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州。
這里實際上就是興城。
不過原本的嚴州城是在覺華島或者說桃花島上,也是由河北俘虜來的漢人所建,在遼國皇帝陛下把桃花島送給王躍作為私人領地之后,為了便于海陸之間的運輸,赤盞暉又在岸上另外建了嚴州城。
很小。
就是周長兩里而已。
不過現在這里也是銀術可的大營所在。
他以嚴州為基地,和南邊的赤盞暉互啄,偶爾搞些跨海遠征十幾里外的桃花島這種不理智行為,然后被守島的常勝軍毆打一頓再逃回來。不過后者也不敢上岸,畢竟他手下也是整整一萬正牌的女真精銳,所以三家就像三條隔空對撕的二哈一樣,在這片狹窄的走廊對峙。
赤盞暉和常勝軍都沒有興趣在大軍北伐前主動北上.
雖然實際上他們可以,至少現在沿海解凍后,他們已經可以海運錦州,但兩家都沒有這樣做。
然后韓慶民就死了。
他死的很壯烈,守衛查牙山城的遼軍除了三千血戰突圍,剩下七千全都戰死在城內。
韓慶民是在自己的帥府里,渾身鮮血等著女真人到達,然后引爆了最后幾桶火藥,和近百女真士兵同歸于盡的,在經歷了十年屈辱的失敗,失去了他們曾經雄霸東亞的龐大帝國之后,這些遼國人算是用他們的悲壯落幕為他們曾經的輝煌,最終畫上了一個句號。
雖然遼國依然還在。
但這個遼國的靈魂已經失去,剩下只是一具軀殼而已。
而他們也讓粘罕的八萬大軍只剩下了六萬。
不過死的多數是雜牌。
耿守忠手下的漢軍,耶律余睹的契丹軍,奚人六猛安,渤海人,甚至部分高麗人,真正的女真主力損失并不是很多,粘罕不會讓自己的女真精銳當炮灰,不過他也的確被這場曠日持久的血戰搞得筋疲力盡,以至于攻下查牙山城之后,沒有立刻南下進攻胡僧山城。
然后他也就沒有機會了…
“現在該咱們了!”
常勝軍騎兵第一軍統制王德,端著他的棹刀在馬背上亢奮地說道。
他那張恍如縫合怪的臉很有恐怖片風格。
原本的第一軍統制是高杰,但作為王躍手下的元老大將,在王德到王躍手下后,高杰就升任騎兵總監,并沒有參加這次北伐,不過王德這個空降性質的統制倒是得到第一軍上下一致信服。
第一軍核心軍官可都是參加過突襲遼陽的。
這個縫合怪之兇悍他們都見識過。
此刻他們前面就是銀術可率領的一萬女真主力,而且已經進化到鐵浮屠,這支強悍的軍團背對著嚴州城列陣,中間兩千鐵浮屠,左右八千拐子馬,面前興城河…
這里就叫興城,嚴州興城縣,不過整個嚴州其實就這一個縣,這也是這個名字的最早由來。
銀術可同樣沒有退路,粘罕的大軍還沒到,如果他們后退,那么就等于把背后的連山交給常勝軍,王躍以這片山區為基地輕松封死南下通道,粘罕奪取錦州的意義失去。如果擋住常勝軍前鋒然后等到粘罕主力到達,那么他們就可以封住這片山區,然后集中力量解決后面的耶律寧,至于是否和王躍決戰,那個得看情況再說。
說到底他們心里其實也沒底。
畢竟他們對王躍的戰斗力還是很清楚的。
粘罕原本的計劃其實是趁著冬天,迅速打開錦州一直推進到榆關,甚至進攻張瑴的盧龍,只要榆關這個口子打開,那么他們對王躍就可以獲得戰略上的絕對優勢,就算不進攻燕山城都能南下華北平原。
但可惜在錦州打了半年多。
然后整個計劃泡湯。
現在只能硬著頭皮來面對王躍,但計劃已經改為盡可能阻擋他北上,否則的話王躍收復錦州,就該和明軍在遼河兩岸東西并進去打臨潢或者會寧了。
而現在就是兩軍各自前鋒的交戰。
“統制,怎么打?”
