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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9章 武德不振,何以立世

熊貓書庫    這個大明太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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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來,雖然已經過了正月,可是天氣依然很冷,南京雖然位于江南,可同樣也是如此。

  江邊,寒風凌厲。

  掛滿冰雪的蘆葦蕩間,數丈長的木制棧橋一直綿延至江中,棧橋上有一位老翁俯身垂釣。孤零零的身影讓人只覺得江水浩渺,寒氣逼人。

  是空疏寂靜?

  還是蕭條淡泊?

  恐怕只人垂釣者自己才明白,獨坐于棧橋的老翁就是這樣在凌厲的江風中垂釣,時而會釣起一條魚,將共放在竹籠里。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雙輪輕便馬車沿著江堤上的小路駛過來,在看到江堤上停著的另一輛輕便馬車時,趕車的車夫停了下來,然后,有一位五十幾許,身著熊皮裘的老者下了馬車。

  然后他就徑直提著食盒下了江堤,踩著吱吱作響的棧橋,走到了的老翁的身旁。

  “閣相今天收獲如何?”

  一聲閣相,道出了老翁的身份,誰能想到這個老翁居然乾圣朝首輔宋學朱。

  “釣到幾條大魚,原本尋思著正要給你送過去。”

  聞言,張秉文笑道。

  “那我可有口福了,一會讓家人拎回去,方才聽說閣相又出來釣魚了,來時路過一家小店,便點了幾個菜,你我于此小酌兩杯如何?”

  “鐘陽雅性。”

  沒有假家仆之手,張秉文自己的從食盒里取出碟盤酒菜,然后給宋學朱倒上酒,兩人喝了兩杯后,宋學朱才說。

  “鐘陽這時候過來,肯定是有事要商量吧。”

  “老相,可曾看過這幾天的報紙?”

  張秉文的問題,讓宋學朱沉默片刻,然后說道。

  “你是說民戶從軍一事吧!”

  說的是報紙,可實際上哪里只是報紙呀。還有一些文官也上書陳情,陳的是什么情?

  是民戶如何被人欺負,如何受了委屈而不敢言,地方官員如何無奈。老百姓為什么受了委屈,不敢言,地方官員為什么無可奈何?

  都是因為那些人的身份不一般呀,那些人都是軍戶。

  按照朝廷的律令,地方官廳是無權扣押審理軍戶的。所以現在地方上對軍戶是敢怒不敢言啊。

  現在他們都跟著報紙一起上書陳情。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懷疑這背后到底有沒有什么隱情。

  放下筷子,宋學朱開口說道。

  “你們爹當年跟著皇帝打江山,地有了,勢有了,可總不能我們老百姓的孩子就該死吧?憑什么年年淘汰的都是老百姓家的孩子,憑什么你們就能直接進去,憑什么到處都是照顧你們的,憑什么,老百姓想當個兵,都那么難!憑什么啊!你們爹娘是你們,憑什么到了你們這,還讓你們占盡便宜!”

  直到說完這些之后,他才抬頭看著張秉文說道。

  “如此種種都是針對軍戶的特權,上登基伊始,為重振軍威,推行軍籍改革,對軍戶給予種種優待,發給世襲軍田,不納糧不當差,甚至就連刑罰,也以“區別對待”,軍戶雖說是戶,可實際上卻近乎于“勛”,如此種種,百姓不滿也是情理之中。”

  “近乎于勛…”

  張秉文說道。

  “軍戶,勛臣就是軍戶,甚至就連同皇家,也是戶列軍籍,大明的第一號軍戶,就是皇家,說他們是勛,倒也不夸張,只是尋常軍戶享有如此種種特權,甚至在涉及軍民戶爭持時,地方官員亦紛紛回避,以至于軍戶跋扈之風日盛,如此,恐怕不利于國朝安穩啊!”

