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欲來風滿樓!
乾圣十五年的四月,正是日本列島櫻花怒放,春意盎然的季節。從南到北,到處都是一片櫻花璀璨。
石見!
相比于很多地方,這里從不曾以櫻花而出名。石見以銀山而出名。甚至可以說,這里的白銀遠比日本更為出名。
石見銀,曾幾何時,是日本的拳頭產品,甚至被作為日本的象征。不過打從十二年前,石見就成了“大清國”,應該說是“東清”的國都,至于石見銀也被東清大量輸出到大明,以換取大明生產的各類商品。
東清。
而且一直以來,東清內部也很清楚,這一天早晚都會到來。
但是誰也不曾想到,這一天居然會到的這么早。
“沒有辦法了。”
豪格突然長嘆一口氣。
“該來的總會來的。”
如此一聲長嘆后。作為皇帝的他,卻感覺到一種無力感。
曾幾何時,他以為這些問題可以再拖上那么個幾年,但是眼下的現實卻告訴他。一切已經拖不下去了。
“明朝的皇帝還是把他的兒子派了過來,現在怎么辦?”
苦笑一聲,他又繼續說道。
“原本的我們都以為即便是這一天到了也會再等上幾年。可誰知道明朝的皇帝連等都不愿意等了,哎,。”
一聲長嘆后,豪格的心理是那個苦啊。這些年,他一直苦心經營著大清國。可經營過來經營過去總是無法逃避,逃脫來自大明的陰影。
哪怕是他刻意的想要回避這一切,但是最終所有的問題都是無法回避的。就像眼下這樣,在過去的十幾年里,他甚至都不敢揮兵統一日本。
害怕激起大明的反應。可眼下的事實卻得提醒著他。即便是他小心翼翼的竭盡全力避免這一切都無法回避大明,對于大明而言,或許他們永遠都不會忘記。
永遠都不會忘記女真人。
“皇上!這一天咱們不早就有了意料了嗎?”
范文成苦笑道。
“忍下,不過只是事情臨到頭上而已。”
他笑了笑,哪怕是笑容比較牽強,他仍然繼續說道。
“既然已經來了,那就是兵來降檔。水來土淹。就這樣吧。”
除此之外還能怎么樣呢?
無非也就是用兵打仗而已。
“話雖然這么說,但是朕不甘心啊。”
豪格突然有些氣惱的說道。
“原本我覺得,都已經過去這么長時間了,而且咱們已經到了這個地方,他們應該不會趕盡殺絕吧,可是你瞧瞧,你瞧瞧這些明朝人。他們怎么就不能把這一切給忘了呢?這幾年咱們對他們可是不薄啊。”
忘記?
不是什么事情都會忘記。至少對于大明而言,曾經遭遇的一切,是他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至少在這一些女真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之前。沒有任何人敢忘記,沒有任何人敢忘記他們在這個國家,這個民族身上所施加的血與淚。
如果連這些都忘記了。那么,他們還會銘記什么?
“皇上所以說咱們才早做打算啊。”
又一次范文成提到了他內心的想法。
“咱們又何必與他們拼個魚死網破呢?”
“魚死網破是他們不給咱們留一條活路啊。”
豪格突然咆哮道。
“這麼些年咱們對大明薄了嗎?”
“皇上,大明在意的可不是這些。”
范文誠苦笑道。
“他想要的哪里是咱們,他們想要的是日本。他想要的是把他的兒子分封到這里,至于咱們要怪只怪咱們離他們太近了。”
范文誠的心里是那個苦啊。大清國都逃到這個地方了,結果還是沒有辦法讓大明放棄過去,這大明也忒不是玩意了,怎么就這么記仇呢?
你大明朝可是堂堂天朝上國。難道就不應該有一些體面?難道就不應該保留一下上國的氣度?把過去都忘了。
可問題是,他們壓根兒就不想忘了,不但不想忘,甚至還要變本加厲的把曾經犯的錯誤都一一彌補回來。
什么是曾經犯的錯誤?
