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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篷內。
“咳咳咳…”船匠躺在草鋪上,他面色潮紅,氣息虛弱,皮膚浮腫,看任何東西都一片模糊。
“很抱歉,諸位大人,給你們…添麻煩了。”船匠有氣無力地道。
“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有我在,不會放棄任何一人。”針金盡量寬慰船匠。
隨后,他和紫蒂等人緩步離開帳篷。
“怎么樣?”黑卷立即詢問,“船匠可不容有失,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紫蒂搖頭嘆息:“我和你們說了多少次了,我只是一名藥劑師,主攻香水領域的藥劑師,并不是醫師。”
“我找不到致病的原因。”
“這應該不是中毒,也不是什么魔力侵蝕,就是生病了。”
“如果是尋常的病例,我還有一些把握。但這種病,很可能和這里的環境有關,我無從下手。”
鬃戈聲音低沉:“得了這種病的,可不只是船匠,還有其他幾個人。我懷疑這是一種傳染病。”
眾人神色微變。
“傳染病…”針金面色凝重,暗自嘆息。
進入叢林已經十幾天,他再次遭遇到了困境。
而這一次的困境,不再是兇猛的魔獸,也不是糧食和水的短缺,而是疾病來襲。
“這些生病的人,癥狀雖然輕重不等,但都很相似。要放棄這些人嗎?”三刀詢問針金。
“放棄?”黑卷搖頭,“沒有船匠的話,我們怎么造船呢?”
鬃戈嘆氣:“我們不能讓病傳染給更多的人,必要的時候,只能…”
他沒有說出這句完整的話,但眾人都心中凜然。
鬃戈行事充滿了軍隊的作風,冷酷且又高效。
針金搖頭:“不要輕易地放棄任何人。再看看接下來的發展吧,船匠很重要,但其他人也有活下來的權利,他們都是我們的同伴!”
“圣殿騎士,有時候太過仁慈,就是優柔寡斷,會召來更大的損失。”鬃戈盯著針金的雙眼,態度一如以往的堅決。
針金毫不猶疑地和半獸人仰頭對視:“這個道理我當然明白,但現在情況才剛剛發生,遠遠沒有到達做出殘酷決斷的時刻,對么?”
鬃戈沒有再反駁,他轉身離去。
兩人有點不歡而散,這讓隊伍的氛圍更加凝重。
接下來的幾天,疾病在隊伍中蔓延,又有更多人身上發現了相同的病癥。
“我手中太缺乏工具了。”紫蒂向針金訴苦,“我不能動用魔法,配置藥劑的手法和技巧,都很巨響。現在我只能配置一些簡單的草藥,讓他們的痛苦感受減輕一些。”
紫蒂沒有辦法。
鬃戈再次找上針金,重復之前的建議,同時還帶著蒼須。
蒼須本身也是十分理智的人,他這一次站在了鬃戈這一邊,他告訴針金:很多地方得了瘟疫,沒有足夠的醫師和牧師,那么當地貴族就會率領騎士,將得病的人斬殺火燒,遏制病源傳播。如果瘟疫遏制住了,屠戮平民、病員的貴族和騎士,會得到帝國高層、各大圣殿的嘉獎。
“還不到時候。”針金再次拒絕了兩人的提議,“目前還沒有因病而亡的人,而且你們沒有發現嗎?得病的人都是普通人,凡是超凡者都無災無病。或許這是因為氣溫環境的驟變、心理壓力以及疲憊所致。”
針金縮短隊伍前進的路程,每天還未到傍晚,就扎營休憩。
他將染病的人聚集在一起,和其他人盡量隔離。
他每天都去探望這些病人。
“大人,請不要放棄我們啊…”
“我還想活!大人,我會不會死啊?”
“針金大人,您真不愧是圣殿騎士。如果我死了,能請您將這些錢幣轉交給我的妻兒么?”
針金只能用語言盡量安撫這些人。
“不要驚慌。”
“這都是些小毛病,要相信自己。”
“更要相信我!我可不只是一位圣殿騎士,還是神眷騎士。”
“你們要明白,圣明大帝或許注視著這里!”
夜巡的習慣還是被針金維持著。
每一個深夜,他都盡全力剿滅附近的獸群,給隊伍增添一絲的安全也是好的。
然而,病患們越來越虛弱,針金也再次感到了自己的虛弱。
“心核對黃金級的生命無效。”
“我即便能異變再多,也無法給他人治病。”
“我到底該怎么辦?”
“我這樣做,是正確的嗎?”
病患們渴望每天都見到針金,盡管他們也明白針金不能給他們治病,針金口中神明的眷顧不可能恩澤于他們,但每一次見到針金,他們的心就安定了——這證明針金沒有放棄他們。
鬃戈、蒼須、黑卷等人的態度越發強烈,站在他們這一邊的人也越來越多。
有一種認為“針金年輕,過于仁慈”的看法,得到更多人的私下認同。
這種情況愈演愈烈,針金開始擔心鬃戈會私底下自己行動,就像他之前私下命令更多的半精靈充當斥候,擴大偵查范圍一樣。
紫蒂仍舊支持針金,一如既往。從針金蘇醒到現在,這一路走來,紫蒂都是這個態度。只是這一次,她用委婉的語氣勸說針金:盡量不要去探望這些病患,萬一被染上疾病就糟糕了。
藍藻特別支持紫蒂的勸誡,他多次向針金請命,愿意自己替代針金,去探望那些病患。
但這怎么可以呢?
