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看一眼鄭則壽,黃臺極笑道。
“你有什么辦法。”
鄭則壽既不是漢人,也不是女真人,而是朝鮮人。
幾年前,兵進朝鮮的時候,鄭則壽領著幾百個朝鮮人投奔了大清國,他們都是朝鮮的賤民,盡管鄭則壽的父親是兩班貴族,可僅僅因為母親地位低是賤民,卻淪為同胞兄長的奴隸,這讓他很難接受,而他把報效大清國當成了出人投地的機會。
其實對于賤民來說,他們很難對朝鮮有認同,當日攻打朝鮮的時候,除了鄭則壽之外,還有一堆朝鮮賤民爭相當“帶路黨”,對此黃臺吉當然很開心,在朝鮮投降后,自然給了他們很高的地位。
相比于朝鮮的兩班貴族、中人以及平民,這些賤民無疑更可靠。甚至這也是黃臺極會招募朝鮮賤民入軍,單獨編為一營兵,以綠旗為號的原因。這些賤民只要給他們地位,他們殺起朝鮮人來會比八旗還狠,至于明軍打仗,也不會顧忌對方的“天朝”身份,他們渴望改變自己的身份,渴望出人投地。
其實從一開始的時候,黃臺吉就斷定朝鮮人不可靠,所以才打定主意借刀殺人,下旨讓代善領高麗八旗進攻帶方堡,能打下帶方堡自然是好,打不下正好連他一起除了,至于幾萬高麗人…那些朝鮮兵,不過就是炮灰而已!
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朝鮮兵不可靠,代善同樣也不可靠。
相比于他們,這些賤民更可靠,因為大清是他們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
可賤民們也需要軍餉啊!!
五萬朝鮮綠營兵,一年俸銀、祿米、節賞就得上百萬兩銀子,再加上五萬八旗軍,一年下來,朝鮮的開支怎么都要兩三百萬兩吧。
這筆銀子從那里出?
過去,他可到關內去搶銀子、搶糧食,可現在到那里搶去,甚至他的心里已經尋思著,下旨朝鮮人剃發,趁機在朝鮮搶上一波了,可是事情那有那么容易啊。
現在明軍近在咫尺,一但朝鮮動亂,他們勢必會里應外和,到時候大清國可就全完了,現在的明軍可不是老汗那會的明軍,只敢躲在城里頭不出來,平虜軍可是在眼巴巴的等著朝鮮內亂呢。
“皇上,朝廷銀餉不足,可以想辦法掙銀子啊!”
鄭則壽開口說道。
“掙銀子?”
黃臺極不解道:
“怎么掙銀子?”
“主子,朝鮮地貧民窮,特產不豐,可是與朝鮮一海之隔的日本,卻是有金日,奴才少時曾與史書看到,百年前,日本使臣安心東堂攜帶國書訪朝,曾言:“我(日本)北陸有山,其名曰金山,近年產于真銀,實季世之偉珍也。故往歲以之獻于大明,大明嘉悅。”,當年日本使臣用白銀“盡易京商白絲、緞子等輕物而去”。此后,日本使臣每每都攜帶大量白銀來朝貿易,每次都堪稱滿載而歸,而朝鮮每歲可得白銀數十萬…”
雖說是賤民,可鄭則壽的父親畢竟是兩班貴族,父親在世的時候,他也讀過書自然知道一些舊事,甚至在他年青的時候,那時候日本還未鎖國,鄭家還和日本商人做過生意。
“這么說來,日本有金山了?”
“確實有金山,三十一年前《己酉約定》后,日本在釜山豆毛浦重開倭館,倭人再開貿易,他們往往以高價收購白絲、緞子等物,以奴才看來,要是咱們能繞開倭人,直接把貨賣到日本去,一年至少可以獲利百萬之巨。”
獲利百萬之巨!
在是放在過去,黃臺吉自然不在意這些,但是眼下,他卻被這每年百萬兩的銀子給挑的心動了。
“你的意思是,只要咱們把白絲、緞子等物送到日本,就能掙到上百萬兩銀子?”
黃臺吉有些不太相信的問道。
“是的,主子,只咱們用船把貨運過去,肯定能掙到這么多銀子!在這邊值500錢的白絲,到了日本都值至少3000錢!”
年少時,鄭則壽曾聽人說過白絲、緞子等物送到日本,至少可以獲得五六倍的利潤,現在肯定也是如此了。
“不過,一直以來,朝鮮和日本的貿易,都是對馬國把持,要是咱們想掙這筆銀子,就非得自己把貨運過去不可!”
