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沒到,就把禮送來了。
初到南京的朱國強,并不知道有人給自己備了“厚禮”。
瞧著杭濟之唇角輕揚狀,便輕笑道。
“為武功賀?什么禮?”
“回世子爺,是四名秦淮歌妓,四人確實堪稱國色!且都是尚未梳攏的清倌人,所以,臣便自作主張,把她們留下了。”
梳攏的意思是青樓女子第一次接客伴宿,所以,杭濟之才會特意強調道。對于才學有限的人來說,總會抓住一切機會,從國子監出走投奔世子爺是,現在把幾個女子留下來同樣也是。
“哦!”
秦淮河的歌妓,而且一下子就送了四個。不可不謂之大手筆啊。
挑了挑眉頭,朱國強打量著杭濟之,然后微微一笑。
“是什么人送的禮?”
有時候身邊確實也需要一個這樣的人。
“回世子爺,是前禮部侍郎錢謙益,此人…”
水太涼!
這未免也太巧了吧!
水太涼居然給自己送禮。不對,那家伙不是應該被自己關進牢里了嗎?
難怪會這么大的手筆!
啜了口清茶,朱國強頗為愜意地坐在椅上,此時,他的心里倒是有些好奇。
這水太涼啊!果然是水太涼啊!
“水已冰,不能下!”
真虧他能說得出來!
歷史會變,但是人是不會變的。他還是做出了他的選擇。
但是現在唯一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獻來了幾個秦淮歌伎。
想求活命!
這人啊!
有點意思!
現在怎么做呢?
面對這樣的糖衣炮彈,是糖衣吃下來,炮彈踢回去,還是…
心有所想間,朱國強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還不等他抬頭,就看到來人進屋就跪。
哦,不是跪。
是稽首,這種拜禮,兩手拱合,叩頭至地并停留一段時間。稽首禮最重,一般用于帝王的郊祀禮、臣拜國君、子拜父等場合,不僅與滿清的見人就跪的跪拜禮不同,且兩者的跪拜也有不相同。
見錢謙益用這樣朝臣見君主的重禮相拜,放下茶杯朱國強反問道。
“錢謙益你為什么行這樣重禮?”
“世子爺為我大明德藩世子,身份清貴,謙益雖已罷官,可仍是大明之臣,臣見君,理當行此大禮!”
錢謙益低聲道。
“況且,世子爺于臣有救命之恩,若非世子爺力挽狂瀾,于南京城外擊敗東虜,保滿城上下不失,臣恐怕就要淪為虜手,既便是茍活于世,又有何無顏見列祖列宗,世子爺實在是臣救命恩人,理應大禮跪謝。”
瞬間,朱國強傻了眼,打量著稽首以地錢謙益,這一瞬間,他的心底十萬個草泥馬奔騰著!
好家伙!
這就是東林君子的風骨?
當真是風骨驚人啊!
“過去只聞東林君子風骨驚人,今日一見,果然是驚人至極啊!”
所謂的“風骨”是什么?
不過就是以死博名,禍亂朝綱罷了,他們聯群結黨營私,道德制高點一個比一個上臺階,可是遺害天下何止百年。所謂的風骨,不過只是個笑話罷了!
“世子爺所言差異,東林風骨是生不逢時,沒有得遇明君賢主,才顯出風骨啊,遇明君賢主,自當竭盡全力為明君賢主做事,又何需以死直諫?”
但凡是誰,都能聽出來世子爺語里的諷刺,可跪在上的錢謙益卻像沒聽出來似的,非但把話給圓了過來,甚至還借著自己稽首拜地的舉動拍了個馬屁!
這家可真是,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好吧!
這些家伙個個都是嘴炮,今天我算是見識了,他們這些人啊,就是嘴硬、筆硬,但就是骨頭軟!
“你們哪,火太熱、水太涼、繩子短,刀子疼,藥太苦…說白了,一個個,筆夠硬、嘴夠損、骨太軟…”
嘴里念叨著這幾句話,朱國強還是頭一次發現自己居然這么有“詩才”,要不然咱回頭也出本詩集,再開個研討會研究一下。
書名…開心經?
估計到時候,就眼前的這些家伙,估計一個個的都會在一旁大力吹捧,開不開心不知道,但“馬屁經”肯定錯不了。
一群東林黨,全是馬屁精!
搖頭感嘆之余,朱國強盯著神情尷尬的錢謙益反問道。
“我這么說,你不生氣?”
“臣,臣…”
錢謙益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了。要是換成別人,估計這會兒他早就義正詞嚴地加以反駁了。
但是對眼前的這位爺,他不敢啊。反駁別人,哪怕就是懟皇帝,頂多是被訓斥幾句。大不了罷個官。
眼前的這位爺不一樣,他是真敢殺人,而且絕不會想著什么士林清議會怎么說他!
