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葉深提前了些時間從南竹來到渝州城與稽康進行交接,從總體上來看,時間還是挺緊的,于是第二日,葉深與稽康便投入了緊張的公務交接之中。
雖說心里十分遺憾依然無法與稽康坐下來安安靜靜地說說話,不過好歹如今大家也算是住在府衙后院的同一片屋檐下,林婉便也有了孝敬稽康的機會。
稽康沒有家眷,甚至連個外類似于通房一樣的女子都沒有,身邊侍候的不是小廝就是長隨,以前稽康人在江南也就算了,自稽康來了渝州,稽康身上的衣物,無論里外上下皆由林婉親自做好再派專人送來渝州城。
只要有人從南竹來渝州辦事,林婉也總會給稽康帶些吃的用的,讓稽康覺得十分熨帖。
林婉本人卻總覺得做得不夠。
如今終于有機會當面敬一敬為人徒的孝心,林婉自然不可能錯過。
這幾日林婉沒少親自下廚房做些吃食,昨日是一盆菜,今日是個點心,就算不如廚娘做得美味,卻因為帶著林婉的孝心,有著久違的家的味道,總能讓稽康吃得心滿意足。
除了用心孝敬稽康,林婉還得擔負起葉深的賢內助。
男人在官場搏前程,少不了內宅夫人之間的交際和應酬。
就算是在南竹那個貧窮的小地方,一年四季每季總會找出個應景的名堂,或辦場花宴或找個地方踏踏春看看晾,來了渝州城更是難免這樣的應酬交際。
這樣的應酬交際,林婉并不是那么熱衷,不過該應酬該交際的時候依然會拿出百分百的精神來應對。
葉深來渝州上任,林婉心里早就做好了應酬交際的準備,只是在稽康離開渝州城之前,林婉并不打算舉辦或參加類似的聚會。
轉眼便到了臘月初八,林婉提前便讓廚娘泡好了煮臘八粥需要的各種食材。
臘八這日剛剛寅時,林婉便醒來了悄悄地掀開被子坐起來,她打算親自熬一鍋臘八粥。
“天還沒亮呢,起這么早干什么,陪我再睡會!”雖說林婉已經盡量不讓自己的動靜驚動葉深,只是她才剛剛坐起來,葉深帶著睡意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接著林婉便被葉深伸手拉進了被窩。
雖說蜀地的冬日沒京城那么冷,可是凌晨的溫度還是挺低的,被拉入被窩的林婉不由自主地往葉深溫暖的懷里靠了靠。
葉深年輕火氣旺,他的懷里是真的十分暖和,暖和得林婉都不想起來了。
不過昨日林婉便有交待,她要親自熬煮今年的臘八粥。
若不趕緊起來去廚房,從哪里來早起的那碗臘八粥!
“臘八粥交給廚娘便是,這種事又何必你親自去做。”葉深側躺在床上用胳臂支楞著腦袋定定地看著林婉頗有些無奈地說道。
“夫君可還記得在后塢村時吃的臘八粥,先生最喜歡吃的便是我熬的臘八粥!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我想再為先生熬一次臘八粥。”林婉一邊給自己系著腰帶,一邊含笑道。
怎么會不記得?!
那年不但葉家自己熬了臘八粥,林家也送了的臘八粥來。
作為青州首富,林家送來的臘八粥那可真是料足材真,里面甚至還加了燕窩。
可是那年最受歡迎的卻是林婉熬的臘八粥。
雖說食材遠不如林家的臘八粥,可是林婉熬的那一窩臘八粥卻被大家吃了個鍋底朝天卻還是意猶未盡。
那兩年臘八最讓人惦記的便是林婉親自熬煮臘八粥。
只是那種幸福的時光卻實在太短,短得讓人措不及防,林婉便回了震南侯府。
雖說葉家很快便舉家搬到了京城,每逢臘八便有機會品嘗從震南侯府送到葉家的臘八粥,可是那樣的臘八粥卻再也品不到當年的美味。
林婉嫁入葉家也再沒親自下過廚,不是她不愿意,而是不能。
每逢臘八家里倒是全按當年在后塢村時準備熬煮臘八粥的食材,卻再沒有人能熬出同樣的味道,也許是熬煮的人不同,也許是人的心境不同,總之再也吃不出當年的美味。
雖說有些不舍林婉為個臘八粥如此操心,葉深的心里卻還是有所期待的。
林婉簡單的洗漱之后,披了件厚實的披風便去了廚房。
葉深在床上躺了片刻,總是無法再安眠,索性起身先在院子里打了套拳,待身上有了薄汗才去耳房洗了把澡,收拾好自己天色依然尚早,便進書房看起了公文。
知府衙門管轄的范圍大,需要面臨的情況也更復雜,只交接了兩日,便讓葉深感覺到了重重的壓力,要做出成績謀求步步高升,便要在公事上投入更多的精力,花費更多的心思。
這一看便是一個多時辰,漸漸地外面的動靜多了起來。
葉深放下手中的公文,捏了捏眉心舒緩一下酸漲的腦門。
站起來推開窗子,冬日清晨的寒氣瞬間沖了進來,讓葉深精神一振。抬頭望了望天,今日應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此時已近辰時正房這里依然不見林婉的身影,可見她應該還在廚房忙著,也不知臘八粥熬得怎么樣了,是不是能如林婉之愿趕在先生過來之前將臘八粥熬好。
葉深想了想決定不在書房里胡思亂想,索性去廚房看看。
府衙到底是府衙,比起南竹縣衙的后院可是要大得多了,廚房離正院還是很有些距離的。
轉過前面的那個月亮門,便是廚房所在。
一陣風吹過,葉深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一股子甜香味道直沖腦海,就是這個味!
