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漸黑了,所染低著頭,她的表情顧君柯看不到。
一陣風吹過,所染短發的邊緣被吹起來一點點,看到女人的臉上有一道紅色的小口子,血跡才干,看起來應該是剛才受的傷。
“我的命是小姐的,我不需要自由。”所染說完抬起頭,將掛在耳朵上面的耳機取了下來,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
里面的音樂因為耳機放了下來變得更大了,卻一點也沒有掩蓋住女孩堅定地話語。
顧君柯蹲了下來,平視著跪著的女孩,然后從女孩的衣服口袋里面拿出了一個小巧的MP4,看起來樣式已經很老舊了,似乎用了很久了。
顧君柯關掉了MP4,突然間,周圍的空氣變得安靜的詭異。
“這個你還留著?現在已經沒有人用這個了…”顧君柯看著手里面的MP4,然后將它原封不動的放進了所染的衣服口袋里面。
所染看著顧君柯愣了一下,似乎不太適應沒有音樂的樣子,然后她點了一下頭:“這個是小姐送給我的。”
顧君柯看著所染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空洞,卻是在看到那個MP3的時候,有了一絲一閃而過的生機。
顧君柯站了起來,這個時候,那邊的救援工作似乎已經接近了尾聲,人員的來往明顯少了很多。
“所染,你還年輕,你還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你已經替我做了很多事情了。”顧君柯看著遠方,語氣悠遠,“你確定還要繼續趟這一趟渾水嗎?”
所染仰起頭,看著顧君柯,冷漠的臉上面眼神依舊空洞,但是話語卻是堅定有力:“從小姐救了所染的那一刻起,所染便沒有自己要走的路了,小姐要走的路,便是所染的路。”
顧君柯怔了一下,然后笑了:“我的所染,真的長大了啊,”
顧君柯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見到所染的時候,那個女孩和自己母親在一起,硬生生的被活埋,起因不過是因為她在夜總會工作的母親得了傳染病。
顧君柯第一次見到所染的時候,那個小女孩一頭長長的直發。
整個人瘦小瘦小的,像是一棵豆芽菜,她整個人被土埋在地里面,只有一個腦袋露在外面。
那些人還在一抔土一抔土的往她身上面蓋。
而那個小小的所染,不過七八歲,童稚的目光卻始終冷冷的看著那些正在活埋她的人,好像要將他們每一個人都深深的刻在心里面一般。
或許,當年的顧君柯,就是被這個小女孩充滿殺氣的目光吸引了吧,才救下了她。
后來,顧君柯看著那個女孩竟然用自己的雙手,將自己母親的尸骨徒手挖了出來。
最后小所染用一雙已經被鮮血模糊的雙手,抱著她母親的尸體,靠在旁邊的樹上,一待就是好幾天,直到她母親的尸體發出了腐爛的臭味。
于是,顧君柯決定,要將這個小女孩留在身邊。
那個時候,同樣年紀不大的顧君柯走到了小小的所染身邊,一直沒有反應的小女孩,突然就往母親尸體的身后藏了一下。
顧君柯笑了:“真是沒有良心,我救了你,你竟然害怕我?”
只聽那個女孩開口,聲音冰冷,毫無感情:“他們說,我身上有傳染病。”
一輛車從兩個人的身邊飛馳而過,一聲刺耳的喇叭聲音,將顧君柯從很多年前的回憶中拉回現實。
顧君柯重新打量著跪在面前的女孩子。
這么多年,好像個頭也沒有長高多少,那張小小的臉,藏在蓬松的短發里面,黑色棒球帽子將頭發壓住,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我覺得,你還是長頭發好看”顧君柯笑著,“這些年,謝良是虐待你了么,也不見長肉的。”
顧君柯說著,伸手去女孩子的腰部掐了一下,但是并沒有預想之中女孩子身體的異動。
女孩子好像并沒有一點點癢癢的模樣,卻在認真地回答顧君柯的問題:“長發…打架不方便。”
“倒是。”顧君柯笑了,“不過,你短發也超級帥的!”
“恩。”所染看著顧君柯點了一下頭。
顧君柯笑了一下,起身,向所染伸出手:“你要留在我身邊也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下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從古代穿越回來的人呢”
所染看著顧君柯向她伸出的手,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站了起來,就像是當年的那個差點被活埋的小女孩,也做了同樣的選擇。
回去的路上,所染開車,顧君柯坐在一邊,一直看著窗戶外面的風景,風將顧君柯的頭發吹得凌亂,遮擋住了她的眼睛,看不分明眼神。
顧君柯想到了今天在廢棄工廠見到的安景崎的人,那個男人平時就像是一塊上好的暖玉一般,溫潤無害。
相處的久了,竟然忘記了,在古代,玉也是可以做成兵器,用來殺人的。
自己竟然天真的以為,他將自己錯當做顧言芝,就會和別人不一樣。
安景崎永遠是安景崎,是安氏家族的家主,這樣的男人,怎么可能會真心愛上一個人,即使,那個人是他年少時候的白月光。
顧君柯嘴角浮起一絲莫測的角度,她轉過頭,突然看見了前視鏡中的自己,滿臉灰塵,笑了一下,真是狼狽啊…
這個時候手機響了,是顧延。
“爸…”顧君柯收起了笑意。
“你沒事吧?”
