦哀求,比起上陣殺敵更加困難,孟文龍沒有這方面的障礙,他鐵面無私,忠實執行朱慈烺的命令,有人會認為他太狠心,是一個酷吏,但在這風雨飄揚、文官武將都是陰奉陽違的時代里,能忠實執行上官命令的酷吏遠比那些浪費錢糧的濫好官更加難得。
挑選出的六千災民并不是一窩蜂使用,而是分成六個大隊,每個大隊一千人,大隊之下又分中隊和小隊,各有隊長和領隊,一切都如軍制,另外還分出了運輸隊、安全員、材料員、炊事員、所有人的工作都被分的清清楚楚,各司其職,保證六千人的施工隊可以順利展開,而不至于發生混亂。
這當然不是孟文龍的主張,而是朱慈烺的主意。
雖然不是軍隊,只是一群興修水利的災民,但嚴格管理不管到什么時候都不會有錯。
人員之后就是后勤保障,吳偉業從城中運來大量的鐵鍬、鐵鎬、鐵耙、夯杵、獨輪車、麻袋,以及興修水利需要的各式工具。孟文龍指揮災民們在一片空地上搭起了一排排整齊劃一的帳篷都是京營庫房里的庫存貨,堆在庫房無用,在這里卻物盡其用。指揮部、食堂、宿舍、公公廁所、倉庫等在帳篷上都標寫得清清楚楚,比起軍營來亦不遑多讓。
只一天時間,水利工程的現場就已經有模有樣。
朱慈烺來到時,宋應星,吳偉業,孟文龍帶著現場災民在帳篷前面迎接,進到“指揮部”帳篷,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副“官田水利施工圖”正掛在帳篷的正中央。
宋應星為朱慈烺講解施工圖。
圖紙很復雜,有不少的專業術語,但總結起來就是四點,第一,在湯山山腳下,官田旁建三個大型蓄水池,也就是水庫,一來蓄水防旱,二來減少山洪爆發沖毀農田的風險;第二,疏浚南沙河和東沙河;第三,在水量較大的東沙河的出口處建一座小型水壩,形成一個大水庫;四,疏浚官田內部的引水渠和排水溝,并再興修四條兩橫兩縱的飲水溝渠,保證三十萬畝官田的灌溉量。
簡單四點,聽起來容易,但實際操作卻是工程浩大。
照宋應星的估計,六千工人需要兩年時間才能完成所有的工程。。
六十歲的宋應星雄心勃勃:“殿下,官田水利工程一旦完成,不但三十萬畝官田,整個北郊,東沙和南沙河兩側的農田都會受惠。多了不敢說,往后三年每畝的畝產量最少能提高五十斤!”
一畝五十斤,只官田的三十萬畝就是一個巨大的數字。
看來這一步必須走。
節衣縮食,咬緊牙關也必須完成。
“辛苦先生了。”朱慈烺溫言道:“官田水利雖然要緊,但先生身體更為重要,先生萬萬不可為了工程而耽誤了自己的身體。”
除了水利工程,朱慈烺托付宋應星的還有兩件事,一是玉米馬鈴薯的播種和推廣,另外就是各種水利機械的構思和建造,三件任務哪件都是不可放下的大事,宋應星仕途坎坷,鉆研一生卻沒有為國家效力的機會,年近六十好不容易有這一次的機會,他當然不能放過。白天為官田水利工程操心,夜晚回府還要研究水利機械的建造,最近兩天都沒有休息好,臉色有點蒼白,所以朱慈烺有點擔心他的身體。
歷史上,宋應星活到了八十歲,朱慈烺可不想因為自己的穿越和重用而影響到他的壽命。
“謝殿下關心,臣身體硬朗的很,沒事的。”宋應星笑。
朱慈烺點頭:“令兄不日就將進京,到時可讓他替你擔待一些。”
宋應星大喜,他兄長宋應升也是仕途不得志,長期在六品五品晃蕩,若能調入京師變成京官,就算品級不變也算是高升了。
“謝殿下!”
宋應星趕緊替兄長拜謝。
返回城內的路上,吳偉業愁眉苦臉的向朱慈烺匯報了水利工程的錢糧開銷,雖然有嘉定伯的“挹注”,有京營的帳篷,所用的人力不需要工錢,只需要管飯,但總體開銷依然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怪不得京畿地區已經有五六年沒有興修水利,疏浚河道,大明空虛的府庫的確是負擔不起。
另外,鐵鍬、鐵鎬、鐵耙都工具還空缺一千多把。
朱慈烺皺眉:“不是讓你到工部去借嗎?”
此次官田水利沒有使用徭役,只從工部借調了大約五百名的技術工匠,至于工具,全部從工部借用。
“工部說他們工具沒有多少,最近工程又多,實在是拿不出來了…”吳偉業愁眉苦臉。
朱慈烺皺眉。
現在京城里使用工部工匠的工程只有一個,那就是京營營房的改造,但一共使用的不過三千工匠,對比京師十萬匠戶,根本九牛一毛,雖然工匠匠戶都自備工具,但工部的庫房一向也堆積不少的工具,怎么連一千把鐵鎬都拿不出來?
“你找的是宋玫還是魏藻德?”
“魏部堂忙,臣見不到,臣見的是屯田主事方伯謙,他給臣打開庫房,庫房里空空如也,確實是沒有工具了。”吳偉業嘆道。
朱慈烺皺眉:“沒有就去買吧。”
“那又是一筆花銷,殿下,你批的銀子要不夠用了…”
“這銀子,必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