原來不是食材的問題,也不是什么心境的問題,而是熬煮這鍋臘八粥人的問題!
看來只有婉婉才能熬出勾得人垂涎欲滴的臘八粥!
“味道還不錯,若是大黑花蕓豆就更好了!”前面便是廚房,林婉的聲音中帶著滿意也更著些許遺憾。
林婉來渝州城之前,便讓來渝州城打前站的戚娘子采購臘八粥的各種食材。
待林婉到了渝州城,清單中的食材便只差大黑花蕓豆這一樣。
在青州府隨意便能買到的大黑花蕓豆,在蜀地硬是沒人見過。
于是林婉的臘八粥里便缺了這一樣食材。
“就算沒有那個什么大黑花蕓豆,夫人熬的這個臘八粥已經香得奴婢直吞口水了,太香了!”這個聲音有些陌生,想必府衙原本就有的廚娘。
廚房里不僅僅只有林婉,這倒是讓葉深有些進退兩難,便靜靜地站在廚房門前那顆榆樹下等待林婉從廚房出來。
既然臘八粥已經熬得差不多了,林婉也該從廚房出來了。
再說也將到稽康到正院來與他們一起用早食的時間了。
自他們來了渝州,林婉便纏著稽康點頭答應與他們一起用餐。
稽康的用餐時間一向比較固定,早餐的時間基本就是在辰時三刻。
果然林婉沒有讓葉深等多久,不過在榆樹下站了那么半刻鐘,林婉便從廚房走了出來,抬頭便看到了站在榆樹下的葉深,展顏便來到葉深身邊,一邊笑著一邊道:“夫君怎么到這里來了,可有聞到臘八粥的香味,這香味可與以前有什么差別?”
林婉這一開口便是一連串好幾個問題,葉深不由笑了起來:“就是這個味道!果然還是婉婉熬得臘八粥最讓人期待!”
“走,咱們趕緊回正院去,再不趕緊回去,先生只怕要等急了。對了,你可去看過硯臺,他醒了沒有?你離我遠點兒,別沾了我身上煙火氣!”林婉說著特地緩了兩步,稍稍拉開些與葉深之間的距離。
葉深既好氣又好笑地停下腳步,終于想起身上有煙火氣了,硬要去廚房親自熬煮臘八粥的時候怎么沒想起來呢?
再說林婉之所以身上沾染了煙火氣,還不是為了讓他們吃上美味的臘八粥,他又豈會不嫌棄這個帶來美味的煙火氣?!
于是葉深不但停下了腳步,甚至趁著林婉不注意伸手一把拉住林婉的手,林婉先還想躲開,葉深又豈會讓她如愿,最后自然是葉深牽著林婉的小手一起往正院去。
端著臘八粥的司琴和絲竹從廚房出來,只當沒看到那對正“打情罵俏”的夫妻。
待葉深終于如愿牽著林婉的小手往正院去,兩丫鬟才緩緩跟上。
稽康來的時候,林婉已經重新收拾過自己,正盯著硯臺刷牙漱口呢。
硯臺什么都好,就是不愛刷牙。
張嬤嬤她們幾個總是依著他,林婉便只能自己親自盯著。
雖說硯臺與稽康接觸的時間并不多,卻深感稽康對他的疼愛,也能感覺到林婉和葉深對稽康的尊敬,看到稽康來了,便起了心思,小短腿悄悄地移向稽康。
小家伙打的是什么主意,自然瞞不過林婉,硯臺剛往稽康來的方向挪了兩步,小手上便被林婉拉住輕輕敲了一下:“別以為你稽爺爺來了便可以不好好刷牙!今日若不好好刷牙,別說臘八粥,飯菜點心一樣都別想吃,總之想吃就得把牙刷干凈了!”