所謂的錯誤就是要把所有的隱患都消滅在萌芽狀態。
大清國是過去的隱患,至于日本,也許就是將來大明的隱患。
要怪就怪。兩個國家的距離實在太近了。
“既然如此的話,德川家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把他們的天下讓給大明呢?”
面對皇帝的反問。范文誠的心里突然有一種哈哈大笑的沖動。
“他們有選擇嗎?”
沒有任何選擇!
大清國沒有選擇,至于德川家,同樣也沒有選擇。
江戶城內外但凡種著櫻花的地方,怒放的櫻花分外的美艷。征夷大將軍府內,更是如此。
不過,此時此刻,在大將軍府里,似乎沒有幾個人有心情欣賞這份春景。
在寬敞的房間里,幕府大老酒井忠勝和征夷大將軍德川家綱,相向跪坐。
身為德川家第四代將軍的德川家綱只有十八歲,而酒井卻是侍奉過兩代將軍的老臣。二人就這樣干坐著,書房沉浸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壓抑中。
良久,酒井忠勝才將視線投向窗外,他的神情稍顯疲倦。視線投向院落里的幾株櫻花樹,粉嫩的花瓣隨風慢慢抖動,清香隨著微風被送進房內。
盡管花香總能讓人神清氣爽,但是卻驅不散這位幕府老中心中的陰云。
酒井忠勝輕嘆了一口氣,眼下時局艱難啊。
天皇回來了!
不對,是監國要回到日本了!
向大明購買的那批軍火或許可以幫助幕府建立一支精銳新軍。
但是天皇之子返回日本的消息,足以動搖幕府的統治,讓原本就已經脆弱的幕府統治更加岌岌可危。
這件事對幕府的刺激很大,在內部引起了軒然大波,強硬派主張全力阻止監國返回京都,不能讓監國皇子與地方大名聯合在一起。
當然,那怕就是強硬派自己都很清楚,這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就是激怒大明!
激怒大明。
當然,也有人主張綏靖。
綏靖派以為,天皇有大明為后盾,如果強行阻止監國回日本,肯定會惹惱大明,萬一出兵過來,甚至不需要出兵,只要用上拔刀隊,幕府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阿部忠秋提議,幕府應主動聯系監國,不管是跪舔也好,還是假意奉還也罷,先把監國弄舒服了。
等到監國率領大軍收拾了胡虜之后,將來尋找機會再架空他。
說白了,就是把德川家康的那一套拿過來,當年德川家康為什么能夠在戰國群雄中成為最后的勝利者,說白了,不就是會當孫子,知道隱忍,知道韜光養晦。
所以他才成為最后的勝利者。
既然德川家康當年能靠著這一手奪了天下,那么當曾孫的自然也能夠依著葫蘆畫個瓢。
可問題是,如此一來,將來的局勢發展到了那一步,誰都沒有辦法預料啊。
作為幕府攝政的大老酒井忠勝十分頭疼。
轉過頭酒井忠勝,見德川家綱依舊恭敬地跪坐在那,低頭不語。
幾年前,他難以想象,高高在上的幕府征夷大將軍,會如此的…沉靜。
沉靜!
與其說是沉靜,倒不如說是的無奈的,這是因為德川家綱的天生身體虛弱,時常臥病在床,這直接造成了大老酒井忠清專制,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他需要酒井忠清的專制來維持幕府的統治,那怕這會造成幕府的威望大跌。
所以在大多數時候德川家綱就像是個吉祥物一般,沒有絲毫的作用。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德川家綱的智商也非常一般。這樣的大將軍,能夠和大明的皇子相抗衡嗎?
這都是酒井不得不考慮的事情。
把目光從窗外收回,酒井忠勝問道:
“主公,以主公之見,我們應該阻止皇子回京都嗎?”
