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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6章 韓淼:少年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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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傲的手術完成的非常成功,但他心理上受到的創傷卻很難愈合。

  他醒來后,下意識將身子蜷縮在被子里面,眼神不安地注視著病房。

  一發現黎傲醒了,在陪護床上打瞌睡的蘇蓓蓓趕緊坐起來。她動靜很大,嚇到了黎傲,黎傲渾身發抖,下意識地往被子更深處躲。

  他已經躲到了病床的邊緣,再挪一挪身子,人就會摔下去。蘇蓓蓓看到黎傲下意識的躲避行為,她心臟銳痛。

  蘇蓓蓓坐在床上不敢再輕舉妄動,怕自己會嚇到黎傲。

  黎傲腦袋躲在被子里面,過了好一會兒,發現周圍沒了動靜,黎傲這才輕輕地拉下了被子的一角。一雙瘦得皮包骨的眉眼露在被子外面,正用兩顆顫動的眼珠子望著蘇蓓蓓。

  蘇蓓蓓不敢說話,忍著心痛,眼神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孩子。

  黎傲與蘇蓓蓓對視很久很久,他像是終于認清楚面前人的身份一樣,那雙顫動的雙瞳中逐漸有了瑩潤的淚花。

  黎傲躲在被子里面發抖,他牙齒咬住被子,嗚咽地哭了起來。

  蘇蓓蓓聽到兒子的哭聲,差點也跟著崩潰大哭出來。她小心翼翼地喊了聲:“neil?”

  黎傲抽泣的身子頓了頓,很快又小幅度的顫抖起來。

  蘇蓓蓓輕輕地從床上滑下去,她慢慢地靠近黎傲的病床。

  站在病床旁,蘇蓓蓓低聲詢問黎傲:“neil,媽媽可以抱你嗎?”

  黎傲沉默了很久,腦袋才在白色的枕頭上蹭了蹭。

  那是一個細微的點頭動作。

  蘇蓓蓓在黎傲的床上側躺著,她輕聲地安慰著黎傲:“neil,你已經安全了,你現在跟媽媽呆在一起,不會有事了。”

  黎傲只是繼續抽泣,不言不語,像是沒有聽到蘇蓓蓓的話。

  蘇蓓蓓隔著被子輕輕地拍著黎傲的肩膀,在他耳旁唱輕柔的曲子。黎傲不停地抽動的身子漸漸地安靜下來。

  過了許久許久,黎傲才拉下頭上的被子。他滿臉淚水地注視著蘇蓓蓓,確認這個人不會打自己,黎傲才小心翼翼地朝蘇蓓蓓靠去,將一顆腦袋依偎在蘇蓓蓓的腰側。

  蘇蓓蓓摟著孩子,怕碰疼了黎傲背上的傷口,都不敢用力。

  聞到了媽媽身上的氣息,聽到媽媽的歌聲,黎傲逐漸安定下來。

  黎傲的身體里被切掉了一小部分小腸,好在他被切掉的小腸只有十公分左右,不足以破壞掉他的消化系統。好好養著,等身體康復后,小腸就能正常作用。

  但他實在是太瘦了,胃餓得非常小,只能從最容易消化和吸收的流質食物開始進補。醫生建議黎傲先喝牛奶,再慢慢過渡到粥食,要循序漸進。

  想把他的身子調理好,這至少需要兩年的時間。

  黎傲背部的傷口都已感染,接下來醫生要為他做抗感染康復治療。

  蘇蓓蓓暫停了所有工作,好在她那部劇第一季的稿件已經全部寫完,第二部她就不再參與制作了。

  蘇蓓蓓早已辭退了之前那個阿姨,歇業后便呆在醫院親自照顧黎傲。

  他們在醫院里呆了一個多月才回家。

  黎傲這次遭了大罪,心里受到了極大的創傷,他性格變得膽小怕事,看到麻繩一類的東西,就會害怕到發抖。

  他甚至都不敢開口說話了。

  因為潛意識里有個人在告訴黎傲,說話就要挨打!