  對于張秉文的擔心,宋學朱倒不覺得的意外,畢竟,這是不可回避的現實,尤其是法律上的特權,讓軍戶“自恃地方官不能辦理,固而驕縱,地方官難于約束,是亦滋事常見。”。

  如此種種,總是不乏于各地公文之中,而對此,他這個首輔能做的是什么?就是發函兵部,要求他們約束軍戶,還有就是增加緹騎巡邏。除此之外,他也是無能為力啊。

  他甚至不能直接插手,因為“文不涉武”,哪怕就是現在其他的文官上書陳情。也不是去指責軍戶,而是講述民戶的委屈,去講述地方官員的無奈。

  他們一個個的,為什么這么小心?

  不還是因為皇爺當初定下的那個規矩嘛,文官要是擅自涉武,那可是會掉腦袋的。

  而且這件事兒,也沒有那么簡單呀。

  “現在地方上雖然談不上怨聲載道,可是卻也是頗有怨言,可…”

  看著張秉文,宋學朱說道。

  “可你我都知道,這一切都是陛下刻意而為之,鐘陽,當年你不也反對過如此優待軍戶嗎?你可記得陛下如何反駁的?”

  首輔的反問,讓張秉文沉默了下來,良久才說道。

  “就是要他們高人一等!非如此,不能重振漢人武德!武德不振,何以立世!”

  “軍戶為何不能高人一等?”

  與陳無敵下著棋,談著報紙上的新聞,還有官員上書中提到的“民怨”,朱國強說道。

  “不是朕要讓他們高人一等,而是過去軍人的地位太低,所以很多人無法適應罷了!過去軍人地位低下,所以沒有良家子愿意當兵,軍隊戰斗力低下,官兵素質差,現如今呢?只有最優秀的人才能當得上兵,我大明將士有幾個人不是百里挑一的好漢?”

  下了一個棋子,朱國強繼續說道。

  “無敵,你說,如果沒有當初給軍戶的那些優待,天下百姓沒有眼睜睜的看著軍戶的那么多好處,他們又怎么可能愿意掏銀子當兵?好處…”

  朱國強冷笑道。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讀書為官的好處,可以光明正大的說,反倒是從軍的好處,擱在有些人的眼里,就成了陋習,就成國朝弊政了,如此不公,天理又是何在?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天理何在?

  公道又何在?

  其實在那些人的眼里,壓根兒就沒有什么天理,也沒有什么公道。如果這些特權都屬于那些人。他們還會像現在這么叫囂嗎?

  甚至不用去調查,朱國強都能夠猜得出來,這背后肯定有人拿著報紙去做文章。

  要不然怎么可能會有這么多人上書陳情。

  他們一個個吃飽了撐的,居然在那里談論起了軍國之事。

  他們難道就不怕掉腦袋?

  他們還真怕掉腦袋,要不然一個個也不會去拐彎抹角的,借著為老百姓陳情的名義去上書。

  那些折子里就只差說,不是我們想談論軍戶,而是老百姓被軍戶給害慘了。我們也就是實話實說而已。

  那些人一個個精明著呢!

  在心里如此尋思著,朱國強冷笑道。

  “書中可以有黃金屋,可以有顏如玉,那么軍中也可以有!讀書人是士,軍人也是士,都是朕之殷骨,你放心朕是絕對不會厚此薄彼的!”

  聞言,陳無敵總算是長松了口氣,他之所以會進宮找陛下,說是來陪陛下下棋,其實就是為了探聽陛下的態度,他是國公不假,可他也是軍戶啊。

  要是取消軍戶的特權,取消對軍戶的優待,萬一要是扯著秧子連著葫蘆,把他們的優待也給取消了,可怎么辦啊?

  這幾天,關于軍戶優待的事,不單報紙上寫,就連官員們也是紛紛陣情,言道著什么“民戶苦不堪言”,真真假假不知道,但他害怕啊,害怕皇爺會因為那些人人的話,收回軍戶的優待。

  現在皇爺這么一說他倒是放心了!

  “陛下,有您這句話,天下軍戶的心就放回去了。陛下有所不知,打從報紙上的那篇《天理何在》登出來之后,這天下的軍戶就是人心惶惶的,唯恐有人大作文章?”

  瞧著陳無敵那副惶恐不安的模樣,朱國強笑了笑。

  “人心惶惶?何必驚惶?”