林婉的話音剛落,硯臺便甩開了她的手,更是丟下手中的牙刷,直接沖向稽康,抱著稽康的大腿便嚎了起來:“爺爺救命!娘打硯臺,還不給硯臺吃飯!”
正與葉深說話的稽康被硯臺這突如其來的嚎叫給嚇了一跳,彎腰抱起硯臺,將硯臺打量了一番,確定小家伙一切安好,這才看向林婉。
見林婉似笑非笑地看著硯臺,稽康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定然是小家伙做錯了事,林婉才會教訓他。
林婉成親六年多只得硯臺這一個孩子疼還來不及呢,哪里舍得真的打他,真的不給他飯吃?
稽康雖說沒有子孫緣,到底是當過多年先生的人,對于教導孩子還是很有一套的,就算心里再疼愛硯臺,卻也不會將這份疼愛上升為溺愛。
這不,就算不知道硯臺到底犯了什么錯,稽康依然會耐心地進行教導,只見他輕輕拍了拍硯臺神色溫和語氣輕柔地問硯臺道:“告訴爺爺,你娘為何打你?又為何不給你飯呢?”
硯臺雖小卻是個再機靈不過的孩子,從稽康的話里便聽出稽康應該沒有被他的嚎叫所蒙蔽,不由便有些害羞,將小臉埋進稽康的懷里嗡嗡道:“刷牙牙疼,硯臺不喜歡!”
原來是因為刷牙!
稽康看了眼林婉手上的小牙刷,那牙刷可不是慣常見到的那種用柳枝做的牙刷,而是用動物鬟毛做成的牙刷。
這種用鬃毛做的牙刷是最近幾年才出現的,比柳枝牙刷不知要柔軟多少,當然這樣的牙刷一般老百姓還真用不起。
以稽康對林婉的了解,硯臺用的這支牙刷必定比大人用的牙刷更柔軟,說不定還是專門定做的呢!
不過小孩子調皮是常有的事,好生引導便是,打孩子可使不得。
盡管稽康覺得林婉不可能打孩子,卻還是瞪了林婉一眼,抱著硯臺來到林婉身邊,當著硯臺的面氣咻咻地一把奪過林婉手中的牙刷,爾后拿著細細看了看。
果然與他想得一樣,這支牙刷的確十分適合像硯臺這樣的小孩子使用,不但大小合適,鬟毛也極為柔軟,并不會及孩子幼嫩的牙床。
稽康將硯臺放下來,蹲身在硯臺面前,讓自己能夠與硯臺平視,爾后將手中的牙刷遞到硯臺面前:“爺爺最喜歡干凈的孩子。”
“可是…牙牙疼。”硯臺并沒有伸手接牙刷,而是有些委屈地癟著嘴看著稽康。
稽康并不急也沒有硬逼著硯臺,而是略帶驚訝地看著硯臺道:“牙牙疼?那硯臺快張開小嘴讓爺爺看看,是不是硯臺的牙牙長蟲蟲了。”
硯臺當然不可能有蟲牙,林婉在這方面還是十分注意的,只是硯臺到底還小,即便他再聰慧還是被稽康的話嚇了一跳,忙不迭地張大小嘴。
稽康十分配合地對著硯臺的小著看了又看,這才做出大大地松了口氣的模樣,甚至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還好還好,并沒有長蟲蟲。可是如果硯臺再不好好刷牙牙的話,只怕很快便會長蟲蟲了!”
因為不想嘴巴里長蟲子,最讓林婉頭疼的硯臺刷牙難度就這樣輕易地被稽康給解決了,真是讓林婉頗有些哭笑不得。
待硯臺刷好牙,大家便在桌前坐下,當司琴將放在桌正中將蓋得嚴嚴實實的那只大瓷盅打開,稽康的眼睛頓時亮了:“臘八粥?婉婉做的?真是好多年不曾喝過這樣的臘八粥了,光聞著就能勾人食欲,趕緊地來一碗!”
與當年一樣,盅里的臘八粥很快便被一掃而空,就連硯臺也比往常多吃了半碗,若不是林婉怕他吃撐了,只怕還能再吃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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