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賀披頭散發,手和腳都上了鐵鏈,穿著一件斬新的牢服,雙手被布包著。他雙頰深陷,臉色蒼白,被綁的時候露出痛苦的表情。牢服和布把身上和手上的傷都遮住了,只有露出來的臉上有幾道血痕,但許蘭因還是能聞到濃濃的血腥味。
許蘭因一看到這張可憎的臉,就想到當時他齷齪惡毒的心思,也不覺得那股血腥味讓她反胃了。她沒有說話,盯著他看了小半刻鐘后,又轉到他的身后把著椅背觀察著他,實際是在聽他的心聲。
黃賀翻著眼皮看了眼許蘭因,已經認出了她,卻故意說道,“是只兔子?我不好這一口,把他弄來我也沒什么可說的。”
話音剛落,趙無就一個嘴巴甩過去,打得他嘴角流出血來。
在他被趙無等人抓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栽在了那幾個房客的手里。他到現在都以為,這幾個人是官府派來釣魚的。氣自己一時大意,毀了基業。
黃賀挨了一嘴巴,又閉著眼睛裝死,頭還靠在椅背上。
心里想著,唐未山那個龜孫子,為何還不想法子把老子弄死…若不是為了云娘和治兒,老子保他干屁,痛死先人了…可惜了樹下的那些寶貝,沒有告訴云娘,不知道最后便宜哪個王八蛋…都是老子大意,居然栽在這兩個乳臭未干的小兒身上…接著是用最惡毒的話咒罵害他的這對狗男女不得好死。
許蘭因趕緊把意念移出,手也從椅背上放了下來。她知道,唐未山是河北省布政使司的左參政,從三品。
怪不得這些壞人敢這么猖狂,原來有這么大個保護傘在暗中護著他們。
而且,季師爺說過,黃賀有老婆,但是他沒有生育,家里過繼了一個族人的兒子。家里日子一般,只在封縣有個兩進宅子…
這個黃賀因為云娘和和治兒受制于唐未山,那么那兩個人很可能是他的女人和親兒子。他干的是殺頭的勾當,為了留根,可能把那母子兩養在別處,而這個把柄被唐未山抓住了。
許蘭因知道這些,卻不可能說出來,還得做做表面功夫,最好讓黃賀自己露出破綻。
她繞到黃賀的前面,開口說道,“黃掌柜,連獵人打野物,都不會對懷孕的獵物和幼崽動手。你那么狠毒地對待那些弱小的孩子,就是因為你絕了后,不怕因果報應?”
黃賀繼續裝死,閉著眼睛不理她。
許蘭因又說道,“你做了那么多惡事,即使要了你這條命,也不足以告慰那些被你害死害殘的人。還好你沒有親兒子,若是有,老天肯定會報應在他身上。你怎么對待別人的孩子,老天就怎么對待你的孩子。讓他被活埋,被毒啞,被燒傷逼著去討飯…”
黃賀的眼睛一下睜開,兇光一閃而過。大概覺得自己失態了,又扯著嘴角笑了笑,說道,“看來是上天還是眷顧老子,讓老子斷子絕孫,沒有了這些后顧之憂。”
說完又閉上眼睛裝死。
許蘭因又說了一些父母、妻子、姐妹生死報應的話,黃賀都是裝死,不再理她。
許蘭因已經完全斷定,這個黃賀不適合作催眠。但還是要裝裝樣子,拿出一個荷包對著他晃起來,說道,“睜開眼睛,看著荷包…”
黃賀睜開眼睛莫名其妙地看了幾眼荷包,對著荷包啐了一口,罵道,“閩戶,你是想不到什么法子了,弄個小娘們來老子跟前晃荷包。滾,給老子一個痛快,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許蘭因收起荷包,對閩戶和唐澈搖搖頭。
閩戶只得讓人進來把黃賀架了出去。
許蘭因說道,“黃賀拒不配合,又意志力頑強,不適合用催眠。不過,我猜測他可能有親生子,這是他的軟肋,你們可以想法子從這方面去尋找線索。”
閩戶幾人都想到剛才說到報應親兒子時黃賀一閃而過的失態,連連點頭,這興許是他的一個破綻。只要做過就會有痕跡,何況是養了個親兒子,通過他的親人和熟人總能查到誅絲馬跡。
許蘭因又道,“省城里能稱得上高官的,也就十幾個。那個人害怕黃賀供出自己,或許會買通衙役弄死他。”
閩戶說道,“我們已經防到了這一步,跟黃賀近距離接觸的衙役和大夫都是信得過的人。”又道,“省城能稱高官的,加上我,共有十五個。再縮小范圍,有八個。為了釣魚,我們還故意放松了一些渠道。那個人狡猾,到現在也沒露餡。”
該提醒的提醒了,許蘭因不可能把話說得更明白。他們幾人都善于斷案,應該想到辦法撬開黃賀的嘴,或是通過什么線索找到他親兒子。
依然是趙無送她回閩府。
車里,許蘭因張了張嘴,還是不好再進一步提醒趙無,只得閉著眼睛想黃賀說的“樹下的寶貝”。
趙無見許蘭因無精打彩,以為她被黃賀嚇著了,勸解了一陣,又道,“…姐不喜審案,以后我替姐拒絕。”
許蘭因忙道,“也不是不喜審案。就是一看到黃賀,便會想起那些被害的人。”她還是愿意審案,幫助他們抓壞人。
把許蘭因送回閩府,趙無又回了提刑按察司。
許蘭因躺在床上,還在想著黃賀說的樹下的寶貝。那棵樹應該在哪里,是在客棧里,還是在乞丐窩,或者他和他媳婦、嗣子的家,亦或是云娘母子住的地方,及別的什么不知道的地方?
想了半天,還是覺得最有可能的是在客棧里。黃賀是個極其謹慎的人,否則也不會把親兒子秘密放在別處養,那么“寶貝”就應該放在他最能看得到的地方。他很少回家,見云娘母子的時候就更少,乞丐窩基本不去,十之七八的時間都住在客棧。
聽趙無說,黃賀在客棧住的屋子就在中間院子的左側廂房。那間屋子的側面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那棵大樹正是趙無客房外面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