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爹和葉大民仲秋過后便去了南郊的酒坊,便是去酒坊坐陣果酒的北酒南調。
昨日青州的酒已經由林十八帶人押送到了京城,京城的酒則早在半個月之前便已經押往江南。
不出意外的話,待林家老爺子隨著林梓墨抵達江南,從京城運過去的果酒應該已經按訂單送達林家在江南的各大酒家、飯館和客棧。
林婉本以為接下來的日子只需待在墨香街的葉宅里安安靜靜地等著葉深從江南回來,等著肚子里的孩子瓜熟蒂落,在南郊事畢的葉老爹和葉大民在回程中卻發生了驚馬事件。
所幸這次在林婉的堅持下,隨葉老爹和葉大民去南郊的是林婉林婉從震南侯府帶出來的車夫,另外還有林六和林十九帶著人隨行護衛。
林婉的這位車夫姓黃名大成,曾經也是震南軍中兵士,因御馬能力強身手和應變能力都不錯,從軍中退下來之后便被留在震南府侯當了名車夫。
林婉尚未出嫁之時,蔡氏便讓黃大成專門給林婉趕車,待林婉出嫁黃大成一家便作為林婉的陪嫁隨林婉來了葉家。
驚馬發生得毫無征兆,當時馬車正走在南郊回京途中最危險的地段。
這一段路不但蜿蜒曲折,而且一面是山崖一面是深溝。
每次走到這段路,無論是趕車的車夫還是騎馬的護衛都會提起百分的警惕,因為稍有不慎便有車毀人亡的危險。
驚馬發現之初黃大成拉緊韁繩試圖控制突然暴起的馬,卻發現平日里溫馴的馬根本不受他的控制,眼看馬著拉著車廂徑直往前面的深溝奔去,黃大成當即立斷揮刀砍斷著套繩。
眨眼之間離韁的馬便沖下深溝,快速奔馳中的車廂突然失去了動力失去了平衡,車廂倒向一側的深溝。
承擔這次護衛任務的林六和林十九的反應也不慢,在發現驚馬時,便已飛身下馬,在黃大成揮刀砍斷套索之時,兩人的手已經搭上車廂,使出了洪荒之力拼命頂住倒向沈溝的車廂。
車廂頂著兩人快速滑向深溝,林六和林十九的腳下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小溝,兩人的鞋子都被磨破了,眼看車廂便要掉入深溝,其他隨行護衛終于反應過來,紛紛跳下馬上前阻止車廂滑向深溝。
在所有人的同心合力之下,車廂終于穩穩地停在了在離深溝不足兩尺的地方。
從驚馬到車廂停下,說起來似乎很長,其實不過幾息之間,其危險程度可想而知。
與葉老爹一同坐在馬車內的葉大民,在馬車突然加速的時候便察覺到不妙,顧不得馬車突然加速帶來的不穩,撲到正閉目養神的葉老爹面前,一手摟住葉老爹將葉老爹先護在自己的懷里,一手緊緊拉住車廂內的護手,保證自己和老爹不因劇烈搖晃甩出車廂。
車廂剛停穩外面傳來林六焦急的詢問聲:“老太爺和老爺可安好?”
葉大民緩緩松開摟著葉老爹的那只手,對著面色平靜的葉老爹好一番打量,確定葉老爹沒事,這才一邊掀開簾子一邊說道:“我和老爺子都還好,大家可還好?”
得知兩位主子安全,林六等人全都松了口氣,主子沒事,便好!
