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
成千上萬的綠營兵以排山倒海的勢頭朝著山上的明軍發起了進攻,不是幾千人、不是一萬人,而是兩三萬人,從四面八方,從各個方向發起的沖鋒。面對這樣的人海戰術,別說前膛槍時代的17世紀。那怕就是二十世紀俄羅斯的“灰色牲口”,也曾經用他們的刺刀沖鋒擊退過德國人。
當然,這樣的人海沖鋒付出的代價是極為慘重的,那怕是現在,面對這樣的人海沖鋒,九斤山地榴打出的霰彈,每炮都能轟倒數十人,但是這樣的炮擊,在這樣有如洪水般的人潮中,卻就像丟于其中的小石子似的,根本掀不起絲毫浪濤…
面對這樣的排山倒海似的襲來的人海,李富貴和戰友們沒有機會裝彈,他們只能拼盡全力用刺刀捅殺著四面八方襲來的敵人。
力氣正在一點點的從他們身上流逝,盡管他們仍然在拼命的抵抗著,堅守著,但是隨著戰斗的繼續,面對三比一的優勢,他們的戰線正變得搖搖欲墜。
置身于山腰中的李義,盯著山下已經搖搖欲墜的防線,猛的抽出了的軍刀,大喊道。
“預備隊,跟我沖!”
隨著他一同沖出的是他手中最后的預備隊,一支只有三千人的預備隊,他們以猛虎下山的勢頭,朝著山下的建奴殺去,在他們沖鋒時,在沖到百米時,會先瞄準,射擊,打出一發子彈后,再繼續沖鋒,而沖到更近的距離時,在刺刀的短兵相接之前,他們還會拼命的甩出一兩枚手榴彈。
相比于子彈,這些接連不斷爆炸手榴彈造成的殺傷,無疑更為驚人,因為引火延時火藥柱的的無法保證一致的緣故,這些手榴彈爆炸時間從三四秒,到五六秒不等,在接敵前拼命甩出去的手榴彈,因為是從高處投出的關系,最遠的可以甩出五六十米,有的手榴彈落地后還會繼續滾動著,一時間,手榴彈就在建奴的腳下東一枚,西一枚,毫無次序地炸了個不停。
后面像潮水涌來的綠營兵,根本就沒有發現雪地里的手榴彈,爆炸的瞬間,就有十幾個人被送上了天,然后慘叫著落了下來,腿斷骨折傷口血流如注。不時爆炸的手榴彈,把數以千計的綠營兵炸飛上天,受傷的人不停的發出一陣陣的慘叫,未受傷的綠營兵潮水般向后退去。
“快,殺上去,不準退!”
帶隊的官佐紛紛的用刀直接砍倒想要撤下去的綠營兵,逼迫他們重新投入戰斗。那些綠營兵在刀槍的驅趕下,再一次投入了戰場,只不過進攻的腳步卻慢了很多。在死亡的恐懼面前,每一個人都會感覺到恐懼。
“不能停,快,沖上去!”
濟爾哈郎大吼一聲,行軍打仗多年的他又怎么沒看出來,明軍的抵抗已經快要崩潰了,看到明軍又投入了一支生力軍,甚至大有一副要挽回局面的勢頭,眼看著既將獲得全部勝利的他大吼道。
“大清國的巴圖們,隨我沖!殺明狗!”
濟爾哈郎大吼一聲,便帶著中軍一同朝著明軍殺去,這是最后一搏了。
近兩萬人發起沖鋒時的氣勢,有如驚濤駭浪似的,他們的喊殺聲聲勢震天,腳步震顫大地。
在這一瞬間,他們的勢頭,似乎真的有那副吞天滅地的勢頭。
五萬對一萬!
如此懸殊的兵力,那怕就是明軍的炮火再犀利,又怎么能擋得住他們攻勢。
銳不可當!
濟爾哈郎一邊沖一邊哈哈大笑著,他笑的很暢快,兩年了!整整兩年了,大清國一直被明軍壓著打,什么時候打過這么順暢的仗,上一次…那還是兩年前的事!
佛祖保佑,大清國的氣數又回來了!
“殺,殺過去,把他們通通殺光!”
“一個不留!”
兩萬的生力軍再次投入戰場之后,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似的,立即改變了戰場上的態勢,盡管炮兵們拼命把炮彈傾倒在他們的頭上,一發發的炮彈在他們的身上炸開了花,可是相比于潮水似涌來的敵人,不過只是杯水車薪罷了。
東江鎮的防線正在陷入崩潰!
