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王躍到達鎮江。
不過他的行轅并沒有駐鎮江,而是選擇了江寧,之后的一個月里,他就在這座城市主持軍政事務。
不過主要其實就是清丈。
他親自在江寧坐鎮,然后以軍隊護送那些跟隨而來的清丈工作隊前往各地,對地方進行可以說農業及人口普查。所有農田重新清丈,山林河湖包括礦產重新進行普查,而且繪制出地圖,就像朱元璋一樣,編寫魚麟冊,以此作為接下來公田法實施的依據。
這里畢竟不是打土豪分田地式的,前者直接碾過去一張白紙好作畫,但這種和平接收所以需要做的準備工作就很多了。
其實主要就是魚麟冊。
這東西在宋朝后期就出現,但只是很少幾個地方編寫了,直到朱元璋把它發揚光大。
有了這個東西接下來就簡單了,對照魚鱗冊上登記的數字,對超出標準的土地進行強制性國家贖買,然后發給賣地者土地券,土地券可以交易,但不能當做流通貨幣。另外可以用土地券購買邊疆劃定的墾荒區土地,然后自己去墾荒,對于這樣的墾荒土地可以十年免稅…
實際上現在就已經可以直接拿土地券購買了。
因為明國,奚國,遼國,包括新成立的漢國,全都收這種土地券,漢國的確是沙漠邊緣,沒多少墾荒價值,但明遼奚三國都有廣袤的可開墾荒地,甚至還有同樣廣袤的戰亂拋荒土地可以重新利用起來。尤其是遼國,遼西那些因為戰爭而荒廢的良田有的是,奚國同樣也有很多,畢竟在過去的十年里面,這片土地上的人口減少了幾乎八成以上。
人沒了,地可是留下了。
拿土地券向這些屬國購買墾荒地,然后使用人才搞種植園,并大規模種植棉花…
棉花有點不合適。
棉花這東西只有大凌河這條線以南,包括遼西走廊和遼東半島能種,這個東西對氣候還是有要求的,但是,可以種植大豆和高粱,這是在沒有玉米地瓜的情況下東北最適合的農作物。高粱可以給人才們吃,大豆可以榨油,雖然現代豆油成為主流是因為浸出工藝,古代壓榨工藝導致大豆出油率低,所以遠不如芝麻油和菜籽油受歡迎。
但是。
它仍然是古代主要食用油之一。
明朝就是芝麻油,蘿卜籽油,豆油,菜籽油四種為主。
所以仍舊有利可圖。
當然,這只是王躍一廂情愿的設計,他的確自認為沒對不起那些地主,他給這些家伙安排的妥妥的,哪怕就是這些土地券真當傳家寶,到期之后他也一樣是會給兌換的,更別說還能換開荒地了。但地主們肯定不會領情的,在他們看來現在就是這個惡魔奪走他們的一切,然后他們也會像詛咒朱元璋一樣,一邊世世代代咒罵他,一邊暗戳戳地設計等他死了撥亂反正。
然后給他加上一個又一個編排的惡行世世代代丑化,甚至干脆也給他畫上個鞋拔子臉。
他們最善于蟄伏了。
而在這期間西線楊惟忠部沿著漢江順流而下,原本北上鄂州準備阻擊他的李綱,面對南下的大軍和后面殺出的鐘相,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最終也只能無可奈何地選擇了一走了之…
就像權邦彥一樣。
當然,他們這些人說是隱遁山林從此追尋詩和遠方,但實際上就是找那些風景如畫的幽靜地方,尋個舊友親朋什么的繼續琴棋書畫。
他們都是名人。
都是正經考出的進士。
他們有的是舊友可巡,而且還都是飽學宿儒,抗王英雄,無論到哪里都有那些遺老們追捧,哪怕遺老們僅僅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傲骨,也會把他們重新捧起來惡心王躍,實際上權邦彥的下落很快就被查出來。
他原本想去四川,但在九江被一幫儒生截住,然后白鹿洞書院教書去了。
當然,他改名了。
李綱估計也是一樣結局,因為據王躍所知,岳麓書院早就已經把山長的位置給他留出了。雖然這座以教授儒學為核心的書院,以后肯定不會再得到官府的撥款,但就算是為了惡心王躍,那些遺老們也會支持李綱把它延續下去。這是屬于他們的傲骨,或者說他們未來的心靈皈依,他們的確不得不向王躍屈服,但王躍能征服他們的身體卻不能征服他們的心靈,他們會讓儒學的光輝,永遠在這片土地上延續下去…
當然,王躍不要他們的心,只要他們的身體屈服就行。
他們盡管傲嬌吧!
