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全副武裝的步兵,就這樣面對著一千五百騎兵的進攻,恍如垮塌的沙堡般崩潰了…
沒有人哪怕回頭射一箭。
盡管他們很多人扔掉的神臂弓上就裝著箭,盡管他們的陣型前還有拒馬和大型櫓盾,盡管他們所有人身上都穿著全套的鎧甲,但他們還是就那么潰敗了。他們拋棄了手中武器,在逃跑中脫下鎧甲,任憑這些東西鋪滿身后騎兵的馬蹄,甚至他們還自己把同伴撞倒踩在腳下…
但就是沒有人抵抗。
倒是有不少跑不及的正抱頭跪倒在一旁求饒。
而且這樣的越來越多。
“將軍,南朝兵馬如此,咱們回燕山府召集所有青壯,就是奪了這江山都不在話下!”
高杰一邊笑著一邊說道。
不只是他,那些具裝騎兵們都在笑。
這沒法不笑啊!
雖然他們這些天的確見了很多大宋官軍的奇葩表現,但說到底這種真正的大規模野戰并沒有,也就是上次譚稹的出擊算最大規模的。但因為是巷戰,這些具裝騎兵真正面對的也沒多少,城市巷戰終究不是野戰,交戰也都是小規模。而這是他們第一次和宋軍正規軍,正牌野戰軍,在平原上擺開陣型的交戰,然后居然就是這樣的結果。
不笑?
不笑真的忍不住啊!
“背后女真人怎么辦?不解決女真咱們無法做別的。”
“可是咱們先奪了這江山,再合南朝之力不是更容易?打女真難,打南朝易,但得到南朝之后,咱們再打女真不就容易了?”
高杰小心翼翼地說道。
“但咱們打女真時候,南朝沒能力背刺咱們,可咱們打南朝時候,女真必然背刺咱們,那你覺得咱們南下時候,留守北方的能阻擋住女真的南下嗎?那時候咱們這邊還沒穩住,背后女真就到了,咱們辛辛苦苦一切都是為女真做嫁衣。”
“呃,末將確實想錯了。”
高杰趕緊承認錯誤。
然后他抬起頭看著眼前完全放了羊的大宋正牌野戰軍們,話說面對這樣的對手,他很顯然忍的很辛苦啊!
這時候他們已經停止了追殺,具裝騎兵不是干這種活的,剩下的歸王宣和曹成兩部,這些輕騎兵也的確已經開始殺入潰兵中,不過他們要做的也沒多少。這些潰兵和他們多數都語言相通,甚至同鄉熟人都有,被騎兵追上就老老實實抱頭投降,追不上就繼續逃跑。
就連將領也如此。
尤其是在發現這些騎兵并不濫殺之后,那投降就更成了主流,反正武器一扔抱頭一蹲人家就不管了,還有等騎兵過去后,繼續爬起來往遠處逃跑的。
總之整個戰場上沖的一片混亂。
“別讓李彥跑了!”
王躍的目光在戰場搜尋,很快就找到了李彥的身影。
李大鐺已經快要逃進玉津園了。
他的基地就在青城,而玉津園是主要駐軍的,那些新招募的烏合之眾都在青城和玉津園,這兩處都是有圍墻圈著的,這些渣渣至少防守還是有點希望…
當然,這是他自己認為的。
王躍身旁的牙旗立刻揮動,指向李彥所在方向,緊接著最近的曹成旗幟下數十名騎兵直沖過去,為首一個年輕的騎兵,趴在馬背上不斷加速,很快就甩開同伴,單槍匹馬迅速橫插李彥前方。
后者同樣發現了他,立刻驚慌地用馬鞭一指,護著李彥的親兵立刻分出六名迎上前攔截。
轉眼間那騎兵就撞上了這六名親兵…
然后王躍和高杰全愣了。
就看見撞上的瞬間,那騎兵突然從馬背滾落,原本直刺他的兩支錐槍同時落空,他卻掛在戰馬右側,一槍刺在一名親兵肋下,緊接著他拔槍翻回馬背,順勢擰身橫抽,錐槍的槍頭在已經沖過去的另一名親兵脖子上劃過,后者瞬間鮮血噴射…
“老曹手下還有這般好手?”
高杰愕然道。
王躍沒說話,饒有興趣地看著。
此時第二組兩名親兵到達,一左一右兩支錐槍斜刺,那人避開一支蕩開另一支,順勢一抖錐槍將槍頭刺進了這名親兵咽喉,剩下那名親兵嚇得立刻調頭遠離,而外圍最后兩名親兵手中弓立刻拉開,但還沒等射出箭,這人槍交左手,右手斧頭驟然甩出,正中一名親兵額頭。
死尸墜落馬下。
剩下那個嚇得匆忙射出一箭,不過因為手抖并沒射中。
這人立刻瞪了他一眼。
那親兵嚇得扔掉弓毫不猶豫地逃跑了。
而此時李彥已經快要到園門。
這騎兵立刻拿出自己的弓箭,在馬背上瞄準了李彥,不過此時的距離有點遠,于是緊接著他以極快速度連射三箭,第三支箭正中李彥的馬前腿,那馬瞬間前腿一曲跪倒,然后在狂奔的慣性推動下,兩條后腿猛然向上翻起。
可憐的李彥就那么尖叫著直接被甩了出去。
“有點意思!”
