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這個暴君的根本是什么?
這話問的,自許皇家家臣的陳長庚,根本就…答不出啊!
不是答不出,是不敢答啊!
說是百姓?
這話也就是哄哄天下的百姓,誰信啊!
說是文官?
別說笑話了,誰不知道這位乾圣皇爺,殺起文官來從不曾手軟過,一怒之下,人頭落地,還不是一個,是幾十個,幾百個!
那是什么?
那就只有軍隊了,以武將官兵為根本…
暴君當然是以暴力為根本了!
這么明顯的答案,誰看不出來,可…看出來不等于能說出來。
得,那咱就沉默吧!
陳長庚不說,朱國強在想啊,他想到了朱老四,朱老四為什么遷都?他就沒有軍隊作為基礎嗎?
但是,他的那個基礎卻是不穩固的。朱老四領的兵是誰的兵馬?說起來,也是朝廷的兵馬,古代時亂臣賊子領的兵馬是誰的?
不還是朝廷的,不還是皇帝的。
為什么他們能領得動?
“朕最近讀史書,讀漢史時,讀到了漢高帝死后,其呂雉憑借其皇后和惠帝母親的身份,完全把持了朝政,封諸呂為王,危及劉氏。而呂雉死后,將軍周勃問士兵,“為呂氏右袒,為劉氏左袒”,結果軍中皆左袒,呂氏遂敗。長庚,你說,當年,漢代時軍中之人,為何皆愿左袒?”
回頭看著陳長庚,朱國強反問道。
“陛下,漢室是正統,自然深得人心。”
他的回答讓朱國強哈哈大笑道。
“建文也是!可成祖軍中兵士又有幾人愿意左袒維護正統?”
瞬間,陳長庚就不再說話了,甚至都變成了啞巴,這事啊…是皇家家事,皇爺啊,德藩也是成祖之后啊!您老就少拿成祖說事了!
一時間,陳長庚的心里是那個苦啊!
眼前這位爺怎么動不動就拿成祖說事呢?
還說給臣子聽。
這話能聽嗎?
但是皇帝顯然沒有聽到陳長庚的心聲,而是在那里繼續說道。
“這幾年,朕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當年成祖靖難,天下軍民沒有紛起抵御成祖,成祖麾下將士為什么沒有殺亂臣以護正統,甚至從東虜入寇,再到流賊紛起,又是誰在維持正統?”
這樣皺眉反問之時,朱國強又繼續說道。
“所以這幾年,朕每每翻看漢史時,都會特別留意“呂后亂政”這一段,是什么讓漢軍將士皆愿左袒?其實,后來仔細翻看之后,才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漢高祖劉邦早就部署好!”
“哦?早就部署好了?”
陳長庚不解道。
“對!”
朱國強點頭說道。
“漢高祖劉邦滅秦破楚之后,不僅僅致力于消滅異姓王,更致力于夯實漢政權的政治根基。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迅速建立了強大的、與大漢王朝利益捆綁的軍人階層還有就是劉姓諸侯階層。在《高帝五年詔》中,劉邦對自己軍團的所有士兵,皆授予大夫及以上爵位,使其享受根據爵位應有的土地、田宅等待遇,并減免了所有軍人及家屬的租稅徭役,從而建立了一個利益捆綁特權階層。”
一個權力能否真正能夠持久可靠之關鍵,就在于擁有一個與這個權力實現利益捆綁的利益階層,那怕就是這一措施在后來顯露出諸多的弊端,但是在皇室幼弱、功臣和外戚強大的現實背景下,乃是確保劉氏皇權安全的必備舉措。
當然,另一方面,在當時針對民眾的教育之中,劉邦通過神化自己的身份和際遇,從而將漢政權“天命所歸”的觀念扎根于人心。而劉邦斬白蛇起義的反復宣傳,更讓普通人對漢家權威的“天命有歸”深信不疑,而且劉邦死后,又在全國范圍內建立漢高祖神廟,命令全國民眾如同祭祀神靈般對其按時膜拜,從而使得劉姓皇權的合法性和神性扎根人心。
但這種“合法性”的深得人心重要嗎?
