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亮的刺刀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與其它任何一支明軍不同,平虜軍盡管是一支近乎純火器化的部隊,但是每個官兵訓練中,都被灌輸了“敢于刺刀見紅”這一思想,畢竟在這個“子彈是笨蛋,刺刀是好漢”的時代,刺刀突擊決定決定戰斗的最終勝負。
當進攻的命令的下時,這些在訓練場上每天都要練習千百遍刺槍術的戰士們,立即以右手緊握槍托,槍口向上,左手握著槍身,然后長官的命令和哨聲,就像訓練時要求的那樣,堅決且勇猛的發起了沖鋒,他們一邊沖鋒,一邊吶喊。
一時間,戰場上盡是一片喊“殺”,在氣勢上堪稱是勇猛至極,畢竟,這一切都是經歷了上百年血戰積累的經驗,在沖擊肉搏時,首先就要在氣勢上壓倒敵人!這種義無反顧的氣勢,正是刺刀沖鋒的核心所在。
這樣的氣勢如果換成一支意志不緊的軍隊——比如一百多年后的清軍,他們必定會丟盔棄甲往后逃竄,但是現在的建奴,正是事業上升期,不,剛開始進入下滑期,這些剛從山林里出來沒幾年的蠻夷,那點蠻不畏死的勇氣還是有的。
那怕就是八旗的漢軍,那也是如此,畢竟八旗該有的待遇,他們統統都有!田產、包衣、女人,該有的他們一樣都不少!況且還有嚴酷的軍法約束,往后退一步,那可是真的會砍腦袋的。
可以世襲給子孫的待遇再加上毫不留情的軍法,讓他們在炮火中堅持了下來,同樣讓他們在勇猛的有如排山倒海的刺刀沖鋒中,堅持了下來,不但堅持了下來,甚至于他們還上起了刺刀,準備要和明軍肉搏。
肉搏!
咱大清國沒怕過誰啊!
肉搏!
這可是咱大清的專業啊!
尤其是那些去年剛歸順而來的生女真,他們中甚至有不少都是相貌與他們截然的不同的苦夷人,也就是所謂的“阿伊奴人”,多爾袞招撫生女真部落甚至一直朝福到了庫頁島。
他們穿著厚重的盔甲,拿著狼牙棒、斧頭、虎槍之類的兵器叫嚷著。
或許后人并不知道,在建州崛起之后,滿清用來陷陣的重步兵就是所謂的“生女真”,甚至努爾哈赤都形容他們是“力可搏虎”,而在明軍的記載中“魚皮韃子”,就是滿清招降黑龍江兩岸的生女真,無一不是悍不畏死,以一敵十的狠角色,每戰,這些不知生死的“魚皮韃子”必定都是用來陷陣破陣。
一人拼命,十人難擋。而這些生女真…是真不知道死啊!甚至在長達百年的時間里,滿清還刻意的讓這些人保持貧困,以維持他們的戰斗力,征召他們投入到各個戰場,從大小金川到新疆,這些從窮山惡水中走出來的生女真,從來都是滿清的一張王牌。
明軍義無反顧的氣勢讓這些人也跟著興奮起來,他們叫嚷著,嚎叫著,甚至雙眼通紅,滿面期待的等待著主子的一聲令下,殺盡敵人,然后主子自然會賞賜給他們布匹、鐵鍋…
可讓他們失望的是主子并沒有下令,面對明軍的沖鋒,盡管他們的氣勢足以壓倒一切,可費揚果的目光變得亢奮的同時,卻又露出冷笑,在明軍沖近泥籃筑墻的瞬間,他大吼道。
“發炮!”
隨著一聲令下,壘籃后方那些操作佛郎機的建奴,立即點著藥捻“嗤…”藥捻竄出一團火星,伴隨著一聲聲巨響,巴掌大的孔洞間,突然噴射出一團團白煙,而白煙中和著有如雨點般的鉛子。
建奴開炮了!
