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對于印度人不太信任,這可以說是一種刻板印象。
在北美,印度裔的醫生其實不少,Vivek Murthy醫生在37歲時,成為了前總統奧觀海的醫務總監,就是其中比較有名的印裔醫生代表。
不過總體來說,印裔醫生確實給人不靠譜的感覺,那或許是與三哥天生樂觀跳脫的思維有關系。
作為病人,還是更希望自己的主治醫師嚴謹一些,而不是有著三哥特有的歡樂感。
好在羅素醫生還是很有醫生范的,他在白板上畫著相關術式圖形,語言耐心而平和,當然了,任誰每分鐘分說說話就能賺10美元,都會非常耐心的。
羅素醫生的口語有些咖喱口音,但語調完完全全是美式醫生職業語調,交流完全沒有問題,張子凡很認真的聽著他的手術設計介紹。
“等等,Dr.羅素,您剛才是說,對腫瘤進行切除之后,就進行對位縫合?”
說這話的并不是張子凡,而是袁強。
原本他是抱著來學習的心態聽羅素醫生講解的,但聽著聽著就不對味了。
這洋大夫就這水平?
就好像你抱著很高的期望去看武術比賽。
結果上臺兩位大師做了一套行云流水的起手式之后,就開始互掄起了王八拳。
當時袁強的想法就是,是不是我只看到了第一層,而羅素醫生的思維其實在第五層?
可袁強無論如何參悟都抓不住要點,最后忍不住開口詢問。
他在翻譯聶曉慧的幫助下,磕磕絆絆地問道,“Dr.羅素,首先,這個患者術后不做轉移瓣嗎?直接縫合會嚴重影響愈后生活質量啊?
其次,唇部腫瘤切除后,相關部位的頸部淋巴清掃,難道你們不做嗎?”
之前羅素已經從聶家兄弟這里知道了,有兩個中國醫生在場,不過并沒有特別注意。
聽到袁強的提問,羅素醫生微微有些生氣,不過他還是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這位中國朋友,首先,由于患者的病灶過大,達到3X4的大小,通過唇部轉移瓣的方法是絕對無法完成修復的,組織量根本不夠。
其次,我們會在術中進行冰凍組織切片,病理上沒有發現癌細胞浸潤,說明癌細胞轉移的風險不超過50%,沒有必要增加手術了。”
聽著羅素醫生回答,袁強愣住了,剛想再爭辯一下,張子凡沉聲說道:“羅素醫生,謝謝你的回答,不過我認為對于唇癌的治療還是應該更加謹慎為好。
患者唇部修復組織缺如的問題,可以采用同種自體皮瓣移植的方法解決;
而頜面部腫瘤因為其血運豐富的特性,還是應該預防性的進行局部淋巴結清掃,否則風險太大了。”
羅素醫生搖頭道:“中國朋友們,你提出的意見,我承認有一定的道理。
但是這樣不計成本治療一名老年人,這是不合適的,而且保險公司也不會允許,更重要的,我們醫院沒有這樣的技術儲備,來完成這么高難度的手術。”
美國醫院并沒有分級,沒有三甲三乙之說。
不過醫院的檔次還是有區別的。
比如說梅奧診所,雖然叫做診所,但每年有150萬病流量,擁有超過6萬名醫護人員,可以稱之為醫療王國了。
相比之下,國內鼎鼎有名的協和醫院,醫護只有4千人,每年病流量卻有300萬人。
至于這家庫塔醫院,全院醫護人員只有不到兩百人,病流量更是只有幾萬人。
而且庫塔醫院是保險公司定點醫院,只接受預約就診。
羅素醫生每月只需要看二十個病人左右,除去其他事物時間,平均每次門診只要接診兩名病人。
說到底,醫生還是一個靠經驗增長水平的職業。
羅素醫生的臨床經驗根本無法與梅奧診所的醫生相比,也無法與國內市縣級醫院的醫生相比。
甚至,他都不是專門的頭頸外科醫生,而是通行外科的醫生。
這是他職業生涯中第二次做唇癌手術。
聶曉慧將羅素醫生的話翻譯給了聶老爺子聽,老爺子氣得夠嗆:“這阿三說得是人話嗎?居然還這么理直氣壯!還好我們不差錢,不然豈不是只能等死?”