無論驚馬的原因是什么,但凡葉老爹和葉大民中間有一位出事,便是他們這些隨行人員沒有保護好,就算回去之后林婉不會處罰他們,他們心里也難安。
見葉大民掀開車簾子一付要下車查看的模樣,林六和黃大成異口同聲道:“老爺且慢,待我等將車廂推至安全地帶再說。”
此時的車廂正對著深溝,經過一番折騰,車廂重新被套上馬,緩緩離開這個充滿了危險的地帶,尋了處平緩開闊之地暫時停了下來。
驚馬事出突然,自是要查個明白。
要查找原因首先便人是要下深溝找到落下深溝的驚馬。
從驚馬身上尋找線索,就算只是蛛絲馬跡,必能順著找到驚馬背后的真正原因。
自葉家在南郊買了地建了酒坊,往返南郊的次數不計其數,還是第一次發生驚馬事件。
葉家拉車的馬都是震南侯府精心挑選送來葉家的,都是些腳力不錯卻又比較溫馴的馬,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受驚發瘋。
林六決定自己帶著兩個護衛下深溝找落入下深溝的驚馬,林十九帶著剩下護衛與黃大成一起先送葉大民和葉老爹回城。
黃大成卻表達了不同的意見:“最了解這匹馬的人是我,我想留下來查原因。”
林六默默看了眼黃大成,片刻之后便點了頭。
黃大成雖說不是從親兵營里出來的,卻是個可以信任的人。
今日若不是黃大成應變得當,掉下深溝的可就不僅僅只有那匹馬了。
再說黃大成說得也對,那匹馬向來由黃大成親自喂養侍候的,黃大成應是最了解那匹馬的人。
葉家的護衛人數不多,卻都是多面手,趕車對于他們來說真不算個事。
這次隨葉大民和葉老爹出行的護衛每個人都會趕馬車,差別只在技術高低而已。
正好林十九的御馬技術還不錯,趕車的技術雖說比不上黃大成,卻也不差。
如今首要的任務一是平安送葉大民和葉老爹回城,一是盡快查清驚馬原因。
林六也不再多糾結,將人手一分為二,他自己與黃大成再帶一名熟悉地形的護衛下深溝查驚馬原因,林十九則帶著其他護衛送兩位主子回城。
按葉老爹的意思,既然他們已經平安歸來,便不要讓林婉知道驚馬的消息,只不過這么大事的又如何瞞得住耳聰目明的林婉。
只葉老爹和葉大民是林十九趕著馬車送回來這一件事,便已經讓林婉察覺其中的異樣。
更何況林十九將葉老爹和葉大民送回墨香街之后,連水都不及喝上一口,轉身便帶著剛從江南押了亂軍頭目回京不久的林十二和林十五離開了墨香街。
這動靜又怎能瞞得住林婉。
林婉知道自己如今的身子重了,不能再給家里添亂,自然不可能硬出頭,讓人往前面打聽消息卻是難免的。
當年蔡氏送給林婉的兩個武丫鬟,也就是司琴和絲竹如今都已經成親了,不過兩人都選擇繼續留在林婉身邊。
今日在林婉身邊侍候的便是司琴,被林婉派去前面打聽消息的便是司琴。
葉家的護衛多半出自震南侯府,同樣出身震南侯府的司琴打聽起消息來便有諸多便利。
于是林婉很快便知道了葉老爹和葉大民在回城途中突遇驚馬的詳細情況。
得知林六他們已經展開調查,林婉也就不多言更不插手多事,不過葉老爹和哨聲大民曖了那么大的驚嚇,林婉覺得無論如何也得去探望一下。
結果她還沒有起身,便被得到消息從國子監匆匆趕回來的葉祺給阻止了:“娘,你別急!我剛剛從太爺爺那里來,太爺爺和阿爺的情況我都知道。
太爺爺被阿爺保護著很好,雖說受了點驚,卻是毫發無傷。
阿爺因為保護太爺爺右手拉傷了,身上也有不少蹭傷的地方,并不嚴重,好生將養些日子便能痊愈。
太爺爺讓您放寬心照顧好自己,他們都沒事。
對了,給太爺爺和阿爺看診的是皇帝陛下親自派來的太醫。
聽說皇帝陛下得到消息除了派了太醫,還專門派了人協助調查。”
既然葉老爹專門讓葉祺帶了話來,林婉便不好再堅持前去探望,坐在榻上一臉的若有所思。
“娘,您別多想。皇帝陛下親自發話,驚馬之事無論事出有因還是突發事件,很快便會水落石出。”葉祺雖說只有十歲,卻是個十分機靈的孩子,心里更是時刻記著葉深前往江南之前曾經與他說過的話,看到林婉一臉的若有所思,便擔心林婉會多思多想,便在林婉身邊坐下拉著林婉的手說著安慰的話。
被自家年幼的孩子拉著安慰,林婉心里覺得既暖又些好笑。
林婉很清楚自己的性子,她就是個愛操心的人,特別是在目前的這種身體狀況下,自顧都有些不暇,便更容易胡思亂想,有時候甚至還會生出些許厭煩的情緒。
雖說被自家孩子安慰讓林婉覺得有些好笑,可是此時此刻林婉的確有安撫到,掌心傳來的溫熱讓林婉莫名地覺得安心。
原本因為葉老爹和葉大民突然遇到驚馬一事而略有些慌亂的心緩緩冷靜了下來,有些混沌的腦子也有了條理,便拍了拍葉祺的手道:“一會兒讓司琴送你回國子監,在驚馬事情尚未查清之前,你便住在國子監,這些日子暫時不要出國子監。”
葉祺一聽便有些急了,他答應過爹爹要替爹爹照顧娘和弟弟的。
不讓他回家來,他還怎么照顧娘和弟弟?!