建奴的炮的是霰彈,有如雨點般的散彈,當頭蓋臉的迎面而來。
在過去的戰爭中,建奴曾繳獲過不少的佛郎機,因為火器不足所以費揚果特意把這些佛郎機下發到軍中。不過他并沒有任由炮手隨便開炮,在火銃兵射擊時,他們一直在等待著,直到明軍挺著刺刀逼近時才突然打響。
這些佛郎機打出的3錢霰彈或許在遠距離擊不穿重甲,但是在區區十幾丈,甚至幾丈遠的近距離上,對于僅只有胸甲的火槍兵而言,成千上萬的霰彈仍然是極為致命的。
一陣硝煙之后,徐臨川看到身邊的弟兄,瞬間被放倒了三、四十個。每一個人身上至少都挨了好幾個彈丸,腥紅的鮮血順著鐵甲上的彈孔涌冒出來。
瞬間,就倒下的一片!
一下子,原本正在沖鋒的明軍就全被打懵了,不少人都用驚愕的眼神地看向還在冒煙的炮口,而與此同時,建奴迅速換上子銃,佛郎機炮又一次也打響了,轟地一聲,從炮口噴出了三十多兩三錢的鉛彈,就像許多文人描述的那樣,佛郎機一出橫擊數十丈,將沖近的戰士們連人帶甲都打成了篩子。
瞬間,猛烈的沖鋒就是為之一滯。
“主子,明軍完了,明軍完了…”
在費揚果身邊的將領,無不是興奮的嚎叫著,這一仗打的可是痛快啊!原來明軍也會有這一天啊!
誰說只有明軍會玩火器,咱大清國玩起來也不差啊!
“還沒完!”
費揚果得意的冷笑道。
“等聶克塞殺過來,這支明軍咱們吃定了!”
這是…
幾乎是在下屬發現大隊騎兵突然殺入戰場的瞬間,楊御藩只覺得后背冒出一股冷汗,他甚至感覺有些暈眩。
今天三十六歲的他,也算是戎馬一生,早在二十年前,就跟隨父親一起參與了平定徐鴻儒白蓮教教亂,因俘獲匪首夏太師被授予了沂州衛鎮撫之職。十八歲時,又被提拔為曹州守備。
可以說是少年得志。盡管是世襲武將,可作為一名武官,他的職責不是去享受太平的,他的官位同樣需要出生入死的戰功來換取。
二十年來,南征北戰,可像今天這樣的仗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原本,他相信自己已經觸碰到勝利的尾巴,可誰曾想戰場上的變化居然如此莫測,就在自己奪取勝利的最后一刻,原本看似不堪一擊的建奴,卻狠狠的給了他一巴掌握。
“軍門,咱們上當了!”
跟在爹身邊的楊玉,驚愕的看著從左右兩翼殺來的清軍騎兵,急聲喊道。
“軍門,實在不行,咱們就…”
不待一旁的下屬說完,楊御藩就厲聲喝道。
“我等要是撤了,又如何能對得起陣前的弟兄!”
說罷,楊御藩盯著形勢逼人的戰場,非常大聲說道。
“我等世受國恩,只知殺虜,今天之敗,皆楊某輕敵所致,王寬德,你立即組成方陣接應撤下來的弟兄,楊玉、楊衍,你們隨我一起殺過去,掩護弟兄們撤下來!”
“軍門,末將一人即可,何需軍門親去…”
不等的楊衍說完,楊御藩就厲聲道。
“難道你敢不從軍令!”
“叔…”
看著五叔決然的臉色,楊衍長嘆一聲。他知道叔叔為什么這么做。因為他們是軍人,世襲的不僅是軍職,還有他們血液里流淌的對家國的責任,今天這一仗是敗了。可是絕不能愧對弟兄們。
而且更重要的是,即便是叔叔撤了,也必定會被追究責任,那怕就是勉強保住性命,也會失去軍職,沒有了軍職,也就沒有了楊家。
“軍門!”
不等王寬德說話,楊御藩已經跳上了馬。
“一會,我領騎兵殺過去,擋住建奴,掩護弟兄們撤退,我已經心存死志,你只管急速發炮阻敵接近步兵,全力掩護弟兄們撤下來,切毋以我等為念!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