王躍笑著說道。
他還真沒想到曹成那些渣渣里面居然還有個驚喜。
這人不比李孝忠,王德這些差啊!
這時候那人已經沖過去抓人。
李彥身邊雖然還有不少親兵,但一來李大鐺摔在那里生死不明,二來那人后面同伴也在趕到,所以都很干脆地拋棄了李彥…
他們無非就是李彥雇的。
李彥是太監,又不像那些將門世家一樣有自己的基本盤,李彥真要是摔死了,他們就是為他拼命,也不會像那些將門的家丁一樣,家人因此而得到世代照顧,現在能做到這一步就已經算是對得起李彥平日厚待了。
“把他叫過來!”
一名傳令兵立刻沖過去。
那人已經從地上拎起李彥,不過李大鐺沒死,緊接著就開始掙扎,但很快被騎兵包圍,這些騎兵明顯對他格外照顧,圍著他拳打腳踢,可憐的李大鐺很快就只剩下慘叫了。幸虧傳令兵過去,才從那些騎兵手中救下了他,要不然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得被群毆而死,甚至這時候周圍還有不少士兵激動地跑過去,試圖加入圍毆他的行列。
不光是王躍部下騎兵,不少原本他手下的禁軍也都躍躍欲試。
不得不說,他的仇恨值真高。
至少到目前為止,王躍還真沒發現有超過他的。
那人很快拖著李彥過來。
“小的騎兵三營直屬隊隊副楊再興見過將軍!”
他行禮說道。
“你叫什么?”
王躍愕然道。
“小的姓楊名再興。”
那人說道。
“騎兵三營營長是曹成,營直屬隊隊長是他弟弟曹亮,你是曹亮的副手?我想起來了,曹成帶著的十幾個兄弟里面的確有你。”
王躍這時候也想起來了。
他這時候不只想起楊再興了,還想起自己的曹營長了,這不是那個靖康之變后跟著宗澤守開封,但后來被杜充坑到造反,然后一直打到廣西才被岳飛逼降的流寇嗎?之前他沒怎么仔細想過,就是覺得這個人還有些能力,所以才提拔起來帶兵,卻沒想到還是條大魚。
不過更重要的是,這條大魚身邊還帶著楊再興啊。
“回將軍,正是,小的與曹營長都是禁軍中的,與他是結拜兄弟,就與他一同歸順了將軍。”
楊再興說道。
“那就別跟著曹成了,正好我這里好缺一個親兵隊長,你就跟著我做親兵隊長吧!打完這一仗后,差不多也就再能組建一個騎兵營了,那時候讓你做營長。”
楊再興當然樂意了。
王躍隨后用陌刀戳了戳被扔在地上的李彥…
“李大鐺,幸會啊!
說起來咱們也是素昧平生,其實我把你列入六賊,純粹就是對這個數比較喜歡,放你進去湊數而已,卻沒想到你還真民憤巨大啊!”
他說道。
摔得都吐血了的李彥,抬起頭幽怨地看著他。
“將軍有所不知,這奸賊在各地刮地三尺,把所有能圈起來的山川河湖統統圈起來收稅,老百姓一舉一動都得給他交稅,還大肆強占民田,所有田契必須一級級細查,就是原本買了別人的地,也得找到舊主查實,找不到就被他奪走括為公田。
無數好人家被他害的家破人亡。”
楊再興憤慨地說道。
“對,打死這個閹狗!”
“把他千刀萬剮!”
周圍那些士兵一片憤怒的吼聲。
甚至還有人忍不住,就要沖上前繼續揍他。
“奴婢就是個辦差的,官家下了旨奴婢照著辦而已,官家要錢,奴婢也就只能去刮地皮了,要不是官家缺錢逼得急,奴婢也不是那天生就是爛肚腸的,又豈會巧立名目收那些亂七八糟的稅?奴婢平日也是吃齋念佛,奴婢也想積德行善,奴婢也不想死了遭報應,可奴婢就是干這個的啊啊!
奴婢不對老百姓敲骨吸髓,官家要的錢奴婢拿不出來,那官家就得要奴婢的狗命了。
將軍明鑒啊!
至于你們罵我打我,我都知道是自己罪有應得。
可我真不是就想害人。
我做的就是這種差事,我刮地皮的錢還不都是給了官家,官家又是修艮岳又是養那六千美女,朝廷歲入不夠用,還不就得從民間搜刮?”
李彥戰戰兢兢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