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二年臘月十八,一場暴風雪籠罩了遼東大地,同樣籠罩在風雪之中,這一天的沈陽城內,處處燃燒著火焰,滾滾的濃煙升騰出一道道煙柱,煙柱在空中匯成煙團,把白色的雪染成了黑色。
黑色的雪花飄蕩在大地上,地上到處都是血跡!雪花又融化血泊之中。
這一天,沈陽城內上演的是征服者與被征服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沒有溫文爾雅的歡天喜地的“融合”,只有被征服者血與淚,還有,就是征服者放肆的歡笑。
一切正像當年沈陽被后金兵破城時做事情一樣,只不過是歷史的重演罷了。
當征服者們享用著他們的戰利品時,在所謂的皇宮內,在崇政殿內,氣氛卻顯得有些沉郁,置身于這間宮殿之中,朱國強的神情凝重,在更多的時候,他都會把目光投向那個龍椅。
龍椅!
那怕就是蠻夷的龍椅對世人而言,都充滿了無盡的誘惑。
或許對于身處另一個世界,參觀故宮里看到龍椅的人們來說,那不過只是一個鑲嵌著黃金的富麗堂皇的椅子罷了。
但是在這個時代,這個椅子卻象征著權力,象征著至高無上的權利。
古往今來,不知道多少人為了這把椅子所象征的權利明爭暗斗,殺父弒兄。
此時此刻,身處于這個時代的朱國強,在望著那張龍椅的時候,同樣也感受到了他所帶來的誘惑,那種誘惑讓任何人都我無法冷靜下來。
畢竟那把椅子所象征的權利是至高無上,是唯我獨尊的。是足以讓人們拋棄一切的。
誘惑。
面對這樣的誘惑,即便是朱國強似乎也無法抗拒了。
要是現在黃袍加身的話…穿上了又有何妨?
一言九鼎,唯我獨尊,出口成憲…
這樣的權力,誰又不向往呢?
就在這時,一旁有人打斷了他這種紛亂的思緒。
“世子爺,方才有稟報說,將士們在搜羅城中民宅時,有兵丁不待分賞,就先行分享財物婦人了…”
不等劉漢儀說完,回過神來的朱國強就沉聲道。
“奴酋據遼陽,封貯府庫,民間金銀繒綺搜取一空。而在正式放搶之前,努爾哈赤下令,規定大家富戶只許留下衣服九件,中等人家準許留下衣服五件,下等人家準許留下衣服三件,其他的財物一律交出,這一命令使遼陽漢人家家破產,室室皆空。他們就是以這種方式強搶的衣服聚集在遼陽的教軍場上,供給女真和蒙古人取拾享用,他們每克一城,就把所有的男子殺了,將其妻孥(兒女)、牛馬作為俘虜帶回…”
凝視著那張龍椅,朱國強的眉頭跳了跳,現在他看著那張龍椅,所看到的是龍椅下面的斑斑血跡。那斑斑血跡正是千百萬百姓的血海深仇。
這血海深仇誰人敢忘?
朱國強冷冰冰的說道。
“好的漢人當年建奴謀逆時,就被他們殺完了,從今往后,我等只會以彼之道還制彼身,以德報怨,何以報直?以殺報殺,以血還血,非如此,不能懾蠻夷!”
我們永遠都是仁慈的。對他們報之以文明,報之以仁愛,可是他們又是如何回報我們的仁愛呢?
那些野蠻人用他的屠刀報答了仁愛。
好人都被他們殺死。從今以后活下來的人,都會成為惡人。這種惡只是針對某些野蠻人。
“世子爺英明!”
要眾人的恭維聲中,他們同樣也看到世子爺的目光一直都在龍椅上,于是他們都知趣的退了出去。
只有劉漢儀一個人留了下來。
“你為什么沒出去?”
朱國強低頭看著地上的血跡,那是侍衛的血,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通往權力之路的途中,必定是用鮮血鋪就的。
在爭奪權力的過程中,從來都容不得任何仁慈!
“世子爺!”