看著皇上,鄭則壽又補充道。
“皇上,明國人就一直和日人進行貿易。”
聞言黃臺極有眉頭一挑,沉聲說道。
“既然明國人可以去,那么咱大清國就可以去,紅毛國的船就在仁川,咱們就買一般他們的船過去。”
當黃臺吉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并不知道遠在千里之外的長崎港,迎來了一群客人。
在這個時代,從大連到長崎并不容易,要首先南下,然后再入黑水洋經再折轉北上,前后要十五天才能抵達長崎,在半個世紀前,大明的商船可以隨意駛入日本的任何一個港口,但是從五年前,江戶幕府再次頒布鎖國令后,長崎就成了是唯一貿易港,“唐船來航”也只限長崎一港了。
作為日本唯一的對外貿易港口,外人恐怕很難想到,長崎港最早的開創者并不是日本人,而是包括王直在內的一群明國海商締造的城市,甚至直到現在這里仍然居住著上萬唐人,之所以會有這么多唐人,是因為早在數年前,按幕府將軍的命令,靠行商為生的九州各地各港的華僑華人都必須搬家到長崎。如果再加上往返于此的唐人行商的話,人口不過四五萬的長崎并不多有一半的人都是唐人。
秋季正是唐船來航最多的時節,在長崎港內長期泊停著數十艘唐船,這是一年之中長崎最熱鬧的時候,盡管鄭家壟斷著對日本的貿易,但實際上仍然有零星的散商進入長崎。
不過,那些唐船都是零星到來的,那怕就是鄭家,也是一艘艘的過來,可是今天卻突然來了六艘海船,這讓長崎奉行石見守以及上使井上筑,無不是感到極為驚訝,畢竟已經好幾十年沒有來過如此“龐大”的船隊。
而且,這些船的桅桿上掛著龍旗!
長崎奉行、上使都被驚動了,他們無不是快步小跑的來到港口,用漢話問道:
“可是天朝上國的使者駕臨?”
與后世想象的不同,在明代的時候,準確的來說永樂元年以后的明、日官方貿易中,日本將軍均需接受明朝廷的冊封,在國書中皆自稱“日本國王”、“臣某”,且使用明朝年號。盡管德川幕府鎖國后,日本已經脫離中國中心的朝貢體系數年,而且在政治上不再接受大明朝廷的管轄。
可是他們仍然習慣性的視大明為“天朝上國”。
盡管對于出迎的長崎奉行、長崎上使很陌生,但卻認得唐通事江一官,胡唯良笑道:
“江老兄,不認識小弟了?”
“呀,胡船主!”
江一官驚訝道。
日本將永住在長崎的華僑華人稱為住宅唐人,而唐通事就是在住宅唐人中挑選,簡單說來,唐通事就是漢語翻譯者,是長崎奉行所屬下的地役人也就是基層官吏。
“奉行大人,這位胡船主是從明國過來的商人。”
在江一官介紹胡唯良的身份后,胡唯良介紹道:
“這位是大明平虜大將軍門下參軍方以智先生,他是代表大明天子!”
真的是天朝使節!
長崎奉行石見守在重以及上使井上筑,立即按照日本禮節磕頭首。
“下國長崎奉行石見守、上使井上筑,拜見上國天子使臣!”
“免禮,”
方以智說道,
“我是奉平虜大將軍之命,來日本商談通商貿易一事,上使能否向上通報。”
長崎奉行雖然是長崎的行政首腦,可是井上筑卻是幕府將軍派的上使,他是來到長崎,與荷蘭人交涉談判的。
“商談通商貿易?”
作為幕府大目付的井上筑聞言,盡管心里疑惑,但仍然說道。
“請天使暫住長崎唐人町,小臣立即派人前往江戶稟報消息!”
他作為上使剛剛結束與荷蘭人的談判,荷蘭東印度公司同意將商館由平戶移往至長崎的出島。可卻不曾想,還不等他返回江戶表功,這邊就有天朝的使臣過來談判了,他們又是要談判什么事情?
通商談判?
天朝什么時候進行過通商談判?
盡管心里滿懷疑惑,可井上筑仍然還是畢恭畢敬的接待了天朝使臣,與讓荷蘭人只得住在出島不得離島,而且原則是日本人除了公事以外則不能進入出島不同,唐人卻可以在長崎城內買房置地,天使來了自然是住在長崎的唐人町內。
將天朝上使安頓好之后,井上筑立即派信使前往江戶稟報“大明使節來訪”一事。
大明使節來訪!
對日本可實在是罕見的很。
幕府將軍德川家光很快就做出了決定——請唐使來江戶談判。
為什么請唐使來江戶,來的是唐使啊!和荷蘭蠻夷當然不一樣的待遇。
是大明爸爸的使節!
盡管日本人嘴上說著不認大明爸爸,可那怕就是德川家光本人,內心深處同樣也有著渴望,渴望得到爸爸的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