針金知道這些病患的恐懼。
藍藻是絕對代替不了針金的。
隊伍不大,但是人心各異,各方面的壓力都傳遞到針金的心頭。
這其中當然包括針金對自己的懷疑——或許,鬃戈等人的提議是明智的。我這樣決斷,到底是對是錯呢?會不會把整個隊伍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個問題無從判斷。
因為他不是預言家,也沒有豐富的人生經歷。
人們判斷對錯,往往依照事情的結果來反推。但事情一旦有了結果,就太晚了。
針金感到了自己的孤獨,這就是擔當領袖的滋味。
風光的背后,自然有著艱苦。
每一天的時光變得漫長起來,尤其是聽到隔離區不斷傳出來的咳嗽聲,讓人感覺更加難熬。
針金還是頂住了各方面的壓力。
一周多之后,情況開始發生了好轉。
病患們的病情開始減輕了,身體在緩慢康復。
又過了一周。
大多數的病患明顯康復,這證明針金的策略是有效的。
鬃戈、蒼須等人不再表達之前的建議,隊員們也不再私下討論“針金騎士過于仁慈”的話,而是稱贊他的英明,不愧是神眷騎士!
當隊伍穿越了叢林,來到了沙灘,看到了空曠的海面,人們都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
這個時候的船匠,身體狀況也好轉了許多。在他強烈的要求下,他被人攙扶著,走到沙灘上,看著波濤起伏的海面,在沉默中流下了淚水。
針金是煎熬的,船匠等這些病患更是如此,在過去的這段時間里,他們心中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
此時的隊伍,還沒有到達目的地。
針金等人還需要沿著沙灘北上,才能找到第一營地,和剩下的幸存者們匯合。
“只剩下最后的一段路程,我們就能和他們匯合了!”針金鼓舞著眾人。
人們看向少年騎士的目光仍舊是崇拜、尊敬,但比起之前,又好像有了一些新的變化。
行程陡然變得輕松起來。
因為眾人不需要砍伐藤蔓,砍出路來,也不需要拖拉木車,更不需要頻繁地搬遷物資。
沙灘和雨林比起來,雖然也有礁石,但空闊太多了,整體地形非常平緩。
隊伍的士氣因此穩步回升。
一天,白芽興奮地跑回大部隊里。
作為斥候的他,懷中抱著一個小木桶。
“嗨,看我在沙灘上撿到了什么?”白芽的聲音很快吸引了一大批的人。
“這一定是豬吻號中的貨物。”
“猜猜看,會有什么好東西?”
“快打開它,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眾人打開小木桶,發現里面有十幾瓶朗姆酒。
于是,隊伍中再次掀起一片歡呼聲音。
得到消息后,針金微笑,宣布當晚舉辦篝火的晚宴。
晚宴簡陋不堪,食物和水都限量供應,人們圍坐在幾堆篝火旁,卻非常興奮。
針金特意指派白芽,讓他來斟酒。
大多數的朗姆酒作為物資儲備起來,只拿出幾瓶來用。
當白芽走到一位隊員的面前,這位隊員立即手捧著一片貝殼,盯著白芽手中的酒瓶。
朗姆酒很快就裝滿了淺淺的貝殼。
但隊員卻仍舊不滿足:“再倒點,再多倒點啊!”
“滾!接下來輪到老子了。”身旁的隊員大聲催促。
最終,每個人分到的朗姆酒只有可憐的那么一小口,但火光映照下的每一張臉面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有時候,獲得幸福就是這樣的簡單。
在隊伍的邊緣,針金坐在一塊礁石上,目光掃視。
他看到許多人衣衫襤褸,胡子拉碴,形如野人,看到白芽分酒時的滿臉認真,看到胖舌低頭一點點地嘬著貝殼邊緣的酒,看到紫蒂邊角破碎的魔法袍,看到蒼須擦拭著自己的眼睛,經過叢林之后,他那副眼鏡只剩下一片鏡片了,另一邊只有一個空空的鏡框。
木班捏著一個空空的酒瓶,手指深情地撫摸著表面——這是人族文明的感覺。
鬃戈和三刀小聲地低頭交談著。
大個子蹲坐在地上,靜靜地聆聽著船匠的歌。
藍藻仍舊忠誠地站在針金身后的沙灘上。
黑卷將自己貝殼里的酒,讓給了身邊的人。他望著西邊,那是圣明大陸,那里有家。
針金則望著夜空。
漫天的繁星。
浪潮起伏,嘩嘩作響。
海水咸濕的氣味,撲鼻而來。
他又遠眺東方,那里有荒野大陸,有白沙城,有他的責任和未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