張子凡苦笑著安慰道:“聶大伯,羅素醫生雖然說得有些冷酷,但這就是現實。
其實我們國內也是一樣的,如今醫保覆蓋面越來越廣,情況好了狠多。
我剛剛實習那會兒,很多農村地區的老人沒有醫保,子女舍不得出那三四萬元手術費,老人只能回家等死的事情比比皆是。”
張子凡說的是事實。
雖然國內的手術費相對于歐美來說已經很便宜了,但我們的老百姓也更加貧窮。
東海省和東浙省已經算是最發達的地區了,依然存在著這樣的情況,可想而知在更加貧窮的西部農村,老人得了大病是如何的痛苦。
好在一切都在慢慢變好之中,在張子凡的印象里,隨著近些年來農保、大病統籌的普及,他已經很少遇到老人生病等死的情況了。
聶老爺子嘆了口氣,雖然他不缺錢,但是想到人命可以用金錢衡量還是很不舒服。
“回頭去給紅十字會捐點錢,這事你替我去辦。”他轉頭對聶曉慧說道。
這個孫女平時閑散慣了,聶老爺子總想找點事給她做。
聶曉慧瞥了瞥嘴,“那不是打水漂嘛…”
“那也比你拿來搞明星后援會強!”
老爺子氣呼呼的跺了跺手杖,又補充道:“也比你姑姑拿去捐給和尚廟強!”
張子凡捂了捂額頭,難怪常說富不過三代。
這時候,羅素醫生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通過電話之后,他對張子凡等人說道:“好了,中國朋友們,有重要的客人要來我們醫院交流,我先告辭了,相關談話費用的賬單會在稍后寄出。”
羅素醫生和他的助手離開之后,聶老爺子立刻要求轉院,這家醫院雖然看上去很漂亮,但給出的手術方案也太可怕了。
“Uncle,放心吧,我們已經聯系過UCLA醫學院了,估計過兩天就有通知了!”
圣迭戈所在的加州是美國數一數二的強州,州內的醫療資源相當發達。
無論是灣區還是洛杉磯,都有不少好醫院。
但如果說加州最好的醫院,那無疑就是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醫學中心了。
也就是UCLA醫學中心。
其實在圣迭戈也有一家加州大學的分校,UCSD,不過他們的醫學院并不出名,水平遠不如UCLA醫學中心。
“還要等幾天?你們兩個干什么吃的!”
老爺子真生氣了,恨不得一腳踹翻這兩個混賬,“實在不行,讓張醫生上臺!張醫生可是朱教授力薦的人,我看怎么都比那個阿三靠譜!”
“Uncle你這話說的,羅素醫生可是美國醫生,你知道美國的醫學院有多難考嗎?除了英國等少數上等國家,其他地方的醫師執照在我們這里一律不認可的!”
兄弟兩人沒有明說,但隱含意思是,瘦死駱駝比馬大,美國醫生至少比中國醫生靠譜。
其實老爺子也就是說說氣話,真讓張子凡當主刀,他也是不敢的。
畢竟當時朱文有處于半隱居狀態,對張子凡的介紹還只停留在幾個月前。
再加上張子凡確實看上去比較年輕,那個印度人皮膚黝黑,倒是比較老相。
然而就在這時候,走廊上響起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
同時,羅素醫生略帶咖喱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尊敬的院長先生,尊敬的Dr.特魯多,這邊請!”
ps:文中醫院給出的手術方案并非作者杜撰,是真實遇到過的事件,當時就是一所加州醫院給出的手術方案。
北美醫療的奇葩案例很多,有些甚至聽上去相當魔幻,比如一個甲溝炎看了五六個醫生,花了萬把刀看不好,最后回國半個月搞定之類的事情。
你可以要求小說合理,但現實有時候就是這么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