  落下棋子時,他說的非常隨意,其實從陳無敵出面談這個事,他就知道自己當初的設計沒錯。

  軍戶!

  軍戶不單單只有是普通的大頭兵!

  大明的勛貴同樣也是軍戶,把軍戶和勛臣的利益捆綁在一起,這樣也就有人為軍戶在朝中說話了,朝中沒有利益代言人,一切都是扯淡。

  為什么所謂的讀書人,所謂的士林沒有任何人敢小瞧他們。

  說白了,就是因為他們在朝廷之中有代表他們發聲的利益群體,而這個利益群體就是那些文官。

  可是歷朝歷代又有多少人替普通的大頭兵去發聲呢?

  別說是文官了,就是對于那些將軍來說,他們又有多少人?在乎過普通的士兵?

  能不喝兵血,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為什么將軍沒能成為普通士兵在朝廷里的代言人?說白了,就是因為他們之間沒有一個共同的利益把他們捆綁在一起。

  為了把他們的利益捆綁在一起,讓那些將領們主動的維持普通軍戶的利益。朱國強用了一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把他們的特權捆綁在一起。無論是勛臣也好,軍官也罷。對于他們的優待,并不是因為他們勛臣或者軍官的身份,而是因為他們是軍戶。

  如果有誰想要廢除軍戶享有的特權?就等于廢除了勛臣的大部分特權。如此一來,那些勛臣又豈能愿意?他們更不可能干出砸自己飯碗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今天陳無敵才會主動站出來替軍戶說話,與自身的利益無關的事情,誰吃飽了撐的才會力爭到底。

  “過去軍人地位低,百姓不愿意當兵,現在軍人地位高,百姓樂于當兵,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變化?說白了就是還是利益使然,所以矯枉必須過正,不過正不可矯枉。這里有兩個方面,一是過正才能矯枉。二嘛,這種矯枉它在性質上依舊是屬于過正,也就是不在正軌,是有偏差的矯枉。這表明什么意思呢?表明矯枉它不是一個一瞬間的事情,矯枉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在通過過正來進行矯枉之后不代表矯枉就完成了,萬事大吉了。因為這種矯枉的結果依舊是過正。因此還需要一段時間的努力讓他回到正軌,這兩部分是相輔相成的。”

  說出這番話的同時,朱國強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日本的武士,為什么日本在明治時代、昭和時代,百姓樂意從軍?甚至達到爭先恐后的地步?

  并不是因為待遇好,而是因為在明治維新之前,只有武士階層能夠成為軍人,而武士階層本身就擁有諸多的特權,甚至可以當街殺人,經濟上、地位以及政治權力上的諸多特權,讓武士階層成為日本高高在上的統治階層。于是在明治維新后的社會文化中,軍人地位一直保持著較高水平,許多平民子弟視從軍為改變命運的一種方式。

  而這也是朱國強所需要的,就是通過給予軍人階層一定的特權,徹底改變那種“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的局面,改變軍人地位低的狀況。

  軍人地位低下可不是幾十年的習慣,而是幾百年的陋習。想要改變幾百年的陋習,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不下幾劑重藥,沒有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都不可能改變人們的那種傳統觀點。

  “有些人在那里吵吵,就讓他們去吵吵。他們以為打著老百姓的名義就能動搖朕的想法,他們打錯算盤了!”

  冷冷一笑,朱國強說。

  “現如今天下才承平多少年,他們就把刀子凍到了軍隊的頭上,就開始打起了軍戶的主意,難道他們忘了當年建奴差點奪了天下的教訓了嗎?那些人簡直就是鼠目寸光至極!他們一個個的都以為天下太平了,就不需要那些當兵的了,甚至還打著為老百姓的名義。可就是因為朕知道老百姓要的是什么,才不能讓他們如了愿。天下太平,天下為什么會太平,就是因為有你們。有大明的百萬軍戶!沒有了你們,天底下還能太平嗎?蒙古人沒了,有女真人,女真人沒了,還會有其他人,沒有了軍戶,到時候,誰來保護大明的百姓?”

  看著陛下,陳無敵小心翼翼的說道。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民怨累積于軍人而言,總不是長久之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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