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城東門稅關。
每天,稅關前都排著長長的商隊,包括各種各樣的車隊、駝隊都被堵在關外,車隊和駝隊上插著各個商號的號旗迎風飄揚著,和著牲口的嘶鳴。
與之相伴的是一長隊百姓,扶老攜幼的在另一邊等待著放行,這些人都是來自關內的流民,說是流民,其實絕大多數都是從關內過來找親的,畢竟,這兩年關內風調雨順的,根本就犯不著逃荒。
一個留著山羊胡須的兵丁大聲喊道:
“有渭南過來的嗎?有沒有渭南的,排好隊,別擠!別擠!”
在他喊著的時候,還有一個兵丁則向人聲嘶力竭地吼道:
“別擠!別擠!有沒有大同的,有大同的嗎?一會就放你們過去!”
那些兵丁在這里里喊著地名,要是有人應了聲,兵丁會立即跑過去,與那人聊起來,或許不一定是他鄉遇故知,但至少是同鄉,可以在同鄉那里多少打聽一些家鄉的消息,聽著熟悉的鄉音時,也能安慰內心的思鄉之情。
“哎,還是沒有一個同村的過來啊…”
關前的棚子里,一名官佐模樣的中年人瞇著失神的眼睛怔怔地望著遠處,目光中充滿了失落,最終他還是把目光投在那些逃難過來的百姓身上,喃喃自語道。
“唉,這家里頭風調雨順的,為啥還要背井離鄉的跑出來啊…”
在他這聲長嘆時,城門前的兵丁瞧著面前的兩個年青人,打量了幾眼,然后問道。
“你們兩個瞧著可不像是來尋親的,說說為啥來新安?”
“唉,軍爺…”
田青長嘆道。
“但凡是有一絲活路,又咋會逃出關來,實不相瞞,手上一不小心沾上命案,只好逃了出來…”
“沾了命案?”
拿刀的兵丁沖著這人打量了幾眼,大順倒不在意來逃到關外的漢人干了什么,殺了人,那也是在關里犯的王法。和大順有什么關系?顯然,對方也知道這點,所以才沒有隱瞞。不過兵丁仍然好奇道。
“什么命案?”
“和別人拌了嘴,一不小心把那人打死了,誰知道他那么不勁打啊!”
田青咧嘴答話時,身邊的兄弟就打斷了他的話。
“得了,青子哥,那是不小心,你分明就是沖著打死他去的,不就是睡了人家媳婦嘛,照俺說,你擱兵工廠里好好的干你的活多好,非得睡人家有小媳…”
這邊他的話聲一落,那邊原本瞇著眼的官佐已經幾步跑了過來,一把抓住田青問道。
“你擱兵工廠里干過活?”
“啊?干,干過啊。”
“你在兵工廠里頭是干什么的?”
“制膛線,膛線你知道嗎?就是火槍里頭的…哎喲,你這是干啥?”
盡管大順不會過問從關內過來的百姓是不是犯了什么奸犯科,可是對于各行各業的人才,他們是絕對不會放過的。一聽說這人居然會制膛線,那官佐就一把拿住他激動道。
“你小子等好吧,往后你就只管吃香的喝辣的吧…”
有時候,技術擴散的方式會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發生,甚至不是刻意的,而是以一種莫名其妙的方式加以擴散。
幾天后,也就是在李過作出了西征的決定,開始為西征做起準備的時候,工部尚書苑景文就攜著一個箱子進了宮,滿面歡喜的他一見到皇帝就歡喜道。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這可真是天佐我大順啊!”
聞言,李過笑道。
“苑尚書,瞧你這歡喜的模樣,這喜從何來?”
“陛下請看…”
展示著盒里的火槍時,苑景文問道。
“陛下可看出這支火槍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什么不同的地方?”
瞧著盒子里的火槍,也就是常見的燧發槍,這種火槍雖然比不上明軍的擊發槍,但是它不需要使用火帽——那玩意,直到現在都沒人知道是怎么做出來的,弄不明白銅帽里裝是什么東西,為什么一碰就炸。
燧發槍不同,只要燧石擊打火臺,就會冒出能點燃火藥的火星。那怕是它比不上擊發槍,可總勝過沒有吧,況且,最重要的是自己能造這玩意,不至于花大價錢從明國走私。
“這應該是咱們用的五錢火槍吧。”
舊式的鳥銃,彈重只有三錢,口徑小威力不大,不能破甲,所以平虜軍才改用七錢火槍,民間仿制的燧發槍也大都用七錢彈丸,滿清仿制的也是7錢燧發槍,不過后來卻慢慢的改用了五錢火槍,一方面是因為蒙古人不披重甲,另一方面是因為鑄子彈的鉛來自關內,五錢的銃子…省錢啊。
順軍同樣也是如此,甚至為了省鉛,他們還有一大批三錢燧發槍,相比五錢燧發槍,它的鉛子更便宜,至于破甲,沒必要啊,畢竟,那怕就是清軍的盔甲也是越來越少。盔甲那能比得上火槍。
“陛下,它看著是咱們自己打制的五錢火槍,可實際上,它可是線膛槍!”
“什么!”
李過不禁驚問道。
“你說他是線膛的…”
急忙拿起火槍,李過就著槍管往里一看,看著槍管里清晰的膛線,他驚喜道。
“這,這是咱們的?”
李過之所以這么肯定,是因為整個大順,不過只有幾千支線膛槍,既有高價買來的,也有繳獲的,那些線膛槍外形都不同于五錢火槍,兩者的槍管口徑也不一樣。
線膛槍!
要說那么多火槍之中,什么火槍最厲害,恐怕就是線膛槍了,它的射程又遠又準,而且威力極大。可問題是大順的工匠造不出來啊,甚至就連那些王恭廠的匠戶都不知道那玩意是怎么造出來的。
“沒錯,陛下,咱們現在也能造線膛管了,原本臣和工部的能工巧匠們一直在尋思著這線膛到底是怎么刻出來的,可前后用了幾年的時間,都沒弄明白,這不,前陣子從關里逃來的工匠,在一旁指點著,咱才算是弄明白這線是怎么刻出來,說起來,這辦法倒也不復雜…”
在苑景文說著制造膛線的辦法時,李過激動地說道。
“苑卿家,這次你可是為咱們大順立下了大功。有了這東西咱們這次西征可就是如虎添翼啊!”
線膛槍好啊!
不但打到準,而且還打的遠。明軍為什么厲害?不就是靠著他們的現場槍嗎?
西邊的那些人別的不擅長,就是擅長弓馬。可是他們的工件在火器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他們的戰馬在線膛槍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的。
這個法寶又何愁大業不成?
李過生日想到了也許可以憑借著這玩意兒和多爾袞做筆交易。
他一樣的需要線膛槍啊!
但是轉念一想,李過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有些東西可不能便宜了那些韃子。
“陛下,大軍什么時候西征?”
苑景文問道。
“快了快了!眼下最大的問題就是怎么說服多爾袞,畢竟這往西幾千里可都要經過人家的地盤。他要是不投口的話,咱們的西征可就沒有那么利索。”
李過皺緊眉頭,然后說道。
“不過以朕看來,多爾袞絕對不會攔著咱們,畢竟他的目標是在西邊兒,咱們是往西再往南,不是一條路。而且咱們在南邊兒,也是幫他擋著其他人,他多爾袞絕對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盡管嘴上這么說著,但是李過的心里已經想的很清楚了。哪怕就是多爾袞不同意,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的西征,畢竟往西可是關系到大順上下百萬軍民的身家性命啊。
怎么可能因為他多爾袞不答應,這么輕易放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