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紅裳抬頭看了看重新陷入貴婦包圍圈的無相大師,覺得自家師兄的處境十分有趣。
在那些并非認真來送行的貴婦的眼中,大相國寺高僧無相大師的存在感可比鎮國將軍和穆紅裳大多了。
那幾位眼生的夫人似乎都是虔誠禮佛之人,說是來給出征大軍送行,但到現在為止,她們似乎只忙著圍著無相大師了,也只有鎮國將軍的老婆還記得自己是來干嘛的,她倒是陪在鎮國將軍身邊,瑣瑣碎碎的叮囑著自己的相公。
不過將軍夫人的送行重點似乎也有些偏,她看起來有些興奮,口中反反復復地說著:“無相大師都親自來為老爺送行,妾身就知道,佛祖一定會保佑老爺的!老爺此去一定諸事順利,用不了多久就會得勝還朝。”
這些夫人禮佛都很虔誠,而與此相對,和尚的徒弟穆紅裳,一點都不虔誠,她甚至都沒跟自家師父學學跟和尚打招呼的禮儀規矩,而是照著一般軍中標準,伸出雙手,朝著無相大師的方向,行了抱拳禮,接著唇角一翹,笑了。
“小師妹,都是要出征的人了,還這樣淘氣。”無相大師雙手合十,一邊朝穆紅裳還禮,一邊笑道。
這一句話,讓周圍的人都愣了。包括平陽公主。
平陽公主轉過頭,一臉探究地上下打量了幾眼無相大師,又看了看穆紅裳,但什么話都沒說,看起來似乎打算冷眼旁觀。
鎮國將軍以及那一大群夫人則都有些懵,他們愣愣地望著無相大師,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而跟在鎮國將軍身后的那一大群準備出征的軍官,還有孫尚書,則一個個面露好奇。
“謝謝師兄還特意來送我。”穆紅裳答道,小臉上掛著陽光的笑容,精神百倍的模樣。
無相大師幾步走到穆紅裳面前,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頂,笑著答道:“貧僧就你一個師妹,你要出征了,貧僧怎能不來送。”
“師兄放心,我會一切小心。”穆紅裳笑道。
“我有什么不放心,”無相大師哈哈大笑十分開朗豁達的模樣:“可還記得我之前的叮囑?以后無論走到哪遇到難事,直接…”
“直接找最近的和尚廟。”穆紅裳接過了無相大師的后半句話。
“對!”無相大師和穆紅裳相視而笑:“你要出征了我會每日在佛前替你祝禱但戰場上刀劍無眼,若有萬一你可千萬記得就近找寺院求助。”
“好!”穆紅裳點點頭:“師兄放心,我記住了。”
“紅裳”謝淑柔不放心的又高聲叮囑了一句:“一到燕州就去一趟清涼寺。你來之前,有不少大相國寺的師父們出城了,要去清涼寺掛單修行。”
“師兄?”穆紅裳吃驚地微微睜大眼:“何須如此,我能照管好自己的。”
“我自然知道。”無相大師又伸手拍了拍穆紅裳的頭頂態度隨意像是拍狗似的:“慧明師叔在,這些哪里需要我操心。不過大相國寺也有一批僧人該出門遠游了,遠游也是修行。眼下北境戰火蔓延,雖佛陀有言,不與世間諍然絕羽山以北,眾生皆苦這一次出門修行的僧人,大多修習醫術他們都是自愿往北境去的,若是可能但愿多救一人若是不能但愿誦經祈福,以安因戰而殤的亡魂。”
謝淑柔和無相大師的話,引來了周圍人好奇的視線。平陽公主這才想起了,之前是有一批和尚和無相大師一齊過來的那些和尚直接出了城,原來是往北境去了嗎?
穆家的小姑娘,面子真是大了去了啊!平陽公主唇邊溢起一絲笑紋。
穆家這個小丫頭,面子可真不小!這也是鎮國將軍,以及他身后那一群參將副將們的想法。大家不約而同地決定,以后可得好好約束下屬,不要得罪這個小丫頭,省得惹下大麻煩。
無相大師是方外之人,就算是送行,也不拘泥于世俗規矩禮法。他把該交代的事都交代清楚,又遞了一大包提前準備好的傷藥給穆紅裳之后,就直接轉身走人了。
鎮國將軍也不愿意再繼續耽擱,他直接上了馬,在馬上朝平陽公主抱了抱拳,接著率先出了城。
穆紅裳跟在鎮國將軍身后,上馬朝顧儀蘭她們擺了擺手,也跟著頭也不回的走了。平陽公主帶著一大群貴婦站在原地未動,就這樣目送出征的將士們一路消失在西城門。
穆家小姑娘要平安回來啊…她望著逐漸消失地旌旗默默地想。一定要平安!絕對不能有事!否則…是要了多少人的命啊…
人都走光了,再也看不見了,平陽公主已經上了馬車離開了,那些來“送行”的貴婦們也都各自散場了,只有顧儀蘭和謝淑柔還站在原地沒動。
顧儀蘭凝望著城門處,像個雕像似的,整個人都是僵的。最后還是謝淑柔實在看不下去了,上來挽住了她的手臂:“走吧!別看了。紅裳已經出發了,咱們也回去吧。她會好好回來的,你要相信她呀。”
“嗯。”顧儀蘭輕輕應了一聲,轉眼間已經淚流滿面。謝淑柔嘆了口氣,一扯她的胳膊,帶著她往馬車方向走:“哭吧哭吧,在這里哭夠了,回家可別哭了。別讓你家里的長輩們瞧出來。”
聽了謝淑柔這句話,顧儀蘭終于不再壓抑自己,她毫無顧忌地痛哭出聲,似乎想要將這些日子積攢在心理的悲傷全都用眼淚沖出來似的。
謝淑柔一把將她拽上馬車,接著當著一群丫鬟們的面直接關上了車門,不許丫鬟們進來陪著。她給顧儀蘭制造了一個不受打擾、可以肆意發泄情緒的封閉空間。
在不大的馬車車廂里,顧儀蘭放聲嚎啕。哭聲從車里傳出來,芳芷、芳馨、盈月、盈星都忍不住紅了眼睛,而陪著顧儀蘭坐在車里的謝淑柔反倒好好的。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哭,她還有好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