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火德真君一見太上老君如此助寇行劫,那還了得,于是便私自下凡,以天地為爐,引來天劫,劈下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
在清江浦的酒樓里,難得從艙中走出來透透氣的葛世振,聽著說書先生講著“火德真君下凡”的折子,心里尋思著,這人可還能說。
這真真假假的,也就是騙騙村野愚夫罷了。
可偏偏還有人信。
“不過就是火油引火而已,什么火德真君下凡,什么太上老君斗法,可真是…”
葛世振的話聲雖說不大,可卻恰好落到了臨桌,臨桌的食客立即惱聲說道。
“你這書生可真是的,要是沒有火德真君下凡,指不定建奴就從海州殺到咱們清江浦了!”
“就是,火德真君是應劫下凡,拯救天下蒼生的。”
就像是引起民憤似的,葛世振壓根就沒想到自己會成為眾矢之的,甚至就連小二都不待見他。眼見著得罪了眾人,這酒菜吃的也是索然無味。
原本還想在酒樓里放松的一下葛世振,沒有想到自己隨口一說,居然是這個樣子,心中有些煩躁,就在他想要丟下一塊碎銀子離開了酒樓時,有一位穿著白衣的士子來到他的桌邊,沖著旁人揖手道。
“各位,各位,抱歉的很,朋友喝多了,喝多了胡言亂語,別和他一般見識。”
說罷那人直接坐到他身旁笑道。
“朋友,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
“朋友”是讀書人之間的互稱,見對方也是讀書人,葛世振便笑道。
“讓朋友見笑了,朋友也是赴京應考?”
雖說會試是明年的事情,可是不少家資豐厚的士子會提前一年前往京城,一來是沿途訪友,請人指點文章,二來也是為了提前到達京城,在京城拜訪名師,請人指點文章,當然也可以交往各地士子,即便是來年落榜,那也都有舉人功名,多結交幾個有益無害。萬一跟將來的會元、狀元交上朋友,那就再好不過,今后官場也有人照應扶持。畢竟,按常理,會元、狀元之類都不是一考就中的,都有屢敗屢戰的經驗。
“朋友也是?”
陸宇揖手道。
“在下南直隸陳之喚,字方德,未請教朋友。”
“呀,在下浙江葛世振字仞上,”
互相恭維幾句后,雖是初識可卻也是很快就熟悉了,到了晚上,相見恨晚的兩人,自然是抵足夜談,相比于家境一般的葛世振,家中世代經商的陳之喚家業豐厚,進京趕考自然沒坐外人的商船或者免費的公船,而是坐著自家的商船。自然而然的邀請的葛世振一同乘船前往京城,對此,葛世振當然沒有拒絕。
在清江浦等了兩日后,終于輪到陳家的商船進入北運河,望著河上的些許浮冰,葛世振問正在看書的陳之喚說道。
“方德,你說那濟南之事,到底村夫妄言,還是…確有其事?”
“嗯…”
放下手中的書卷,陳之喚想了想,然后說道。
“這樣,我們不是路過德州,那里離濟南不過區區百里嗎?要不然,你我親自拜訪一下這位德王世子就是了?”
“拜訪他…”
想了想,葛世振又說道。
“聽說德藩世子好書畫,也許可以請其指點一二”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船沿著剛剛解凍的運河一路向北行駛,駛過微山湖后,很快就到了山東的地界,往年的這個時候,盡管運河剛剛解凍,可卻是運河上卻顯得很是熱鬧,從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運河上最繁忙的時節——經過一個冬天的冰封,但凡是買賣人都知道,這個時候,無論是什么貨運到北方,都是一本萬利。
但是今年似乎和往年不太一樣,從進入微山湖后,沿途所見盡是一片蕭條,不知多少繁華的市集變成了一片赤地,看著運河兩邊的斷垣殘壁,葛世振神情顯得有些凝重。
“幾年前,小弟赴京城時,這沿河兩岸的市集繁華不下江南,可是現在…”
長嘆一聲,陳之喚搖頭嘆道。
“建奴入寇,果然是赤地千里、生靈涂炭啊!”
“唉…”
連聲長嘆著,葛世振也搖著頭,接下來的兩天,越往北,沿途所見就讓兩人的心情越發沉重,待到了直到從德州轉往濟南時,河上才稍微熱鬧一些,看著碼頭處熱鬧的模樣,兩人不禁有些詫異。
“不是說,濟南全城都毀于兵火了嗎?”
沿途時,他們也曾目睹過毀于兵火的城市,完全就是空無人煙的鬼城,那里像濟南這么熱鬧。而當葛世振、陳之喚兩人在濟南下船的時候,朝著遠處看去時,視線所及,幾乎已經看不到什么斷垣殘壁。碼頭附近的街上,隨處能看到頗為紅火的買賣。
甚至就連碼關上的苦力挑夫們也顯得很是忙碌,一個個擦著腦袋上汗,滿臉興奮的在碼頭上干著活,看模樣,這那里像是遭過兵火的地方。
可是憑著眼力勁,他們還是看出了一些異樣,比如,碼頭附近的街道更寬了,而且墻磚大都帶有焚燒過的煙跡,不過市街卻顯得很熱鬧,一間間門市連綿不絕,完全不見想象中戰后的蕭條。
出身商家的陳之喚比葛世振更擅長與人溝通,很快,他就跟鋪子的掌柜混了個熟,總算是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但不過只是一會兒的功夫,他就被從掌柜的那里得到的消息給嚇了一跳。
“居然可以這樣…”
詫異的看著眼掌柜的,他不無詫異地說道。
“這天底下哪有這樣做生意的?”
“有沒有這樣的,小老兒是不是知道了!”
掌柜地看了他一眼,笑著裝起了糊涂。
“反正我就是個做生意的生意人,瞧著這樣的好事,又怎么可能不過來,況且,你瞧著沒,這濟南城百廢待興,到處都是商機,眼下誰來的早,誰能掙著銀子,有機會自然不會錯過,況且,即便是掙不到什么銀子,算起來也不吃虧,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