  黎離托韓湛找到了美國最有名的心理學家亞爾曼·埃文斯的聯系方式。

  亞爾曼的時間非常的珍貴,他每個月只接診七位心理障礙病患,直到這七位患者痊愈才會接診新的病人。

  黎離花了很多的錢,才說服了亞爾曼。

  在蘇蓓蓓的悉心陪伴與亞爾曼的心理疏導下,過了五年的時間,黎傲慢慢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身體也跟著健康起來。

  他雖然仍仍不會說話,但他終于敢與人直視了,也敢跑敢跳敢做出大動靜來。

  至于黎傲無法開口說這件事,亞爾曼也感到束手無策。

  心病,不是那么好醫治的。

  黎傲十歲那年的冬天,蘇蓓蓓打掃干凈房子后,穿著外套去屋外丟垃圾。

  回家的時候踩到凍結的冰塊,蘇蓓蓓摔了一跤,屁股砸在冰冷堅硬的雪地上,疼得她半個身子都麻木了。

  成年人不像小孩子,小孩子摔一跤馬上就能爬起來活蹦亂跳,但大人不行。

  蘇蓓蓓坐在地上,任由漫天鵝毛大雪落在她的身上。

  雪花落在她的眼皮上,融化成水,順著她的眼尾滾落進毛衣里。

  她擦了擦眼睛,側身跪在雪地上,用手撐著地,想要慢慢地爬起來。

  不停地飄落的雪花,好像停止了。

  雪停了?

  蘇蓓蓓詫異抬頭,看到頭頂多了一把寬大的黑色雨傘。

  撐傘的黎傲,個子長高了一大截,但身形依然清瘦。

  他捏著傘的右手指關節纖細,還很白,透露著一股不健康的病色。

  小少年立在風雪中,身形挺拔似一顆松柏。

  任風雪摧殘,他永不折腰。

  小少年舉起左手,用拇指輕輕地擦走蘇蓓蓓的眼淚。他張了張唇,大概是想要說點什么,可嘴巴翕動了很久,最后還是閉上了。

  蘇蓓蓓感到絕望。

  她緊緊摟住少年消瘦的身軀,放聲大哭。“neil,媽媽求你說說話,好不好?”

  少年得肩膀被蘇蓓蓓捏住一陣搖晃,他感到頭暈,但沒有表現出來。最后,黎傲只是用手拍了拍蘇蓓蓓的肩膀。

  母子倆回到居所,蘇蓓蓓看到畫板上那副陰暗得讓人毛骨悚然的棺材圖,她不忍多看,轉身朝廚房走去,對少年說:“想不想吃糯米酒煮雞蛋?”

  糯米酒是阿姨寄給蘇蓓蓓的,當年阿姨弄丟黎傲后,蘇蓓蓓就將阿姨辭退了。阿姨心里有愧,這些年總在不斷地給蘇蓓蓓母子寄東西。

  黎傲兩那張畫撕掉了,沒聽到說話的聲音,意識到蘇蓓蓓是在等自己的回復,他這才回頭對蘇蓓蓓點了點頭。

  喝了一碗熱熱的糯米酒,少年就要去睡了。他躺在床上,睜著眼睛聽蘇蓓蓓為他念書。

  跟兒時一樣,黎傲喜歡聽蘇蓓蓓講她寫的故事。

  三年前,蘇蓓蓓重新了開始她的寫作生涯,她成了一位幕后編劇,參與制作的兩部電影都非常有名。其中一部劇獲得了金球獎最佳電影獎,女主獲得了最佳女主獎,她的劇本也獲得了最佳原創劇本獎。