作為世子爺身邊,最親近的幕僚劉漢儀低聲說道。
“目前沈陽城已經盡為我據,沈陽周圍有數十萬被建奴奴役之漢民,他們無不與建奴有血海深仇,無不感激世子爺解救之恩,以下臣看,世子爺可以征發周邊漢民為兵,堅守沈陽!”
“哦!是嗎?然后呢?”
朱國強隨口反問道,
“虜酋得知沈陽為世子爺克復之后,勢必會盡發全軍馳援沈陽,可現在正是寒冬,這樣的冰天雪地,數萬大軍沒有糧草,又能堅持多久?而且沈陽城陷勢必會令建奴軍心大亂,軍心大亂、糧草不足,我軍只要養精蓄銳,待虜酋兵進沈陽時,據城堅守,其必定會兵敗于沈陽,到那時世子爺可以沈陽為根基…”
見世子爺沒有說話,劉漢儀不由得心中大急,急忙大聲說道。
“待到虜酋兵敗之時,就是世子爺成大事之時。大可據遼東以自立,有宋巡撫主持山東,有葛存業等留守揚州,有阿巴泰牽制史可法,多爾袞牽制洪承疇,世子爺大可挾復遼之功——清君側!”
“清君側!”
默念幾句,朱國強轉身看著劉漢儀說道。
“你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說說看阿巴泰、多爾袞為什么要聽我的?”
“只要黃臺吉一敗,或者其逃往草原,阿巴泰、多爾袞就是喪家之犬,張皇失措人心失散,士無斗志兵無戰心,世子爺可以派人與其聯絡,將其招降納為已用,就如同當年成祖以朵顏三衛成大事一般,如此,大業必定可成!此天賜良機于世子爺,世子爺焉能不取!”
初一聽,似乎劉漢儀說的非常有道理,這樣良機要是不抓住的話,怕是真的要遭天遣的!
可朱國強卻盯著劉漢儀反問道。
“你的意思是,讓不去追究阿巴泰掘黃河,害我百姓數十萬的罪過了?”
“世子爺,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也不去追究多爾袞屢屢入寇殺我百姓千百萬的罪行了!”
“世子爺,當年成祖亦用朵顏三衛!”
“當年朵顏三衛,沒有殺千百萬漢人!”
朱國強冷笑道。
“要是我用阿巴泰、多爾袞為前鋒平定天下,這天下人又如何看我?我朱慈穎為一已之私利,不惜棄血海深仇于不顧,以夷兵殺漢人,奪天下,即便是當上了皇帝,又豈能對得起天下,對得起被建奴屠殺的百姓?”
“世子爺…”
“不在再勸我,一切按計劃行事!”
“世子爺!”
不等劉漢儀再次開口,朱國強的右手猛的一按刀柄。
“劉漢儀,你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面對世子的威脅,劉漢儀卻突然正色道。
“世子爺英明!”
說話時,他先行揖禮,然后俯伏,用手按地,再先后屈左右腿。叩頭至地并停留一段時間。
“下臣此拜,是為天下蒼生謝世子,世子爺能為天下蒼生斷然拒絕皇位之誘惑,實在是天下蒼生之福!”
瞧著跪在地上的劉漢儀,朱國強愣了愣,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那里是勸自己如此行事,而是告訴自己,現在想奪天下,就非得勾結虜寇不可!
通往權力的道路確實是用鮮血鋪就的,但那血必定是敵人的鮮血!任何為了一已之私,勾結外敵,殘害同胞的人必定會受歷史唾棄。
先是哈哈大笑,自己身邊能有幾個這樣的人,可真不錯!這才是真正的忠正之人啊!然后朱國強正色說道。
“我欲得天下,又何必借蠻夷之手,當初用兵北伐時,我就說過,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盛京我要打,現在我打下來了!阿巴泰他們的腦袋,我要定了!”
沉聲一喝,朱國強甚至瞧都沒瞧那張龍椅,便徑直往外走去,臨出殿時,他對殿外的眾人喝道。
“燒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