沉默了一會,德川家綱回到:
“皇子,就是天皇的兒子啊。既然如此,那回京都也是應該的。”
這那里是智商不夠!
分明就是一個弱智,酒井忠勝實在不知怎么回答了。
十六歲啊!
酒井忠清想到他阿部等人去大明見到皇子時,對皇子的評價。
“真是上國俊杰啊!”
雖然當時皇子還沒有出府自立,可是,人家在接見大臣時的種種親近手段玩的如火純青。甚至讓人忍不住臣服于他。
再看看這位…哎!
人比人氣死人啊!
作為權臣來說,遇到這種主公,確實是好事。
然而這十幾年來,胡虜入寇導致一系列的危機,直接影響到幕府的威望。沒有征夷大將軍的威望壓制,內部很容易出亂子,就像那些離心離德的外樣大名一樣。
所有的擔子也都會壓在他這個大老身上。
可是,大老不是大將軍啊!
可是大將軍…抬頭看著身形瘦削,一副病怏怏模樣的大將軍,酒井忠清長嘆口氣,然后說道。
“臣明白了!”
離開了征夷大將軍府后,酒井直奔老中阿部忠秋的家宅,對面跪坐的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阿部忠秋只是為酒井忠勝倒著茶,他們兩個人立場在此之間,都已經心知肚明了。從引進大明的火器,增強幕府的實力。再到派遣留學生,為了幕府的利益,他們可謂是絞盡了腦汁。
但問題是…
“看樣子,監國必定要返回京都了!”
“阻止他的話,勢必會激怒大明。”
酒井忠勝說道:
“可是如此不能阻擋他,必將會令置幕府于萬劫不復之中!”
“酒井啊,你覺得日本有選擇嗎?”
阿部抬頭看著酒井忠勝反問道。
有選擇嗎?
“這…”
在酒井失神時,只聽阿部說道。
“這些年,你有沒有注意到,即便是在江戶,用唐語說話的人越來越多了,那怕就是平民,也會在話中帶上幾個唐語,并且以此為榮,這是為什么?”
阿部的反問讓酒井一愣,嘆道。
“是因為明國的強大,實在讓人羨慕啊!還有拔刀隊,他們也都是只說唐語…”
拔刀隊,那個日本人組成的天朝雇傭兵,說是日本人,可一個個都說唐語,以說唐語為榮,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則絕對不說日語。以至于現在在日本說唐語早就成了一種風氣。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胡虜那邊…他們也是說唐語,會說唐語,能保命啊!
“其實,說是文啊!中華的擴張不同于日本,他們雖然向四周擴張,但是在擴張的過程中,他們的利器不僅只有刀劍,還有一種更為可怕的東西,文化!
數千年來,他們的國土不斷的向東西南北不斷擴張,東夷北狄南蠻西戎逐漸臣服于他們,這個國土不下萬里的泱泱大國。靠什么維系這個大國?靠的就是這個文化,靠著所有人對文化上的認同…”
頓了頓,阿部說道。
“所謂的“撫夷歸夏”,就是用文化征服,征服被征服者的思想,最終把被征服者變成他們的一部分。現在的日本,依舊受到從大唐傳承下來的中華文化影響。中華文化早已滲入到日本的血脈中,這樣的日本真的可能對抗大明嗎?”
阿部忠秋的話,讓酒井忠勝不由一愣,然后又暗暗嘆息。
一趟大明之行,讓阿部忠秋變成了“崇明媚朱”的鐵桿,堂堂幕府老中竟心甘情愿地當大明的一條狗!
不是當狗,而是…
酒井忠勝失望的同時,又說道:
“阿部,難道,我們就要放棄自身嗎?”
“自身?”
阿部忠秋看著酒井忠勝反問道。
“你可寫漢字。”
“寫。”
“可做漢詩。”
“做。”
“可說漢話。”
“說。”
“可穿吳服。”
“穿。”
“那你告訴我,日本人和明人有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