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每天,明軍與闖賊的炮兵就像是聚集在一起開會似的,雙方輪流發言,你方唱罷我方登場,誰都沒有一絲退讓的意思。
夕陽籠罩的田野里到處都是被炸翻的泥土,還有大大小小的彈坑,晚霞將天空染成了紅色,甚至就連樹林的也呈現出一絲紅色。只有幾塊陰云飄浮在西邊天上,將部分紅色的晚霞掩蓋。
身處戰壕中的張小丁看著夕陽的景色時,槍炮突然怒號起來,即便是在戰壕之中,他也能想象它們在大地上震顫著。那些火炮噴出火焰,發出震耳欲聾的嚎叫,當炮彈落下的瞬間,就像厲鬼從地下沖到地面上似的,噴吐著滾滾的煙塵,然后把附近的生靈都吞噬在其中。
空氣里充滿劇烈的爆炸聲,同時伴隨著從頭頂掠過的呼嘯聲。張小丁抬頭向著空中看去,只看到空中似乎有一些黑點掠過,那些炮彈就這樣呼嘯著朝著闖賊的戰壕飛去。
在炮擊中,暮色慢慢的降臨了,天色越來越暗,最后大地完全被黑暗所籠罩,不過即便是如此,戰壕里仍然顯得很是熱鬧,在陰影里頭到處都是訓斥聲、還有就是官長們喋喋不休的話語。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輜重兵們送來了大量的物資,當然,還有一批批新兵補充到各個部隊,在過去的十幾天里,盡管部隊的進攻取得了一定的進展,但是同樣也付出了相對慘重的傷亡,先前滿是泥水的小溝里,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尸體和破肢體碎塊,它們在陽光下腐爛,然后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惡臭,即便是用棉花塞住了鼻孔,仍然可以聞到那股臭味。
盡管空氣中充斥著這股惡臭,但是張小丁還是和其它人一樣,用刀翹開了肉罐頭的鐵皮,然后大口的吃著鯨肉罐頭。得益于鐵板軋機的應用,大連鐵廠不僅批量生產用于制造胸甲的鋼板,還大量生產熱鍍鋅的馬口鐵,這種薄鐵皮讓生產罐頭成為了可能,而生產罐頭的原料,則來自于海上的鯨魚,一頭龐大的鯨魚提供的肉食等于幾十頭牛,最重要的是,它不需要養殖。
也正因如此,廉價的鯨魚肉就成了生產罐頭的重要原料,這些來自大連的肉罐頭,對于張小丁他們來說,無疑是他們這輩子吃到的最好的美食,甚至直到現在,他都記得,第一次在武昌吃到肉罐頭時模樣。
那肉可香了。
一人一罐,足足有半斤多,有大塊的肥肉,也有大塊的瘦肉,吃到嘴里那是一個香,對于身處前線的戰士來說,或許,這就是他們最享受的時刻了。他們會用樹枝升起一小堆火加熱罐頭,然后趁熱連湯帶肉的吃下去,最后再用饅頭刮著罐頭里殘余的湯汁。
這樣的日子,簡直是再好不過了,當然,如果沒有空氣中的惡臭,沒有死亡的威脅,張小丁甚至寧愿就這樣在戰壕里過一輩子,只要能天天吃到白面饅頭,吃到肉罐頭。
對于普通的戰士來說,美味的肉食,白面饅頭或者白米飯就足以讓他們樂上一夜,但是對于上位者來說,他們所追求的更多。戰事的進展情況,每天都會在第一時間送到朱國強的面前,作為大明的監國,實際上的儲君,或者說是皇帝,直接指揮著這場戰役的他,每到空閑的時候,都會站在沙盤前思索著。
這將是大明朝剿滅流寇的最后一戰!
只要全殲了李自成的大軍,無論是李過也好,劉芳亮也罷,還是河南、陜西的那些所謂的將軍、伯爺們,都不過只是不值一提的癬疥之疾,甚至在他看來,除了李自成,包括李過在內的所有人都是可以招降的,畢竟,在另一個時空中,他們或許曾是流賊,但是在民族大義的面前他們不曾有虧,僅憑這一點,朱國強都覺得他們是可以招安的。
將來會把他們安置在南洋,他們將會在南洋扎根落戶。當然,這只是做給一些人看的。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必須要以一件事為前提——李自成必須死!作為大明的繼承者,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有一個人為崇禎的死負責,這關系到朱國強統治的合法性!
這也是朱國強打這一仗的原因,之所以把李自成包圍在保定,就是為了他解決在這里,盡管李自成放棄了流賊最擅長流動作戰,選擇了陣地戰,而朱國強則選擇了鐵桶合圍。
但是現在的膠著卻出乎他的意料。
這件事不好辦啊!
盯著沙盤上順軍的防線,朱國強的眉頭皺成了一團。戰爭就是課堂,無論是敵我雙方都在戰爭中學習,在戰爭中進步,可是,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想到李自成,或者說滿清的進步居然如此之快。
“這就是塹壕戰啊!”
自言自語之余,朱國強的眉宇變得有些冰冷。
“都是東虜的禍!”
虜寇合流!
從那邊得到這份情報的時候,朱國強甚至一度懷疑過,但這卻是鐵一般的事實,甚至就是現在,在保定城內就有上百建奴在幫助李自成,建奴不僅把火炮、火槍賣給了李自成,甚至還教會了他如何抵御大炮,抵御明軍的進攻,這也是戰事陷入膠著的原因。
“這就是鐵一般的罪證了,將來史書里正好可以大書特書這個理由…”
這不正是把那些流寇寫在史書上的理由嗎?有了這個理由,至少可以向后人證明,剿滅流寇的決策多么正確,流寇不是被逼無奈迫于生計才淪為流寇的。他們根本就是一伙土匪,他們裹挾百姓搶掠財物,他們無惡不作。所以官服剿滅他們是理所當然的。
至于什么所謂的替天行道,不過只是他們用來蠱惑無知小民的口號而已,他們的眼里根本就沒有老百姓,要不然又怎么可能勾結韃子哪?有了這個理由,又何必刻意在史書中丑化他們。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把他們給徹底剿滅了。只有這樣才能夠去編寫大明的史書啊!
盯著那些塹壕,然后又想了一會,朱國強突然自言自語道。
“我看,可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