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炮聲響起的瞬間,戰壕里虎山營的戰士們,無不是繃緊了神經,他們紛紛舉起手中的遼十三式步槍,瞄準著前方。
不過他們并沒有立即開火,而死死的盯著那片血霧彌漫的鹿砦。
在第一輪炮擊過后的瞬間,李賀猛的舉起手中的指揮刀。
“放!”
在長官發出號令的瞬間,一直瞄準著流賊的孫二毛扣動了扳機,槍聲響起的瞬間,后座力傳到肩膀上。
槍口噴出的煙霧還未散去時,孫二毛就急忙把放下,從面前的瓦片里取出一發子彈,連著紙殼一起從槍口塞進去,現在遼十三式采用的易燃紙外殼的紙殼定裝彈,不需要像過去那樣需要撕開紙包倒入火藥,其中最主要的進步就是定裝彈的包裝紙從普通的薄紙換成了易燃紙,只要接觸火星就會立即燃燒,與火藥一起燒盡。
把整枚紙殼定裝彈直接塞進槍口后,孫二毛用力的把槍托在地上使勁砸了兩下,以保證子彈落到槍管底部,然后又迅速的在槍尾火帽座上安裝上火帽。
整個過程看似繁瑣,但實際上不過只用了三四秒,這種歷史上南北戰爭晚期才發明的技術大大加快了裝填速度。在歷史上,原本應該大放異彩的它,剛發明沒幾年就被金屬彈殼給淘汰了,而在現在正好輪到它發威。
一裝好火帽,孫二毛又一次舉起了步槍,瞄準鹿砦里的流賊。再一次扣動扳機時,透過槍口的煙霧,他看到了瞄準的那個流賊倒了下去,相隔兩百米,雖然看不太清楚,但是卻能夠清楚的看到血霧彌漫間,鹿砦的樹杈都被染成了紅色。
紅色的樹杈在天地間極為醒目,在樹杈中間散落著成百上千的尸體,更多的流賊在血泊中掙扎著,他們很快就會死去,可是后面的流賊卻像是沒有反應似的繼續沖過車墻,在鹿砦間揮動著刀斧,并不斷的把砍下的樹枝拖到后方,即便是不斷落在身上的槍林彈雨也無法阻擋他們。
這些穿著單薄衣衫的流賊,完全是麻木不仁的任由子彈打在他們身上,頂多也就是有人拿著破鍋蓋、門板之類的東西充當盾牌擋在他們身前,可單薄的鍋蓋門板又怎么能擋得住子彈,子彈輕易的穿透了木板后,扭曲變形的彈丸再次穿進他們的軀體時,輕易的撕碎了大塊的血肉。一時間到處都是在血泊著掙扎著,扭曲著的傷員。
血從他們的傷口中,不斷的噴濺著,他們只能認命在血泊中掙扎著哭喊著,在哭喊聲中,他們的性命一點點的在流逝…
而與此同時,城墻上的炮兵并沒有放慢射速,九斤山地榴彈炮發射的霰彈在這個距離上,最擅長的就是對步兵進行壓制打擊,尤其是在這些沒有任何盔甲保護的步兵身上,它的威力得到了充分的發揮。
如果火炮的數量足夠多的話,鄭森完全可以用火炮就可以將流賊擊退,但是他并沒有數量足夠的火炮,甚至他手中的18斤臼炮現在也沒有派上用場,因為高爆榴彈可能會摧毀鹿砦,反面變成了擺設。
不過在霰彈和步槍的打擊下,流賊至少付出了數千人傷亡的代價,不過即便是如此,他們仍然拼命的劈砍著樹枝,不是他們愿意承受這一切,而是背后的明晃晃的刀槍在驅使著他們,敢后撤的話必死無疑。
“想必蟻附攻城的慘烈也不過如此吧!”
從望遠鏡中看著那些不斷倒下,不斷涌來的流賊,看著他們在鹿砦用性命一點點的推進著,鄭森不禁長嘆道。
“差不多是一根樹杈一條命吧…”
曾經看過的史書中蟻附攻城的描述,終于在鄭森的腦海中與現實重合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流賊終于砍穿了鹿砦,擋在他們面前的障礙消失了。
“所有人瞄準通道打!”
