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禁軍…
“還真有敢迎戰的?”
王躍頗有些意外地看著側翼。
那里一隊騎兵突然從樹林沖出,然后直沖曹成的側翼,為首一個軍官手中箭射出,曹成部下一名騎兵立刻中箭落馬。
不過緊接著曹成就帶領部下迎了上去。
而王躍前方步兵已經在結陣。
這些就是范致虛引以為主力的河東禁軍,不過是河東南邊的,原本駐扎澤潞一帶,得到調令南下勤王時候在河陽被范致虛攔住,然后以重賞加入他部下。不過這些步兵裝備還不如李彥那些,后者手中有錢,但范致虛可沒他那么有錢,而澤潞一帶禁軍糜爛程度與河北禁軍無異。
也就是因為山區,所以民風彪悍些,身體素質比李彥部下強。
他們左邊靠著瓊林苑列陣,這樣不用擔心左翼被騎兵攻擊,而右翼就是這支騎兵,數量大概五六百人,為首的將領頗為驍勇。
“將軍,末將請令去幫曹營長!”
楊再興說道。
“你是他保姆嗎?”
王躍說道。
“呃,末將不是。”
楊再興忙說道。
“他是營長,手下五百騎兵,而且剛剛又得到了近百新入伙的禁軍騎兵,作為陣型的左翼主將,他得自己解決自己面對的敵人。
我知道你能打。
我也知道你和他是結拜兄弟。
但是,作為軍中將領,他必須得學會不依靠任何人。”
王躍說道。
楊再興趕緊閉上嘴,老老實實地看著曹成帶領所部與那支河東騎兵展開混戰,雖然曹成部下其實也都是幫烏合之眾,但士氣高昂,一個個奮勇爭先,倒是絲毫不落下風。
其實雙方主要是糾纏,用弓箭向對方射。
宋朝騎兵都這樣。
缺少真正馬上格斗能力,主要戰術就是騎射,曾經有過官方測試,絕大多數不會在馬上運槍,而戰場上交戰倒是更像純粹的牧民,互相拿著弓箭對射。造成這個情況的主要原因就是馬越來越差,難以馱著裝備齊全的騎兵沖鋒,最后只能退化到一群穿著類似胸甲的簡單札甲,帶著旁牌,然后拿弓箭追逐的弓騎兵。
楊再興屬于天賦異稟。
他不能代表西軍以外宋軍騎兵的真正水平。
不過很快他就放心了。
除了那個將領有些難纏,其他河東騎兵并不比這邊強。
而那個將領已經被曹成曹亮兄弟倆和幾個把兄弟一起纏住,這個家伙雖然挺能打,但曹家兄弟倆明顯也不是廢物。
而此時對面列陣完成。
依然是宋軍那套標準戰術,拒馬盾墻長槍配棹刀之類頂前排,后面弓箭手和神臂弓手負責輸出,冷兵器時代步兵迎戰騎兵也沒別的戰術,就是前排肉盾扛傷害,后排弓弩手負責輸出。實戰中只要士兵不潰逃,其實就能頂住騎兵,反擊的確不可能,但頂住騎兵攻擊是沒問題的,就是騎兵標準的側翼攻擊也沒事,因為戰場上步兵多數都是方陣。
但是…
實戰中不潰逃的宋軍的確有。
可那不是目前這些,那個得到十幾年后經過無數場尸山血海的戰斗磨練啊!
“去!”
王躍看了看楊再興。
后者毫不猶豫地催馬上前,手中錐槍上挑著李彥的人頭。
“對面的兄弟們,看看這是誰,李彥,李彥讓我們砍了,那個在各地刮地皮的李彥被我們砍了,好好看清楚了,有沒有被這奸賊害的家破人亡不得不投軍的?”
他高喊道。
他其實是河北人,和這些澤潞人隔著太行山,基本上語言相通,他這番話喊完,對面陣型中立刻就是一片嘩然,隨即有人不顧保持陣型,從里面往前擠著看…
“這是李彥,我見過他,蒼天有眼啊!這閹狗總算死了!”
一個士兵激動地喊著。
“蒼天有眼啊!”
“爹娘,咱們的仇報了!”
然后各種激動的喊聲響起。
很顯然李大鐺的仇恨值,在大宋朝很多地方都已經滿滿的,這也正是他這種人受寵信的原因,老老實實給主人干臟活,頂罵名,把仇恨都吸引到身上,然后再把好處全送到主人那里,這樣的人不寵信還寵信誰?他的前任楊戩和他一樣臭名昭著,可死后追贈太師,吳國公,直到現在大畫家還經常念叨楊戩的好。
當然,這一切的背后,是民間百姓對他們的切齒痛恨。
“可這仇是誰替你們報的?”