再傲嬌還不是得老老實實躺下任憑他擺布?
而在同時陸宰也率領兩浙軍在越州向方七佛部繳械,兩浙也放棄了抵抗,不過陸宰倒是沒有飄然離去,他家大業大,也不可能飄然離去,所以王躍也就繼續以他為兩浙安撫使。
方七佛肯定不能干這個職位的。
而楊再興所部也迅速完成了對蘇錫常的繳械,韓常也南下徽州,這期間各路軍隊都沒有遭遇抵抗,實際上鎮江朝廷的投降,就已經讓這些地方失去了抵抗的斗志。他們在失去土地和失去一切之間,是不會做出錯誤選擇的,畢竟王躍這時候已經沒有了任何牽制,愿意的話他就是調三十萬大軍下江南也只是一句話而已。
打是打不過的。
既然這樣就都老老實實認命吧!
好在王躍的表現也不像是真準備搞什么大獄的,甚至絕大多數地方官員都留任,而且免除了各地今年的所有夏稅。
就這樣吧!
他們這些年也有些心力交瘁了!
最終一個月后,王躍離開江寧前往洪州的時候,韓常率領的大軍已經到達衢州,并且開始向西進軍,而江南西路安撫使,常州人郭三益同樣選擇了到湖口迎接,緊接著王躍的船隊轉入鄱陽湖到達洪州。這里的官員士紳們繼續傲嬌地躺平了任由他擺布,至于此前起兵的義民王念經等人,也得到了中山王的表揚,不但部下都得到大筆賞賜然后改編為民兵,而且這些首領都被委以重任…
民兵將領。
民兵體系就是鄉村民兵營,再加上上級現役軍官。
這些起兵的義軍首領正好適合這個職務。
以后年輕的定期組織到軍校學習,年紀大的就讓他們的子孫去,最后也就完成他們的改造了,實際上他們對王躍很有用,他們都是架在士紳脖子上的刀,王躍終究不能始終在這里看著,所以就用這些人代替他看著。
有士紳想搞事情?
這些人立刻召集民兵過去砍死。
這就是朱元璋那些遍布天下的衛所的作用,他們可以讓朱元璋想對士紳下刀時候,后者只有選擇什么姿勢挨刀的自由。
至于民兵體系如何避免重蹈衛所體系的后轍…
這個王躍暫時還沒考慮,畢竟朱元璋活著的時候衛所還是好好的,同樣只要他還活著,這個問題就不是問題,問題只是在他死了以后,但對于他的年齡來說考慮這個真的還太早,他不說長命百歲,再活半個世紀是沒問題的。半個世紀時間足夠他解決這個了,實際上民兵體系和衛所體系也不一樣,后者終究只是夾在士紳體系中的釘子。
相對于龐大的士紳體系,衛所體系也像顆釘子一樣小。
但王躍的民兵體系是全面的,相反士紳體系卻是注定消亡的,取而代之的是新興資本家體系,但新興資本家體系天然具有擴張性,他們需要民兵體系下源源不斷的炮灰們,所以他們可以和民兵體系并存。現在還沒完成徹底轉型的他們的確仇恨王躍和他帶來的一切,但當他們完成轉型后,他們會喜歡的,現在由士紳被迫轉型的北方新興資本家們對王躍的仇恨就已經沒有那么深了。
比如朝廷的那些文官們。
在之前的股災中,他們明顯就已經開始同流合污。
說到底就是個利益,只要改變能夠帶來比以前更多的利益,他們最多也就是剩下傲嬌了,但拒絕這場變革帶來的利益是不可能的。
張叔夜那些遺老們的確傲嬌地關上他們私人園林的大門,號稱他們不會再出來聞王躍身上的惡臭,但張家卻利用多多的特殊身份,成為依附于王家的主要新興資本家,這場股災他們家同樣獲利匪淺。
嘴上說不要,身體卻都很誠實。
王躍在洪州逗留的時間略微長一些,一直到兩個月后,才離開洪州啟程前往福建,范汝為率領部下迎候于杉關,在視察完范汝為控制區的民兵化之后,王躍很干脆地任命這個前私鹽販子為福建路公田法推行總管。這個私鹽販子抄杭州的作業抄的很好,雖然細節上有瑕疵,但總體上達到王躍的要求,而且因為出身問題他對工商業還更加重視。
既然這樣福建的公田法就交給他了。
王躍繼續南下到達福州,但在福州只是略作停留,因為他到福建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公田法。
而是…
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