李賀大聲命令道。
不用他提醒,孫二毛和兄弟們無不是紛紛瞄準通道里涌來的敵人——敵人就像是潮水一樣涌進來了。
“殺啊…”
揮舞著鐵刀甚至鋤頭、鐮刀的流賊,叫嚷著朝著鹿砦間的通道涌進,沖在最前面的人不斷的被擊倒在地,沉重的鉛彈打在他們身上,就像是錘子似的穿透了身體的同時,同樣將人掀倒在地。
“啊…”
受傷倒下的人,在地上慘叫著的時候,卻又被人踩到他們的身上,向前蜂擁著的流賊,那里顧得了那么多,他們只有一個念頭,沖過去,沖到明軍的面前,殺了他們,然后…他們就能吃到肉,吃到白面饅頭。
對于這些炮灰來說,他們中的許多人曾是流民,他們之所以成為流賊,為得就是一口吃食,那怕就是死了,只要能在死之前,吃上一口白面饅頭,也就知足了…
蜂擁而上的流賊,根本就不顧眼前的飛來的彈雨,他們不顧一切的沖了過去,在人群中沖殺著的李大虎剛跑上幾步,前面的人慘叫一聲,就倒下了,他一把抓住這個人,就這么推著他向前沖著,別人的身體變成了他的盾牌,子彈不斷的打在尸體上,護著他成功的沖過了鹿砦間的通道,在他的面前是一片將近百米的闊地,沒有任何遮擋的闊地前方,又是一道鹿砦!
低矮的樹杈構成的鹿砦,就那樣聳立在他們的面前,更多的流賊涌進了這片闊地,就在他們叫嚷著朝著那片鹿砦殺過去的時候,城墻上的鄭森冷笑道。
“開炮!”
他的話聲剛落,一直沉默著的18斤臼炮歡唱了起來,相比于山地榴彈炮的轟鳴,它的轟鳴聲聲勢更大,震耳欲聾的炮聲,甚至一直傳到前方的戰壕,傳到兩道鹿砦之間的闊地上。
在流賊們被它的聲響嚇了一跳的同時,炮彈呼嘯著落了下來,在炮彈落地爆炸的瞬間,就揚起了大片的煙塵,無數鋒利的鋼鐵破片在空中呼嘯著向著周圍的掠去,那些形狀各異,有大有小的破片在穿透流賊軀體的同時,撕斷了他們的手臂、大腿,甚至有的人被當場炸成了碎片。
看著被爆炸的煙云籠罩著的戰場,鄭森的唇角上揚,露出一絲冷笑。
這正是他給流賊設立的陷阱,相比于流賊,他的兵力實在是太過有限,滿打滿算不過三千多人,而步兵不過只有兩千多人,這么多人怎么打流賊,那些流賊動輒都是上萬甚至幾萬人的進攻。
想要對付人海戰術,就非得想辦法不可!
所以,從一開始的時候,他就已經計劃好了——先放敵人進來,放他們進入兩道鹿砦之間,讓他們變成籠子的老鼠,然后再慢慢的收拾他們。所以,在流賊沖鋒時,他沒有發炮,在流賊破壞著鹿砦時,他也只是下令打霰彈,他所等待的就是是讓流賊進入老鼠籠,然后…他們想沖到自己的面前,就必須沖破面前的鹿砦,想后撤,就只能從那道丈許寬的通道中撤退,可以肯定的是,在他們撤退時,同樣需要丟下一地的尸體。
而火炮的發射時機非常的講究,鄭森早就進行了多次計算,而且也又進行過多次演練,充分得把握了火炮的發射時機,以保證炮擊的最大效果。
看著流賊的在爆炸中被炸飛上天,看著步兵們用子彈招呼著他們,陶鳳陽嗤笑一聲:
“么的,這仗打得可真爽,營總,依俺看,弟兄們一人打上個十槍,差不多就能把這萬把人統統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