王德身旁一名將領問道。
“什么怎么打?都是騎兵,都是具裝騎兵,當然是直接沖過去了,突騎旅跟我沖中路,驃騎旅沖左右。”
王德說道。
他還是很直接的。
緊接著他的命令傳下去。
不過就在命令傳達的同時,王統制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向前。
三千具裝騎兵舉著帶小三角旗的丈八長矛跟隨著他,每兩百人一個哨,四列騎墻,左右間隔一匹馬的身體寬度,前后間隔兩匹馬的身體長度,每哨之間間隔差不多同樣寬度。三千具裝騎兵十五個騎兵小陣型,形成四道綿延近三里的巨大攻擊線,因為速度終究有快有慢,實際上整個陣型波浪狀,天空中三千顏色不同的小三角旗獵獵。
恍如一道彩色飄帶。
但對面的銀術可并沒有動。
他實際上也是類似的騎墻,具裝騎兵都是這么干,這是發揮他們沖擊力優勢的必然選擇,兩千鐵浮屠在嚴州城下,恍如一道綿延的鋼鐵城墻。
王德繼續向前。
三千具裝騎兵控制著他們的戰馬,在空曠的平原恍如閱兵般緩慢小步向前。
他們前方就是興城河的河灘,這條季節變化很大的小河,擁有寬度超過一里的河灘,雖然河水因為山區冰雪融化已經開始上漲,但依舊能夠涉水通過。河灘上山洪帶來的亂石和淤泥,讓具裝騎兵的速度繼續減慢,甚至慢的就像那些步兵在步行。
這些騎著河曲馬,穿著四分之三甲,帶著丈八長矛的家伙太重了。
不到最后沖鋒階段他們是不敢加速的。
認真算起來他們其實也就是一里多點的耐力,這個距離內兇猛無敵,沖鋒勢不可擋,但超過這個距離就直接萎了。
具裝騎兵都是秒男。
看著這一幕,北岸的銀術可露出一絲笑容。
很顯然他的對手太年輕。
緊接著他身旁旗幟揮動,就在同時左右兩翼弓箭拐子馬沖出,迅速沖下河灘用弓箭攻擊。
而此時王德后面驃騎旅也開始向前,但因為突騎旅橫亙太寬,這些原本就因為王德出擊太早而落后的胸甲騎兵,無法在短時間內趕到。而正在河灘保持低速不敢加快的具裝騎兵,只能默默忍受著落下的利箭,保持密集陣型的他們和胯下戰馬不斷被射中。
甚至無法還擊,雖然他們其實也有弓箭,但這次是沖擊結陣騎兵,所以弓箭都留在后面了。
最終只能被弓騎兵當靶子射。
而且這個河灘太寬了。
超過一里寬,就他們的速度得走五分鐘。
那些弓箭拐子馬很歡樂地在他們前方,仗著身上幾乎沒有負重,不斷策馬奔馳,然后就像練習射箭一樣射他們,甚至沖到幾十步向他們射箭。
越來越多的突騎中箭。
就在他們到達河道中心,并且開始踏入河水的時候,一些弓箭拐子馬甚至干脆下馬,站在對岸瞄準他們射箭,那些突騎都快被射哭了,幸虧身上的鎧甲質量好,這些箭絕大多數都彈開,就算穿透也沒有很深的。不過到這時候他們的勇氣也終于耗盡了,一個哨突然掉頭,在哨長帶領下向后逃跑,不過他們的確訓練有素,哪怕逃跑也沒亂,緊接著更多的哨開始掉頭撤退。
王德憤怒地咆哮著,但卻并不能阻擋部下的逃跑。
最終他也無可奈何地選擇了掉頭。
好在這時候驃騎旅到達,這些騎兵很干脆地在馬上射一波三眼銃,掩護突騎旅的撤退。
北岸的銀術可笑得更燦爛了。
但他還是沒動。
河灘上的驃騎旅和弓箭拐子馬互射,就在同時女真的長槍拐子馬出擊,驃騎旅隨即撤退,銀術可身旁旗幟揮動,拐子馬立刻追擊,撤退中的驃騎旅不斷向后射箭,后面拐子馬同樣射箭,雙方就這樣菜雞互啄般糾纏著,一直打到了興城河南岸甚至追逐著繼續向南。
但突騎旅卻依然只能看著,因為之前的進攻已經讓他們的馬累壞了,他們需要休息一下恢復恢復。
“這戲演的真假!”
銀術可身旁他親弟弟麻吉看著南岸重新整隊的突騎旅笑道。
的確,王德的演技堪稱拙劣。
他很明顯是想哄著銀術可先過河,兩軍中間這道一里寬河灘,對于雙方都是一個麻煩,因為具裝騎兵通過這道河灘期間不能跑,否則上岸后就沒有力氣沖鋒了,但跑不起來的具裝騎兵,還不是被弓騎兵射著玩的?尤其是常勝軍的驃騎兵都帶著三眼銃,這個穿甲可比騎兵弓強太多,他假裝逃跑,引銀術可的鐵浮屠追擊,后者比他們還重,在河灘跑的筋疲力盡時候,他們正好在南岸等著掉頭反殺回來。
“年幼自以為是,老夫年逾五十,十幾年縱橫沙場,還想在我面前玩這種把戲!”
銀術可摸著胡子冷笑道。
這時候他的拐子馬和常勝軍驃騎旅,已經打得越來越遠都看不見了。
“勃堇,快看后面!”
他身后突然一聲驚叫。
銀術可急忙回頭,然后就看到嚴州城樓上,一面旗幟在拼命揮動。
“后面有敵軍,他們是怎么過去的!”
他愕然道。
“王躍的騎兵軍是五個旅吧?
這里有重甲的突騎旅,只有上身鎧甲的驃騎旅,那他們那兩個據說不穿鎧甲的飛騎旅哪里去了?”
麻吉突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