  蘇蓓蓓如今已躋身為知名編劇一員了。

  她的事業發展得很好,但感情生活依然一片空白,她似乎對情情愛愛的都不感興趣。這個世界上,讓蘇蓓蓓摯愛的只有兩件事,一是兒子,二是劇本創作。

  蘇蓓蓓讀了二十多分鐘的故事,便發現黎傲將雙眼閉上了。蘇蓓蓓關上劇本,低頭親了親黎傲的額頭,然后離開了房間。

  過了好一會兒,黎傲才睜開眼睛,盯著無聲的黑夜一陣發呆。

  十六歲那年,黎傲在網上報名參加了世界最高美術獎項——亞歷山大盧奇繪畫比賽。

  他將自己的原創作品《摔跤人》寄了出去。

  那副《摔跤人》畫的是一個女人摔倒在雪地里的畫面,可奇怪的是,女人穿著羽絨服,但羽絨服底下卻是一具骷髏。

  《摔跤人》畫風詭異,令人毛骨悚然,又讓人絕望孤獨。

  但誰也不可否認畫家的創作力跟想象力是多么的出色,黎傲之所以只獲得了一個銀獎,而非金獎,是因為主評委認為他的畫透露著一股反社會的狠,不應該被評選為金獎。

  有人否定,就有人肯定。《摔跤人》在獲得亞歷山大盧奇繪畫銀獎后,就被日本一名收藏家以一百五十萬美元的高價收購。

  十六歲的中國少年黎離,一時間名聲大噪,成為了全球最年輕的天才畫家。

  多家知名媒體給蘇蓓蓓打電話,想要采訪一下黎傲,都被蘇蓓蓓回拒了。掛了電話,蘇蓓蓓盯著坐在畫架前的少年,她走到少年身旁坐下。

  見少年盯著畫板發呆,遲遲沒見下筆,蘇蓓蓓這才問道:“為什么《摔跤人》是骷髏人?”

  蘇蓓蓓知道《摔跤人》是以她為靈感創作的,但她不明白,為何在黎傲的眼里,自己會死一具骷髏!

  黎傲偏頭看著媽媽,他沉吟片刻,才拿起鉛筆在畫架上寫到:媽媽,我忘不掉你那天晚上看我的眼神。

  蘇蓓蓓吃驚地問道:“我是什么樣的眼神?”

  黎傲看著蘇蓓蓓。

  那晚蘇蓓蓓眼里出現過的眼神,這些年里再也沒有出現過,可黎傲忘不掉。

  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那是他感到不安的表情。

  蘇蓓蓓心里有些緊張,她告訴黎傲:“neil,跟媽媽說說,好嗎?你不說,媽媽心里很慌。”

  黎傲重新握住筆,在畫架上寫到:你看我的眼神,充滿了絕望,讓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還在期待我。連我的媽媽,都對我絕望了。

  寫完這行字,黎傲將腦袋垂了下去,握著筆的右手在隱隱發抖。

  蘇蓓蓓心頭大怔!

  那晚她摔跤了,身上疼得厲害,黎傲撐著傘出來接她,她多希望黎傲能對自己說一句關心的話,哪怕就只有一句簡單的——

  疼嗎?

  可黎傲什么也沒說。

  那一刻,蘇蓓蓓感到絕望。

  但她沒想到,絕望的情緒只在她的心里出現過幾秒鐘的時間,就被黎傲給捕捉到了。

  “neil。”蘇蓓蓓摸了摸黎傲微長的黑發,心里無比自責,她說:“neil,媽媽承認,那晚我的確對你絕望了。”

  黎傲抬頭看著母親,眼里充滿了害怕。

  媽媽對自己絕望了嗎?

  那媽媽會不要他了嗎?

  蘇蓓蓓看清了黎傲眼中的情緒與內容,她只覺得心疼。

  她頭抵著黎傲的額頭,對他說:“可是neil,你也是媽媽的驕傲。媽媽不盼著你出人頭地,你是天才畫家也好,是普通的小孩也好,你永遠都是媽媽的驕傲。”

  “neil,媽媽只是太貪心了。當你瘦的時候,媽媽希望你能再胖一點。當你矮的時候,媽媽就希望你再高一點。當你終于敢與人對視的時候,媽媽就希望你能再交幾個朋友。所以當你越來越好,逐漸擺脫兒時的陰影后,媽媽就貪心的希望你能重新開口說話。”

  “neil,你一直很好,也很棒,只是媽媽太貪得無厭了。”

  黎傲聽到了蘇蓓蓓的心里話,他緊繃的身子終于放松下來。

  他在畫架上寫到:那晚媽媽坐在地上哭,像是一個將死的人。所以你在我的眼里,是森森白骨。

  他又偏頭,神情柔和地注視著蘇蓓蓓,又寫到:可是現在的媽媽,是太陽。

  黎傲在紙上畫了一個簡筆畫的太陽,在太陽下面畫了一個小人兒,小人兒仰頭朝太陽做出擁抱的姿勢。黎傲在小孩兒旁邊寫到:neil渴望被愛,害怕被拋棄。

  蘇蓓蓓盯著最后那行字,她眼里噙滿淚水。“neil,媽媽永遠不會拋棄你,永遠都愛你。”頓了頓,她又補充道:“還有你的爸爸,和你的干爹。”