“聽話!別讓娘為你擔心!”見葉祺一臉的不認同,林婉便嚴肅了起來。
片刻之后林婉又緩下神情又道:“你可還記得,十二和十五回來的時候,曾經說過江南的動亂雖已平定,亂軍的頭目也悉數被抓,卻也不是沒有漏網之魚,亂軍的那個師爺不就一直沒抓到嘛!”
雖說林婉并沒有再多說什么,可是只這么一提便已經讓葉祺明白,林婉讓他暫時不出國子監的原因了。
平定江南的是震南軍,欽差去了葉深。
震南軍人數眾多,震南侯府戒備森嚴,動不了震南侯府,還能動不了葉家?!
如此一想,太爺爺和阿爺的驚馬事件還真是九成的可能性是漏網的敵軍對葉家的報復。
葉祺想明白了,心里卻又添了許多擔憂。
他可以躲在國子監不出來,在族學讀書的葉晨怎么辦?
這個話題,葉祺沒敢在林婉面前,卻在司琴因林婉的要求送他回國子監的時候,忍不住與司琴討論起來。
司琴聽了葉祺的擔憂,抿嘴微微一笑道:“大公子只管聽從夫人的吩咐照顧好自己便是。”
葉祺默默地抬頭看著司琴,希望司琴能多說幾句,偏司琴只說了這么一句便再無第二句。
葉祺無奈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暗自在心里嘆了口氣。
好吧,那他聽娘的吩咐便是!
司琴送完葉祺,轉身去了一趟震南侯府,將林婉的安排以及葉祺的擔憂與蔡氏說了說。
蔡氏不由嘆道:“原以為婉婉嫁去葉家能過些安穩的日子,結果…”
說罷又長長地嘆了口氣,爾后給了唐氏一個眼神。
唐氏起身出去,沒多久便帶來兩個中年婦人,這兩個中年婦人看著慈眉善目,司琴卻知道這兩人的身手全都不在她之下。
“這兩人你幫我交給婉婉。”蔡氏指著兩婦人對司琴道。
司琴頓時眉開眼笑。
林婉身邊雖有她和絲竹兩個武婢,平日當然并不缺人手,只是目前的情勢微妙,只她與絲竹二人便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這種時候別說一下子多了兩個人手,便是只得這兩人中的一個,也能大大緩解她與絲竹身上的壓力。
司琴帶著兩人回到墨香街先去見了吳氏,在吳氏跟前報個備。
吳氏只稍稍問了問兩人的情況,便讓司琴帶著去靜思苑。
震南侯府自葉深外放那樣送了二十個護衛和幾個奴婢下人之外,便再沒往葉家送奴送婢送奴,這次突然又送了兩個婦人過來,吳氏一下子便與驚馬事情聯系了一起,心里難免多了些緊張和不安,表面上卻還算掩飾得當。
當然吳氏的緊張和不安還是落在了司琴眼里,不過她只是個奴婢,并不好多說什么,順著吳氏意思便領著兩位婦人回了靜思苑。
司琴并沒將吳氏的緊張和不安告訴林婉,而是與白嬤嬤說了說這件事。
白嬤嬤是林婉最信重的嬤嬤,在林婉跟著葉深去蜀地的那些年,白嬤嬤與吳氏相處融洽,甚至還幫著吳氏處理了好幾件棘手的事,深得吳氏敬重。
白嬤嬤能說會道,又深得吳氏敬重,由她出面與吳氏說說震南侯府送兩位武媽媽給林婉的目的,自然比司琴開口解釋的效果要好太多。
也不知白嬤嬤是怎樣與吳氏說的,總之司琴再見到吳氏的時候,已經看不出吳氏有緊張和不安的情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