那些人立刻向他身后望去…
“對,就是楊將軍,楊將軍帶我們鋤奸臣,清君側,楊將軍乃是神仙弟子,是神仙派來幫咱們的,他是咱們的救星,他已經帶著我們逼迫官家斬了梁師成,如今他親手砍死了李彥,剩下還有蔡京,蔡攸,王黼,朱勔這些奸臣,除了這些還有更多貪官污吏,楊將軍就要帶著我們把他們統統砍死,那你們想阻攔我們嗎?”
對面那些士兵們一片迷茫。
“放箭,別聽這些逆賊蠱惑!”
驀然一個聲音響起。
“看看吧,這些貪官污吏急了,他們已經害怕了,他們害怕你們醒悟過來,他們害怕你們會和我們一樣,舉起刀砍下他們的人頭,都看看他,看看他這張臉,然后再告訴我,他是不是經常克扣你們的軍餉!”
士兵們紛紛轉頭看著那喊話的將領。
然后一臉憎惡的回過頭,很顯然楊再興猜對了,事實上不需要猜,大宋朝除了王躍部下,那就沒有不克扣軍餉的。
“放箭,你們這些狗東西,快放箭射死這逆賊,后面范知府備好了犒賞就等著你們去拿,到時候一人賞三十貫銅錢,銅錢,不是鐵錢!”
那將領喝道。
“三十貫?你們為何要等他們施舍給你們?你們為何不這就去拿?”
士兵們紛紛交換著目光。
這好像也很有道理啊,范致虛就在后面不遠處,為何要拼命然后才能得到他的施舍?為何不是現在直接就回去拿?更何況現在要面對的是一個如此可怕的敵人,而這個敵人要做的又是他們都一直想做的。
為什么不直接去拿呢?
拿又沒什么危險?
就在這時候,王躍身旁號角聲驟然吹響。
楊再興急忙轉頭返回。
而那些士兵們立刻陷入驚慌,一個個戰戰兢兢看著已經催動了犀牛的王躍,而在王躍身后,具裝騎兵如墻而進,已經開始聚集的陰云下,仿佛一個大怪獸帶著無數小怪獸,帶著恍如蠻荒世界的殺氣緩緩而來。
這邊的士兵們一片慌亂,很多人都在往后看,明顯正在逃跑還是不逃跑間掙扎著。
“放,放箭,快放箭!”
那將領喊著。
部分弓箭手的箭亂糟糟射出,然后因為距離遠又毫無殺傷力地落在具裝騎兵身上,仿佛雨點般在他們的鎧甲上彈開。
“楊豐在此,擋我者死!”
王躍驟然大吼一聲。
緊接著他手中陌刀向前一指,胯下犀牛咆哮一聲,猛然開始加速,近兩噸重的身軀,絲毫沒有影響這東西奔跑的速度,帶著這些天受盡欺辱的憤怒,它低著頭,特制尖角對準了前方,而它背上的王躍同樣端平陌刀指向前方,人和犀牛化作兩個以時速超過四十公里向前的長刺,帶著悶雷般的踐踏聲直沖前方陣型。
后面的具裝騎兵同樣開始加速。
萬馬奔騰。
長矛如林。
鐵騎如墻推進勢不可擋。
“放箭!”
那將領幾乎是用哭腔尖叫著。
然后正對王躍沖擊的位置,那些最前排的槍盾兵毫不猶豫地扔掉他們的武器,尖叫著掉頭奮力推開那些還沒反應過來的,緊接著后面那些神臂弓手也尖叫著胡亂射出弩箭,然后把神臂弓一扔,掉頭同樣開始逃跑,再然后從這個點開始,仿佛被洪水沖垮的堤壩般,整個防線開始以驚人的速度崩潰了。
那將領也一樣,在看到槍盾兵逃跑的一刻,他就毫不猶豫地調轉馬頭提前逃跑了。
然后王躍到了陣前。
低著頭的犀牛一頭撞上了拒馬,它咆哮著猛然向上一挑,那拒馬直接被掀飛了,他們就這樣沖過了這第一道防線,不過他們前面已經徹底崩潰了,根本沒有人迎戰。
但王躍也沒停下…
他停不下來啊!
他胯下嚴重近視眼的犀牛根本什么都不管,就是低著頭狂奔,完全進入發瘋狀態,它咆哮著,狂暴地甩著腦袋,把所有阻擋在它前方的東西直接挑起來掀翻,這時候硬拉住它,說不定還會對它造成傷害,既然這樣王躍索性由著它,反正這東西也就是個千把米的耐力。
他就那么坐在犀牛背上,端著他的陌刀擺出戰神附體的造型。
事實上那些士兵就這樣看他。
隨著他的犀牛狂奔,兩旁僥幸躲過的,全都戰戰兢兢跪伏在地,向著他磕頭恍如膜拜神仙。
“這東西有點坑啊!”
他們的神仙正在面具下無語地嘆息著。
然后他和犀牛的身影,就這樣一往無前地穿過崩潰中的士兵,逐漸消失在已經開始落下的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