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其實,這個世界上又那有那么多早知道。
如陳演之流如此,對于身處井陘縣城內的前井陘知縣趙德林以及本地的士紳來說未嘗不是如此。
盡管京城的拷掠之后并沒有傳到這里,可是井陘城里的人們還是得知了京城正在拷掠的消息,畢竟,每天都有從京城逃出來的人把那里的消息帶給大家。在人們的口中,京城簡單就成了人間地獄,順軍在京城非但拷掠勛臣官紳,還奸淫擄掠無惡不做。
這些暴行著實嚇倒了眾人。
在眾人被嚇到的同時,他們的心思一個個的都活泛了起來。
“李兄,現在陛下領兵駐于滄州,距離咱們井陘不過只有百里,朝廷大軍隨時都會殺來,我等可要盡早棄暗投明啊!”
井陘城內,一身書生打扮的趙德林,在城內李府勸說著李三權,李家是本地有名的顯紳,當時李自成得了固關,身為知縣的趙德林邀請井陘本地鄉紳商量守城一事時,也就是他主張投降。
當時投降為的是什么?
為的是全城父老的性命。
那么今天呢?
也是全城父老的性命啊!
當然,這都是借口,實際上不過只是為了保住他們自己的身家性命而已,至于其他的平頭百姓不過只是順便救一救而已。
見李三權沉默不語,趙德林便加重語氣說道。
“李兄,監國擅長用兵,可不是先帝所能相比,這李賊看似勢大,可又焉能敵得過陛下以舉國之兵來襲?”
“是啊,李兄,監國自濟南起兵以來,數年來先滅東虜后誅獻賊,今天又以舉國之兵討伐闖賊,闖賊滅亡也不過只是朝夕之間,我等當時眾賊是迫不得已,現在理應歸順大明啊!”
“李老弟,那闖賊看似勢大,又豈能比得上東虜,當年東虜多厲害都不是陛下的對后,那闖賊哪里經得住官軍的打擊,只要監國揮師北上,即便是李自成坐守堅城,又怎么樣?這天下,可還是大明的天下,人心在大明,氣數在大明啊!”
面對沉默不語的李三權,眾人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著,之所以會這么勸,是因為他們的計劃需要李三權配合。
井陘城里并不是只有一個大順派來的知縣,還有幾百順軍,雖然他們這些人家能聚集幾千家丁、佃戶,可那可是幾百身經百戰的順軍,想想都有點頭皮發麻。
所以,他們才想讓李三權出面,把知縣以及賊軍頭目請來,然后來個鴻門宴。
“可是,可是小女…”
李三權猶豫道。
他女兒是土門關順將的妻子…當然,這不是他愿意的,那個吳將軍在駐扎土門關時,得知李三權的女兒模樣生得極為漂亮后,就派人上門提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雖然知道對方是賊,可他那里敢拒絕,最后只得獻出了女兒,以保住了若大的家業。不過這也讓大順委任的羅知縣以及順軍對他極為客氣,動輒稱他“李公”。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就是命!”有人開口說道,
“要是李兄執迷不悟的話,將來朝廷大軍殺來,追究起來,勾結闖賊可是要殺頭的。”
眾人連哄帶嚇的,讓李三權終于下令了決心,然后說道。
“那,那就全由幾位仁兄作主吧…”
就在井陘城里的前知縣和士紳們擺起了鴻門宴的功夫,在真定府城內,這里那些穿著藍衣頭戴氈帽的兵丁和往常一樣,在入夜后,便在軍營里安然睡下了,說是軍營,可實際上不過就是孔廟。這些順軍是李自成北上時留下來鎮守真定的,不過只有五六百人,進城后就直接駐進了孔廟。
興許是因為大順已經奪了天下,上至官長下至兵丁,都沒有什么警惕性,甚至就連營門口的哨兵,也是拄著長槍打著磕睡,至于官長…這會恐怕不知道睡在那家青樓姑娘的肚皮上。
就在哨兵打著磕睡的時候,遠處過來十幾人,因為這些人穿著藍衣氈帽的關系,所以也沒有引起哨兵的疑心。在他們靠近時,哨兵沖著他們剛想開口,就眼光一道寒光閃過,腦袋就被馬背上的人給砍掉了。旁邊的哨兵還沒反應過來,也被人捂著嘴接連捅了幾刀。
“動手!”
騎在馬背上的許明昆沉聲喝道,他是大明的進士,在得知陛下領著北伐大軍已經抵達滄州兵,就與友人商量著怎么樣奪回真定城。
盤算了幾天,總算是定下了計劃。在他的一聲令下,就有家仆堆著幾輛大車進了孔廟,一進孔廟,他們就把車上的柴草悄悄的堆放在門邊,從主殿到側房都堆了至少一車柴草。
“把門鎖上!”
在家丁們小心翼翼的鎖上門的同時,許明昆沖著主殿默默言語道。
“至圣先師贖罪,學生今日為殺賊行此下策,待到賊除盡時,再重建文廟…”
請罪之后,他沉聲喝道。
“點火!”
幾十個火把投進了柴草堆上,倒著火油的柴草堆見火既燃,一時間烈焰騰起,瞬間就把門窗給堵住了。
直到烈火燒到房頂上的時候,房屋的順軍才發現不對。
“走水啦,快,快…”
“著火了,快出去…門怎么鎖上了…”
烈焰中,房屋里到處都是哭喊聲、尖叫聲,而在院子里站著的許明昆則手持倭刀,與家仆盯著烈焰中,防備著有人從火中闖出來。
可身陷烈焰中的順軍,根本來不及逃走,大火很快就吞噬了孔廟,在火焰映亮半邊天的同時,在附近的知府衙門里,林之南看著眼前持刀持棍衙役,他似乎明白了。
“你們是要取我性命吧!”
林之南是陜西士子,多年來屢試不第,這也是他投奔大順的原因,至少能謀一個出身,被委任為真定知府時,他甚至有種置身夢中的感覺,雖然沒有金榜題名,可卻也是光耀門楣了!
往后咱要做個好官,做個為民做主的清官。其實,除了極少數人,大多數人剛當官的時候,報的也都是這樣的目的。只不過往往他們會被官場所改變,而對于他來說,還沒來得及改變,夢就已經醒了。
這不過只是南柯一夢啊!
“林大人,你是個好官不假,可你是賊官,偽官。自古官賊不兩立,俺們雖然是小吏,可,可也是官府中人,也是世世代代的清白之家,哪能就從了賊…”
手持腰刀的衙役結結巴巴的說道,賊官,那也是官,殺官…他們還真沒有這個膽,就在這時,只有幾個持刀劍的士子走了進來。
看見他們進來了,林之南只是苦苦一笑,看著他們說到:
“幾位朋友,在下也是讀書人,雖是從賊可為官也算是清廉,諸位殺我后,我這有紋銀數兩,還請為我買口薄棺安葬,至于歸鄉…”
他朝著陜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說道,
“恐怕家人定不會讓在下葬于祖墳,可惜了…哎,一步錯,步步錯…也罷,也罷!”
其實大多數人在住這樣得亂世之中都會做出各種各樣的選擇。對于有些人來說,他們不過只是隨波逐流而已。在很多時候,他們并沒有主動做出選擇的權利。他們只是順應的時局在時局的變化中做出自己的選擇。
一步錯,步步錯。到最后的時候,又有幾個人知道自己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呢?就像林之南一樣,一個錯誤的選擇讓他不但丟掉了是自己的性命,而且還做了一身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