因為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呀,甚至他可以肯定,如果有人說的話,指不定他就會派出兵馬到人家家里拿人,到那時遭罪的恐怕就不是自己了,指不定全家人都跟著掉腦袋。
和這樣的人呈口舌之強,這不是找死嗎?
錢謙益有自知之明,同樣的朱國強也有識人之明,他當然知道這一位為什么現在裝起孫子了。
“你們過去一個個嘴炮連連不過就是以直邀名罷了,因勸諫皇帝而遭受廷杖,或者被貶官,都可以邀名買直,那怕就是被當場打死還能留下清名。可被廷杖杖斃的又有幾個人?做官是做事的,不是邀名買直的,做官到你們這種地步,我大明能不亡嗎?你們處處談什么道德…哼哼,可你們的道德在那?難道就是獻城?就是投降?好一個口口聲聲道德啊…”
朱國強越說越氣,瞧著跪在地上的錢謙,心里更是涌出一團火來,道德修養不過是社會個體的基本要求,兼濟天下才是社會擔當。
況且,這群人他么的連道德修養都沒有,只會用道德修養來約束他人!至于他們自己,一個個還真把自己當成君子了。其實不過也就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去攻伐政敵!
想到大明就是毀在這群所謂的“正人君子”手里,想到華夏文明也是因其而淪喪。怒火中燒的朱國強霍地站起,急急向前行了兩步,氣得額頭青筋暴起。
面對怒火中的世子爺,錢謙益欲哭無淚,更慘的是他連怎么回事都不清楚。
我,我就是拍個馬屁而已,至于嗎?不是說千穿萬穿,唯有馬屁不穿嗎?怎么到了我這,不對,到了他這兒就不靈光了。
望著窗外的園子,朱國強的胸膛急劇起伏了好一會,才漸漸平息了下來。
有什么好憤怒的呢?
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就已經知道要面對這些人,這些人,骨頭軟…骨頭軟也不錯啊!
要用好了,指不定還會有意外的收獲。畢竟,骨頭軟的人能變通啊。
當然也不能太變通了,太變通了,那就是禍國殃民了。
用好了!
怎么用呢?
皺眉沉思片刻,朱國強看了跪在地上的錢謙益一眼,然后對門外喊道。
“傳我的軍令,把降虜獻城的文官全都砍了,今天午時就殺,還有…侯方域凌遲!”
既然要用人,那就先殺雞給猴看嗎?你看看,我多看得起你,居然一下殺了這么多雞!
你要是知道感恩的話,必定也會知恩圖報吧。
“啊!”
錢謙益一聽,只覺得心頭一寒,渾身癱軟的他,還不知道是什么讓這位爺如此惱火,他表情可憐得似乎隨時都要哭出來。
這,這位爺也,也太嚇人了!
怎么能,能這么喜怒無常哪!
殺人了!
而且一下子還殺了那么多!
非但殺人而且還要凌遲。不是高皇帝或者成祖皇帝再生也不至于下這么毒的手吧。
您老就不能放他個十個八個展示一下胸懷嗎?
盡管心底這般尋思著,但是被嚇得魂不附體的錢謙益以哪里敢說話,只是渾身顫抖的跪在那里。
瞇起眼沉思片刻,盯著像個可憐蟲似的錢謙益,朱國強反問道。
“錢謙益,你覺得的你該死嗎?”
“啊…”
如其來的發問讓錢謙益差點哭出聲來的,他該不是想一起把我也殺了吧。他渾身急顫道。
“該,不,不該,小,小人委實冤枉啊,小人也就是受命而為,出城與建奴談、談判,開始是以為是緩兵之計,不知道他們是要投降獻城啊!”
開始的時候,錢謙益還有些結巴,可隨后,他整個人說話也利索了起來,甚至就連思路也極為清晰。
“況且有人雖然曾經是朝廷命官,但是現在已經被革職還鄉,不過只是一介草民而已。也正因如此才會被那些人利用,他們利用草民過去的些許名聲說和,用草民獻出降書。實在是可惡至極。但是草民絕對不該死,畢竟,我是民,而且是被人利用。他們該死,是因為他們身為朝廷命官,不惜報效朝廷反而想獻城給東虜,實在是罪該萬死,還請世子爺明鑒!”
作為嘴炮,而且是嘴炮中的領袖錢謙益很容易給自己找到了一個活命的理由…我是百姓,我是被忽悠的。
“你想活命,很好!”
沉吟片刻,朱國強說道。
“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