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建奴破墻入關的消息后的第三天。在北直隸的大運河畔,對岸的德州城在夜幕中黑洞洞的。
運河的這邊,到處都是人騰馬沸,入寇五萬多清軍號稱十萬,他們在通州會師后,就沿著運河一路南下至此,沿途幾乎沒有作任何停頓。
盡管冬天里的晚風凄厲。但是大隊的騎兵,仍然在快速向南行去。在運河岸邊,佇立著一隊披著重的騎兵,大約有一二百人。領頭的一個身材魁梧、濃眉大眼、滿面鬢胡子的將領,他和身邊的騎兵都是穿著白盔白甲,這是正白旗的盔甲,在眾將的拱衛下,看似神氣莊嚴,威風凜凜的多爾袞就這樣一動不動地騎在馬上,一只手牽著韁繩,雙眼盯著對岸的德州城。
“王爺,細作已經探聽了消息,德州城內不過只有千余鄉兵,加上民壯,寧軍不過萬人,只要王爺一聲令下,奴才們一鼓作氣,必定能拿下德州!”
“是啊,王爺,打從王爺領著奴才們進關,這一路上,可是荒涼的很,壓根就沒有什么東西能搶,這幾百里地,甚至都見不著幾個人影,再這么下去,怕是糧草就要斷了!”
“搶…”
冷笑一聲,多爾袞說道。
“咱們年初剛回去,去年入關,該搶的都搶光了,該殺的也殺個差不多了,現在,即便是咱們殺進德州城,又能搶又能搶著什么?”
“王爺圣明,這剛搶過一遭,總得等人家恢復一些元氣再搶吧!我看,這德州城就是打下了,也沒什么意思!”
“可不是,指不定還白白折了奴才們的性命!”
盡管在多爾袞做出決定后,他的周圍都是一片附和聲,可是多爾袞的心里,卻又有些不甘,對岸就是德州!
只要過了運河打下了德州,就進了山東了,然后再往南,就是濟南了!
濟南!
那位德世子就在濟南!
他會不會像年初一樣,引來天雷?
天雷?
對于這種說法,多爾袞自然是嗤之以鼻。他從來不相信有什么天雷,所謂的“天雷”,在他看來,不過只是杜度等人為了推脫責任的借口而已。
這個世界上,那里有什么神仙。
沒有神仙,自然也不可有什么“天火”,有什么“天雷”!
“王爺,現在濟南繁華遠盛于過去,城內外非但有數十萬百姓,而商業繁華,要是王爺領兵攻下濟南,所得必定不下千百萬…”
騎在馬上的范三,鞠著腰身對多爾袞說道。
他是范家的家奴,這次跟著多爾袞是作為向導,引清兵南下的,其實范家像他這樣的家奴有不少,足足有幾十人在幫清軍帶路,還有更多人為他們提供情報。
“本王聽說濟南甚至還修了一圈土城,現在的濟南必定早就作好準備,本王可不是岳托,沒有兩個月的時間在濟南城下呆著!”
提到岳托時,多爾袞的語氣里盡是諷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那怕是當初岳托兵圍濟南,是為了搶更多的東西,是為了圍點打援,是皇上的計劃,畢竟濟南是明朝在黃河以北除了京城之外,最大的也是最繁華的城市,只有在那樣的地方才能搶到更多的東西。
不過,現在因為在濟南兵敗,要必須有人擔責任的情況下,就必須要由岳托來擔,畢竟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但是每每相到,即便是如此,自己仍然被削了幾個牛錄,多爾袞就有些憤憤不平,當初兵分兩路,互不管轄,可即便是如此,皇上仍然以“救援不利”為由削自己的牛錄,歸根結底,他只是為了削自己的兵權找借口而已。
借口!
對于皇上來說,所需要的僅僅只是借口!
濟南…濟南城高墻固,上次岳托都在那里吃了虧,本王何必在那里冒險。
“可是,可是王爺,皇上那邊的意思是…”
一聽王爺不愿意去濟南,范三頓時急了,老爺可是等著王爺打下濟南給二公子報仇的!
“皇上的意思是,殺過黃河,糜爛南直隸,所以本王意在直取南直隸,于我大清國來說,這才是最要緊的,本王此次南下,就是要沿運河一路南下,不給明狗喘息之機!”
其實在通州已經和阿巴泰議定,于臨清分兵,他沿運河一路南下,而阿巴泰領兵殺向河南,伺機過黃河后,再直指中都,如果明軍在中都的集結大軍,就虛晃一槍,殺向淮安兩軍會師后,一路殺擄,直指南京。
通過去年入關征明,多爾袞相信明軍對大軍根本造不成多少威脅,不僅僅是因為明軍兵力有限,顧此失彼,更重要的是,和去年一樣,他麾下率領的5萬大軍,除去炮隊之外,全都是騎兵,即便是炮隊的紅衣大炮,那也是裝在大車上由馬拉著的。
去年入關征明,正是憑借著騎兵的優勢,讓明軍疲于奔命,最后顧此失彼。
“傳令大軍,于此休整!”
騎馬上多爾袞下令道,隨即他輕捷地跳下馬,然后將手中的馬鞭隨手甩給身邊的奴才。一邊走一邊說道。
“派出游騎,千人為隊,向前以百里為限,但凡有村寨讓他們交出糧草千石,否則大軍一到,寸草不生。糧草…這一路上自然會有漢人給咱們備好糧草!”
隨著一聲令下,那些騎在馬上的滿蒙八旗兵,無不是紛紛跳下馬來,對于在馬背上奔馳一天的八旗兵來說,直到這時候,他們才算是松下口氣,無不是紛紛脫下重甲,抓緊時間喂馬休整。
在他們都下了馬后,偶爾的他們會把目光投向遠處,隱約更可以看到一些火光,興許是明朝追兵的燈火,不過他們知道,那些無膽的明軍,頂多也就是遠遠的看上一眼而已。
在大軍休整時,多爾袞又一次朝著濟南的方向看了一眼,于心底默默的自言自語道。
“這一次,那怕是你有天雷陣陣,又能奈何得了本王?”
這或許是人最矛盾的地方。即便嘴上說著不信,但是心里多少還是有那么一些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