  黎傲點了點頭。

  母子談了會兒心,這才解開彼此的心結。

  清晨,蘇蓓蓓打開門,將黎傲的家庭教師領進屋。

  黎傲與老師在書房里學習,蘇蓓蓓在廚房里榨果汁,邊忙碌,邊在心里構造新的故事。

  忽然,餐桌上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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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蓓蓓將火龍果汁放在餐桌上,拿起手機,瞧見里黎離的名字。她略有些吃驚。

  這些年,黎離很少與她通話,他多數時間都是直接與黎傲聯系。這幾年父子見面機會不多,但每周都會視頻。

  蘇蓓蓓接了電話,去了后院,坐在藤椅上,問黎離:“黎離,你找neil嗎?”

  黎離搖了搖頭,說:“找你。”

  蘇蓓蓓沉默了下,才說:“哦,我們好久沒通話了,都不知道該跟你說什么才好。”

  黎離告訴她:“諾娜博士出差回國了,我決定做手術,手術危險性很高,蓓蓓,我”

  那頭的人沉默了許久,才說:“我想在手術前見見你見見孩子和你。”

  蘇蓓蓓聽到他下意識里說的那個‘你’,她知道黎離始終沒有放下自己,她曾在街上發現自己被人跟蹤了,她拿出化妝鏡來,能看到身后躲著的是黎離。

  這幾年,黎離的病情沒有減輕反而加重,一年中,總有兩三個月需要去瑞士靜養。他病情嚴重的時候,瘋瘋癲癲的,有時候還想要自殘。

  大概是被病痛折磨的受夠了,黎離決定做手術。

  諾娜博士是黎離的醫生,對他的精神病研究了十多年,她發現了黎離神經系統內的異常,用兩年時間為他量身定制一套手術方案。

  若手術成功,黎離會恢復正常。

  若手術失敗,黎離輕則失憶偏癱,重則長睡不起。

  黎離想要在手術前,見一見孩子跟妻子。

  這么多年過去,他始終不承認蘇蓓蓓是他的前妻。

  有些病是治不好的。

  比如偏執的愛。

  黎傲送走了家庭教師,他準備去畫室畫畫,蘇蓓蓓卻叫住了他。“neil,準備一下,我們明天去瑞士。”

  黎傲腳步一頓,偏頭朝她投去一個茫然的詢問眼神。

  “你父親要做開顱手術,風險很大,他想要見一見我們。”

  黎傲知道那個手術。

  父親這些年一直在猶豫,如今終于下定決心要做了,心里肯定是不安的吧。

  黎傲點了點頭。

  第二天,母子啟程去了蘇黎世,在諾娜博士的研究院里見到了黎離。十二年過去,黎離也邁過十四歲的大坎了。

  他臉上有了些歲月的痕跡,鬢角白了幾根發,因為病情的折磨,身材看著非常的清瘦。

  見到黎傲母子,黎離沒有笑,可眸光明顯變得神采奕奕起來。黎傲仍沒有開口說話,這么多年了,他都忘了該如何發音了。

  手術那天,韓湛跟北戰都飛了過來,見到蘇蓓蓓母子都在,兩兄弟都有些詫異。但詫異之后,又感到慶幸。

  不管黎離的手術是成功還是失敗,手術前見到了家人,他應該也是無憾了。

  黎傲許多年沒有見過韓湛和北戰了,他感到陌生。他一直坐在母親蘇蓓蓓的身邊,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韓湛見黎傲個子拔高了一大截,都有一米七了,他笑了笑,對蘇蓓蓓說:“瓷寶上個月給我們家那三個崽子量了身高,老大一米六六,老二一米七三,老幺一米六二。”

  蘇蓓蓓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當面見過韓淼跟韓珺了,與宋瓷每年倒是會見上一面。

  她總聽宋瓷說起韓淼和韓珺的事,所以聽到這話,蘇蓓蓓下意識就問:“淼淼該氣壞了吧?”