大明還是正統呢!說白了,深得人心的“正統”不過只是強力的輔助而已。
“強大的功勛、宗親利益集團和深入人心的正統意識,這三者使得漢政權能夠經得起風浪的沖擊。高帝死后,即便是有呂后亂政,封諸呂為王,但呂后一死,劉邦所設置的關東劉姓諸侯立即“反呂”,而劉邦扶植的中央軍人利益階層也隨即響應,看似強大的呂氏家族迅速覆滅了。”
回頭看著陳長庚,朱國強笑道。
“長庚,你還記得,當年在濟南,朕為何授田給守城壯丁嗎?”
“陛下,重設軍戶,也是…”
瞬間,陳長庚明白了過去的幾年中,陛下設立軍戶的用意,他的用意那里是為了讓兵士賣命,分明就是為了讓兵士能夠世代對皇家忠心耿耿,讓天下的軍戶世世代代守護皇家。
而皇家給予他們的是什么?
是土地,是特權!
是大片的土地,是不當差、不納糧的特權!
“沒錯,既然是朕的根本,朕自然應該厚待他們,所以,方才說到山西的700多萬畝抄沒的土地怎么辦?怎么辦?當然是分賞給有功官兵,山西一省,設置四至五萬官軍戶,就足夠了!著五軍都督府制定名冊,我大明現在有一百六十余萬官軍,一批批的退役,把他們安置在各地,屯田為軍戶,不但要安頓在山西,天下各省,各地,都要盡量安置,軍戶嘛,本身就應該分散于全國各地。至于應該繳納的錢糧嘛,既然他們服了兵役,錢糧就免了吧…”
一個權力能否真正能夠持久可靠之關鍵,就在于擁有一個與這個權力實現利益捆綁的利益階層!
只要把這一百多萬軍人與自己的利益牢牢的捆綁在一起,就沒有任何人能夠動搖得了自己的統治,至于所謂的士大夫,面對暴力,不過就是不值一提的弱雞罷了。
想了想,朱國強又補充道。
“凡我乾圣朝錄冊的在冊軍戶,差徭、糧草、布匹,永停輸納。回頭,以圣旨的名義發出去,這些必須要成為定制!”
“陛下,這,這…這可真是將士之福了!”
找準自身位置的陳長庚,并沒有反對皇帝的決定,畢竟,皇帝都說了——這是他的根本,反對皇帝的根本!開玩笑呢!那豈不就等于謀反?
“陛下,北方各省倒還好,屢遭兵災,人少地多,自然有土地安置軍戶,可是江南,江南還有東南數省,歷來都是人多地少,又那來的土地安置軍戶?”
陳長庚的擔心,讓朱國強哈哈大笑道。
“不是剛殺過一批從賊的官員嘛,他們的地抄了,還有,朕上次在南京殺的那些個勛臣、官員,他們的田,抄沒了嗎?從賊的都抄家了,怎么降虜的就不抄了?”
其次,上次在南京殺人的時候,一樣也把人家抄了,但當時抄的只是家中的浮財而已,頂多也就是抄走了家中的宅子,別業,至于那些人的田產,壓根就沒抄到,原因再簡單不過——他們的田產分布在南直隸、湖廣、浙江等地,就是想抄也得有官員配合吧!
沒有地方官員配合,到那抄。而且當時是他打著高祖的名義“無旨而殺”,擱到現在這件事還沒有一個定論,地方官又怎么可能配合他抄沒田產。
“抄了他們的田,不就有地方安置軍戶了!況且…”
況且還有那么多衛所的軍田呢!
那些田去那了?
眼下朱國強身在京城,還沒有南下,等到南下的之后,再一點點的收拾他們,至于眼下…
先把那部分“從賊”的先抄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