幾乎是在濟爾哈郎率領中軍全軍投入戰場的同時,在另一邊的山嶺上,立即有人大喊道。
“鎮總。差不多了吧。弟兄們快撐不住了。”
“再等!”
毛承斗死死的盯著戰場,盯著戰場上陷入絕境中的的弟兄們。然后咬著牙吩咐道。
現在時機不夠成熟!
已經等了這么久。他不在乎再多等上幾分鐘。
“可是,鎮總,那邊李鎮副快撐不住了…”
“再等!”
再多等一會兒。
“噗!”
一刀砍翻一個建奴,渾身是血的李義朝著另一邊的山嶺看去,那邊還沒有絲毫的動靜,已經陷入重圍的他,臉上并沒有絲毫的絕望,而是扯開嗓子大聲命令。
“結陣,結陣,不要落單,不要落單…”
他身邊戰士一刀向敵人,刺空后又搶步上前再刺。旁邊的建奴正要朝他刺去時,另一柄刺刀已經朝那人襲過去,不過還不等那人抽刀回來,就有一柄刺刀朝他刺了過去,刺刀沒入小腹的時候,穿著胸甲的戰士疼得厲聲慘叫,但是他仍然拼盡全力抓住對方的刺刀卻寧死不肯松手。直到身邊的戰友把他刺倒在地,他才軟軟的倒在地上,任由生命慢慢的流失。。
此時東江鎮的兄弟個個都在那里以命相搏,他們呼喊聲,吶喊著,向著建奴發起最后的反攻。
“殺奴!”
怒吼一聲,已經筋疲力盡的李富貴,又一次帶頭朝著建奴撲了過去,而他的面前有幾名建奴擋著路。
“殺!”
一個突步刺將對手刺倒在地時,筋疲力盡的他甚至都沒有力氣抽出刺刀,人就一個啷嗆跪到了地上,這時又有一小隊綠營兵沖了過來,他看到秀才帶領幾名弟兄迎了過去,手持鋼槍,端著刺刀義無反顧的迎著敵人殺去!
眼看著有一群人朝著秀才他們圍了過去,李富貴甚至不知道自己那里來的力氣。“啊!”他張口大吼一聲,他甚至沒有去拿步槍,而是直接跳了出去凌空朝著那個建奴撲了過去。整個人像炮彈似狠狠地撲到那人的身上。
“嘭!”殺豬漢的塊頭,遠遠超過平素連肉都舍不得吃的孫三十一。強大的沖擊力令羅剎兵身體向后一仰,重重地摔在了血泊中。
朱八十一也站立不穩,身體踉蹌了幾步,膝蓋一彎,恰巧跪在了羅剎兵胸口上。這是他平素殺豬的最基本動作,從十二歲被酒鬼師父逼著拿刀,一直學到了酒鬼師傅死。期間不知道斷送了多少牲畜的性命,每一個動作都早已演化成了本能。
只見他瞪著通紅的眼睛,膝蓋死死壓住羅剎兵的胸口。刀尖貼著鎖骨向頸窩一捅,“噗”,透過皮膚、肌肉毫無阻礙地直達心臟,然后行云流水般拔出來,帶出一股半丈高的血泉。
被血泉淋了滿頭的朱八十一隨即跳起,拎著殺豬刀撲向剛剛爬起來的另外一名羅剎兵。那名羅剎兵被他渾身上下冒出的殺氣嚇得兩腿發軟,鋼刀和鐵盾亂揮,死死護住身上的裸露部位。
躺在地上,已經沒有絲毫力氣,甚至就連站也站不起來的李富貴看著被硝煙籠罩的天空,他的眼前浮現出了家人的模樣,浮現出那些死去的弟兄們的模樣。
“步卒何貿貿,相逢新安城。身上衣百結,手中無寸兵。自言遼陽民,幾年陷腥塵…”
他就這么唱著歌,他的歌聲并不響亮,甚至有些沉悶,他就這么唱著,喝著這首充滿血淚的歌。
“欲為奮擊死…”
開始只有他一個人在唱,可很快,這樣相同的歌聲就在戰場回響了起來。這是他們的歌,何時這首歌里充滿他們的血與淚,而今天,只剩下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