  身為姐姐,淼淼竟然比妹妹韓珺矮了七公分,她怎么肯服氣。

  “是,明明淼淼比珺珺能吃,小時候長得也比珺珺壯,誰能想到,到頭來她竟然比妹妹矮了幾公分呢。”

  北戰看著身旁沉默不語的少年,笑道:“蓓蓓,我記得小時候,淼淼很喜歡你們家neil,鬧著要給他做新娘子。”

  蘇蓓蓓說:“是啊,但我家neil那會兒總嫌棄淼淼長得胖。我去年跟宋宋視頻的時候,看到過淼淼,她現在倒是瘦下來了很多。”

  說完,三人都盯著黎傲。

  見黎傲從頭到尾都對他們討論的話題沒反應,三個成年人都收起了笑臉。

這孩子  黎離這場手術一直持續了六個小時,好在手術順利完成,只是人遭了大罪。

  黎離在瑞士休養了三個月,便回了國內。

  回國后,他覺得很寂寞。韓湛跟北戰他們都成雙成對的,家里孩子也都活潑可愛,就他孤家寡人一個,難免孤獨。

  黎離又厚著臉皮給蘇蓓蓓打電話,想讓黎傲回國陪他一段時間。蘇蓓蓓本來是不肯答應的,黎傲小時候出事,就是拜黎離所賜。

  蘇蓓蓓擔心孩子回到黎離那邊,又會生意外。

  可黎傲的心理醫生亞爾曼在得知這件事后,卻對蘇蓓蓓說:“貝兒,我認為給neil換個生活環境,或許是個大膽的新嘗試。”

  蘇蓓蓓聽到亞爾曼的提議,心里一驚,“亞爾曼?你也認為,讓neil回國會比較好?”

  亞爾曼說:“你與我陪了他這么多年,他始終沒有克服最大的難題,說不定回國,能遇到新的契機呢?”

  亞爾曼是心理醫師,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心理醫師不能全能的,真正能治愈那些有心理疾病的人,從來不是心理醫師,而是他們身邊的人。

  蘇蓓蓓沒能讓黎傲徹底走出陰影,那就說明她不是能完全救贖黎傲的人。

  換個新的環境,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呢。

  蘇蓓蓓被亞爾曼打動,同意讓黎傲回國。

  黎傲對回國一事,沒有太大的反應,直到聽到蘇蓓蓓說:“你父親給你找了一所學校,跟你韓伯伯家里的那對姐妹花在一個學校。你們從小就是朋友,這重逢了,一定也能玩到一塊。”

  蘇蓓蓓說這話也就是安慰她自己。

  黎傲長這么大,就沒有認真交過朋友,他戒備心重,又性格孤僻,他就不是那種能輕易跟人交朋友的人。

  黎傲聽到這話,終于垂下眸來,他拿起手機給蘇蓓蓓發微信信息:媽媽,我不想去學校。

  蘇蓓蓓說:“你是大孩子了,neil,書本上能學到的知識,都是死的。而與人交際,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你必須去學。再則,人必須融入社會才會成長。”

  “讓你去學校讀書,是我與亞爾曼共同的決定。”

  得知這是亞爾曼的主意,黎傲再不愿意,也得同意。

  黎傲也希望自己能開口說話,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好起來,只是開口說話對他來說比登天還難。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能說話,他甚至都不太記得小時候在那間地下室里發生的事了。

  可對說話這事,他感到恐懼。

  為了黎傲著想,黎離與蘇蓓蓓談了一番,最終獲得了蘇蓓蓓的準許,將行李搬進了他們曾經的家。

  咖啡店還在開,阿坤從店員升為店長。

  黎離搬回咖啡館那天,阿坤特別感慨,他坐在咖啡館跟二樓中間的拐角處抽煙。黎離挨著他坐,阿坤知道黎離動了手術不能抽煙,趕緊滅了手里的煙蒂。

  他感慨道:“想到那時候你們一家三口同進同出的畫面,我就覺得感慨。沒想到啊,黎先生你竟然還有回到這里的一天。”

  阿坤的語氣是諷刺的。

  蘇蓓蓓跟黎離離婚那件事,黎離跟他母親是錯的那一方,阿坤自然是維護蘇蓓蓓的。

  黎離沒生氣,他說:“回來了又如何,我回來了,孩子回來了,她也不會回來。”

