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 變種輪回（二）
無數次嘗試之后，神祇逐漸放棄一勞永逸想法。
周期律隨之浮出水面。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天下信徒，信久必疑，疑久必信。
神祇索性順應人心惰性，適應眾生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和“信久必疑，疑久必信”周期律。
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神祇永遠以慈悲形象鼓舞信徒。
可是，待社會發展到一定程度，待眾生信仰日漸浮躁，神祇就會放縱邪魔出來滅世，把一座座晶壁世界重置回到原始社會。
光明深處是黑暗，巔峰前面是懸崖。
以地球為例比喻，便是人類從原始社會辛辛苦苦發展到二十一世紀，正在渴盼更加光明的未來。然而，滅世危機已經提前布置在二十一世紀末，等候人類數千年了。
三十萬年來，一座又一座晶壁世界不斷重復這樣的絕望歷史。
坎坷發展數百數千年，遇到無法抵抗的滅世危機；災難過去，世界重新煥發生機，新一輪穩定發展啟動。
神國世界不是朱羽世界那樣的輪回世界，神祇控制的晶壁世界卻一次次走向重置輪回。
無數次滅世災難。
無數次毫無意義的文明發展。
有了時間尺度約束，神祇有條不紊地引導信徒一次次做大蛋糕；有了空間尺度約束，分配蛋糕矛盾被局限于當地貴族，永遠不會波及到高高在上的神祇。
以盧家山為例。
神祇為何默許盧家剝削、欺壓普通百姓？
答案是矛盾轉移。
神祇不與百姓直接溝通，理所當然不與百姓發生較為直接的利益矛盾。
剝削百姓的、欺壓百姓的，永遠是盧家子嗣土霸王。
當盧家山對盧家敢怒不敢言時，神祇反而成為他們心中的救世主。
待民怨積累到一定程度，神祇適時引導虔誠僧侶道士出場，或者約束盧家子弟不得肆意妄為，或者懲戒為非作歹的盧家子嗣，土著百姓必然感恩戴德地拜謝神祇為他們主持公道。
都是套路！
如果盧家上上下下都是一心為百姓服務的好人，反將影響神祇收割盧家山百姓的信仰支持。
百姓眼中的壞貴族，才是神祇眼中的好貴族。
等等。
都是一個道理。
有一個諷刺放生的段子，把魚抓起來綁在螺旋槳上，離開水面代表抓魚，進入水面代表放生，就是一臺功德無量放生永動機。
乍聽起來，似乎非常諷刺。
可是，現實往往更夸張。
神國世界神祇的套路，和功德無量永動機有本質區別嗎？
功德無量永動機的關鍵點，從來不在于放生者是怎么想，而在于魚兒是怎么想的。只要魚兒無法看穿放生者與捕魚者的交易，只要魚兒記不住它被放生者一次又一次放生，它們必然感恩戴德拜謝放生者。
針對晶壁世界的滅世天災和針對一地一戶的盧家人禍，都是以利益為誘餌引導捕魚者捉魚；神祇救世和神祇為盧家山百姓主持公道，都是以放生者身份拯救魚兒。
如是而已。
整個神國世界，到處都是這樣的功德無量永動機。
或者信仰無量永動機。
傅曉冉呵呵冷笑：“許多時候，神祇比超脫者更可恨。”
“那些超脫者只是不想再做人，除了部分偏執仇視人類的少數個例，他們更習慣對人類不管不顧：‘你們凡人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別來煩我就行。’”
“而神祇為了守住信仰，他們想方設法玩弄人心，以各種你想到的想不到的手段折磨億萬眾生。”
賀路千聳肩：“好吧。”
一句好吧，并不是意味著賀路千完全認可傅曉冉。
神祇的種種惡行全都來源于傅曉冉的一面之辭，賀路千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真憑實據，又有多少是純屬于傅曉冉主觀臆測。
賀路千不相信傅曉冉。
或者說，賀路千不會輕易相信所有人。
瞧瞧位面開拓基地總督朱有為吧。
朱有為昔年慷慨陳詞，科學觀等理論說的賀路千心有戚戚然。
結果呢？
剛遇到生死危機，他便轉身向圣祖會投降。
說，誰都會說。
做，那就不見的了。
傅曉冉能否言行合一呢？
或許可以，或許不可以。
在傅曉冉徹底取信賀路千之前，賀路千只會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賀路千親自了解真相之前，他絕不會對任何言論發表任何實質意見。
賀路千努力規避這些寬泛的善惡對錯的討論，盡可能聚焦在切實可見的細節：“神國世界的背景，我已經大概有所了解。前輩的‘攫取信仰，締造新神’計劃，具體準備如何施行呢？”
傅曉冉：“看透神祇面目，就該明白這群偽佛偽道究竟有多么自私、多么虛偽、多么傲慢。”
兩千二百年前，傅曉冉及青王等天同會先輩降臨神國世界不久，就被神通廣大的文殊菩薩等神祇發現了。
文殊菩薩等神祇卻故意裝傻充愣百余年，假裝沒有發現她們，假裝不懂她們的威脅。文殊菩薩不僅默許傅曉冉等降臨者同盟激情澎湃發展工業，甚至間接幫助她們粉碎封建沉渣思想，一步一步麻痹降臨者同盟。
直至降臨者同盟高歌猛進，直至降臨者同盟開始慶祝勝利，文殊菩薩等神祇才突然從斜地里殺出。
神祇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動用全部力量。
神祇先利用陷阱剿殺降臨者同盟的核心力量，而后啟動百余年間斷斷續續潛伏在降臨者同盟中的暗棋，勒令他們高舉降臨者同盟旗幟在各晶壁世使勁兒作惡，快速敗壞降臨者同盟的聲譽。
降臨者同盟直接被神祇打懵了。
眾神異口同聲的邪魔污蔑，加上披著降臨者同盟外衣內奸的事實作惡，降臨者同盟瞬間成為各種意義上的邪魔惡鬼。
很久以后，降臨者同盟才遲鈍明白，神祇從始至終把他們視為一群小丑。
三十萬年來的一次次輪回滅世，一邊是億萬百姓絕望掙扎，另一邊卻是神祇覺得越來越枯燥：“太無趣了，太枯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