  阿坤不說話了。

  天黑后,快打烊了,黎傲才拖著行李箱出現在咖啡店的門口。少年在美國長大,身上卻沒有美國少年張揚熱情的氣質,他穿一件黑色襯衫,黑色長褲,拉著行李箱站在咖啡館門口。

  身后車來車往,他靜立不動,小小年紀,便有一股禁欲孤寂的氣息。

  阿坤一看到少年那張臉,便認出對方的身份。

  黎傲的模樣,是結合了黎離與蘇蓓蓓的優點長的,桃花眼神似他的母親,刀削般俊逸的鼻梁骨仿佛是從黎離的臉上摳下來,又按到他臉上去的。

  才十六歲的年紀,便已是一枚大帥哥,長大了,那更是不得了。

  阿坤將門推開,對少年說:“歡迎回家啊,neil。”

  黎傲盯著阿坤,望著阿坤身后的咖啡館,他試圖在腦海里搜索記憶,找到與這間咖啡館相關的畫面。

  但他什么都記不得了。

  黎傲對阿坤點了點頭,這才背著光,走進咖啡館。

  黎離在樓上等著,請的保姆已經做好了飯。

  飯菜清淡,黎離養病吃不得辛辣的,黎傲則是不喜吃辛辣的。

  吃過飯后,父子倆坐在一塊兒玩積木,氣氛很沉默。

  黎離看著模樣英俊的兒子,想到黎傲小時候堆積木總愛嘰嘰喳喳的自言自語,如今卻是閉口不言,他不免感到眼睛發酸。

  “早些睡吧,明天你就要去學校報道了,我陪你去。”

  黎傲指了指黎離的腦袋。

  黎離笑著說:“沒關系,手術都過去三個月了,我只是需要休息,不是不能開車走路。”

  黎傲這才放心。

  韓湛為三個崽子挑選的學校,不是貴族學校,而是宋瓷曾經就讀的望東一中。

  校區樓建設有些舊了,墻上長滿了爬山虎,但師資力量卻是望東城最強的。

  韓湛也沒打算將孩子們送出國去深造,把他們送進了望東城一中,是想讓他們去參加高考,體驗下人間疾苦。

  對未來,三個孩子都有自己的詳細計劃。

  韓淼對鋼琴情有獨鐘,三歲半的時候就跟著舅公江時風學鋼琴,如今已經登上大型舞臺表演過許多次了。她準備高三畢業后再報考漢諾威音樂學院。

  韓珺不喜音樂那一套,她更像是一頭桀驁不馴的狼,喜歡刺激,喜歡挑戰。韓珺是青年少跆拳道冠軍,是國際青少年狙擊手冠軍,還是聯盟馬賽射擊比賽冠軍!

  但韓珺不打算參軍,也不打算做職業運動員,她的目標是做韓湛最驕傲的繼承人,親手締造一個新的商業創奇!

  老幺韓諍沒有大姐的音樂天賦,也沒有二姐的運動天賦跟經商天賦,但他在政治領域特別的敏銳。韓諍五歲那年,拜了總統先生周報國當義父,他以后要走仕途。

  三姐妹的性格也各有不同,老大韓淼撒野慣了,活潑而跳躍。老二韓珺冷若冰霜,動不動就卸人胳膊腿,是個十足的暴力狂。老幺是個笑面虎,城府深不見底,背后整人一套一套的。

  這些年,姐弟三人互相掐過,聯合對外過,磕磕碰碰的也長大了。

  十月初。

  國慶假期結束,一群玩瘋了的學生回到校園,就像是一群在空中飛的好好的,突然被彈弓打傷了翅膀,被集中關在籠子里的麻雀兒,一個個的都沒精打采。

  剛過了國慶節,就開始扳著手指頭數元旦節。

  韓淼國慶節去了趟法國,科萊曼老了,前幾天在巴黎舉辦了他的個人最后一場謝幕鋼琴會。韓淼作為受邀嘉賓,去科萊曼的演奏會上登臺演奏了一場,還登上了國際報社。

  早上,韓家三兄妹坐一輛車抵達學校。老幺去了初中部,老大老二徑直走向高二教學樓。韓珺是學神,直接進了205班,韓淼是學渣,進了222班。

  望東城文理科早就不分班了,但還是分優等生跟普通生。05班是優等生待的實驗班,22班是一群中等水平的學生。

  韓珺的教室在頂樓,韓淼的教室往地下一樓走。

  韓淼多才多藝,長得漂亮家里又有錢,人還沒架子,前些天她在巴黎表演的圖片又登上了國際報刊。風云人物一到教室,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韓淼早就習慣了受人矚目,她走到倒數第二排坐下,放下書包,從包里翻出巧克力,遞給她最寵愛的女班長。“給,甜寶,巧克力,巴黎帶回來的。”

  班長林雨甜是個小巧玲瓏的萌妹子,身高一米六左右,韓淼最喜歡跟萌妹子做朋友,走在一起顯得她最高。

  她就最討厭跟韓珺一起玩。

  林雨甜接過巧克力,對韓淼說:“淼淼,咱班今天會來一個轉校生,聽說是從美國來的。”

  韓淼把玩著班長的小辮子,盯著班長后脖子上那顆黑色的小痣,她說:“別慌,除非天王老子來了,你永遠都是我的最愛。”話剛說完,韓淼便注意到騷亂的教室里陡然變得一陣寂靜。

  韓淼聽到班長倒吸冷氣的聲音,“好帥!”

  韓淼抬起腦袋,目光越過班長的黑腦袋朝教室門口望去。

  教室門口,不知何時站著一名消瘦的少年。

  他穿著款式極簡的黑襯衫,襯衫衣擺扎進休閑黑色長褲中?一米七出頭的個子還在發育中,但那雙腿的比列卻堪稱逆天。不得了,這人再長兩年,那雜志上的極品男模都都得靠邊喊大哥。

  少年很清瘦,黑襯衫扣到最上面一顆,看不到鎖骨,能看到凸出的喉結。

  下巴幅度圓潤,并非時下最受潮流審美的尖下巴。瘦而窄的翹鼻山根很高,那鼻子出現在別人的臉上,你會覺得那是動過刀子,但長在他的臉上,你會覺得動刀子對他來說是種侮辱。

  鼻子好看也就罷了,連眼睛都長得跟畫筆畫出來一樣。那雙桃花眼中目光似云似霧,細長的眼尾自然上翹,若認真注視一個人,那個人愿主動為他寬衣解帶。若冷漠地瞥一個人,那個人也會毛骨悚然。

  韓淼盯著那人看了半晌,最后低聲發出一道驚呼,“我的個爸爸啊,我看到了男神仙!”

  韓淼就沒在同齡人里面見到過長得像這么好看的。

  一瞬間,韓淼覺得自己情竇初開了,戀愛了,可以開始給將來的孩子想名字了。

  少年站在教室門口環顧了一圈室內,見到了唯一的一張空桌子,便徑直走了過去。

  那桌子被暫時安置在靠后門的最后一排,他放下書包,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就筆挺的坐直,什么都不做。

  一只手從林雨甜面前伸過去,等她回神時,桌上的巧克力已經被韓淼給拿走了。

  林雨甜:“誒淼淼,巧克力不是你給我的嗎!”

  韓淼像是沒聽見,拿著巧克力就去了少年那兒。

  黎傲看到一個身材微胖卻長得漂亮的女孩朝自己走過來,他下意識伸手捏緊了書包的帶子,有些緊張。

  她是要從后門出去?

  “同學,我看你臉色發白,是不是低血糖啊?來,我這里有巴黎帶回來的巧克力,吃了包治百命。”韓淼像個老司機,將巧克力丟在黎傲的桌上。

  黎傲盯著巧克力,沒說話。

  韓淼彎下腰,盯著少年那對卷翹的睫翼,好奇地問:“少年眼生啊,姓什么?”

  黎傲沒有跟同齡人相處的經驗,他以為面前的女孩是班長,是來套取他信息的。

  他從包里掏出筆,在一張紙上寫到:黎傲。

  韓淼頗有些詫異,他就是neil?

  漂亮的少年,他不跟我說話。

  韓淼將那個字擦掉,拇指上沾了一些黑墨水,她笑了笑,拍著黎離的肩膀說:“黎明的黎,驕傲的傲,少年好名字。”

  黎傲不說話。

  好名字嗎?

  取這名字的時候,父母還很相愛呢。

  韓淼回到自己座位上,迎接上班長林雨甜那鄙夷的眼神。“淼淼,說好的除非天王老子來了,我永遠都是你的最愛呢?”

  韓淼朝那少年看了一眼,低聲說:“天王老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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