“我很好。”
“那就好,這次的事情,你受到驚嚇了,這幾天好好休息一下吧,投資案的事情,等你回來再說吧。”顧延那邊的聲音頓了一下,“君君啊,不是我不拿錢贖你,只是,這些綁匪貪得無厭,就算是拿了錢,也不會放過你,我們只能配合警方,畢竟,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顧君柯嘴角的笑容漸漸擴大:“我知道的,爸爸,我沒有怪你。”
似乎有點詫異顧君柯這樣的態度,那邊顧延猶豫了一下:“君君,你,沒有受傷吧。”
“如果我受傷了,您會內疚沒有及時交付贖金么?”顧君柯突然說,但是電話那邊卻變得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聲,似乎在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顧君柯在顧延說話之前,還是先開口了:“開玩笑的,爸爸,你放心,我挺好的,你說得對,這些綁匪就算是拿了錢,也不一定會放了我,警察趕到的很及時,這段日子,我會好好休息一下的。”
“好。”顧延沉聲說,“有空回家吃個飯吧,這次你沈阿姨,也很擔心你的。”
是啊,肯定非常擔心啊想必她已經知道了54號殺手的事情了吧 “好,我知道了,爸爸,你要是沒有什么事情,我就掛了。”顧君柯看了一眼自己滿是灰塵的手機說道,“我快到家了,想休息一下。”
“還有一件事情,君君啊,我聽說,安景崎出國了,他,沒有聯系你么?”顧延口氣帶著探尋,“你被綁架,他不知道嗎”
出國了?
呵呵,安景崎你倒是跑得快。
顧君柯笑了一下:“爸爸想要問什么?”
“君君,你不要多想!只是,這次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不在你身邊!”顧延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生氣,完美的扮演了一個女兒被人欺負的父親的模樣。
“爸爸,你放心,他知道這件事情,也很關心我。”顧君柯回答,尤其是“關心”那兩個字說得格外認真。
他專門派了人來看戲呢,可不是很關心么?
“那就好,那就好,等他回來了,一起回來吃飯吧。”
“好。”
外面夜色漸漸濃黑,顧君柯卻是心思沉重。
安景崎啊,和你在一起,真的是與虎謀皮啊,那么,你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若是我給了你想要的,你是不是也可以給我,我想要的呢?
車子在顧君柯的家院子里面停下來,顧君柯看著所染說道:“你有住得地方么?”
所染搖搖頭。
“那你這幾天都住在那里?”
所染指了指不遠處,那邊是社區公園的地方。
“睡在公園里?”顧君柯皺了一下眉頭,隨即突然明白過什么似的說道,“等等,你回國之后,不會一直跟著我吧?”
所染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你!”
“我說過,我不需要自由,我要留在你身邊…”所染看著顧君柯,冷漠的眼中還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虔誠。
好像當初,那個抱著自己母親尸體不放手的小女孩,一直都沒有長大。
那個時候顧君柯問小小的所染:“你想怎么報復那些人?”
小小年紀的她表情兇狠:“我要把病傳染給他們!他們怕什么,我就要他們得什么,他們是因為媽媽得病了,才要殺了我們的!”
那個時候的顧君柯被所染逗笑了,而現在這個已經長大了的所染,依舊一本正經的將顧君柯逗笑了。
顧君柯看著所染:“就算你要留在我身邊,你算你要跟著我,你也可以住賓館啊,干嘛要住公園,弄得可憐兮兮的…”
看著顧君柯笑得一臉燦爛,所染怔了一下,沒有說話。
顧君柯下車的時候,看見周昂站在自己的家樓底下面,看樣子,呆了有一段時間了。
顧君柯迎上去,看著周昂,也不說話。
顧大小姐的氣場,有點恐怖。
周昂莫名的退后了一步,猶豫了一下,將一張卡遞給了顧君柯說:“夫人,我們老板有事情,要在國外待一陣子,這張卡,老板說你可以隨便用。”
“哦?有事情啊”顧君柯接過金卡,沖著所染使了一個顏色。
瞬間,所染將周昂制伏在墻上面,周昂乖乖的被抵在了墻上面,雙手舉起來,一副認輸的模樣。
“夫人,您這是做什么?”周昂苦笑了一下,老板,您這是把我往火坑里面送啊。
“什么事情啊”
“這老板沒有交代啊,只說了不許人打擾!”周昂往后躲了一下,離開所染一點距離,“但是老板說了,夫人的事情,無條件條件滿足。”
“哦?”顧君柯摸著手中的金卡,饒有趣味的笑了一下。
“夫人,您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老板?”周昂連忙問道。
問吧,夫人,看老板的意思,只要是您要找老板,一定立刻就能找到的。
顧君柯聳了一下肩膀,輕聲的說道:“沒有。”
“…”周昂一是語結,“沒有…么…夫人…您要不再想想?”
“他不是說了么?不許人打擾…”顧君柯撇撇嘴,“我還是一個很聽話的夫人的,周昂,對不對?”
周昂:…
夫人,您這個時候未免太聽話了一些…
周昂總覺如果夫人真的不聯系老板,自己會很慘,剛想要開口說什么,卻是瞬間躲過了所染的一拳,所染的拳頭,打在了周昂旁邊厘米的墻上面。
“周昂,你話太多了。”顧君柯笑著說,“錢都給我了,我會乖乖等你們老板回來的,不用擔心,走吧,所染。”
所染看了一眼周昂旁邊被自己砸的凹陷進去的墻壁,眼神冷漠的看了一眼周昂,便是跟著顧君柯離開了。
顧君柯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用安景崎的卡定了一枚私人訂制的鉆石戒指,然后等著那邊確認訂單,看著手機短信上面后面綴著一長串零的賬單,顧君柯滿意的笑了笑。
“安景崎,你真是好樣的!”顧君柯將金卡順手扔在了桌子上面,“我在這里受苦受難的,你不僅看熱鬧不嫌事多的,竟然還給我跑了?用錢打發我是吧?好啊,那我就讓你看看,我有多貴!”
“安景崎?安家少主?”所染在聽到安景崎這三個字的時候,一直沒有表情的臉,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她看著桌子上面的金卡,“所以,小姐和安家少爺訂婚的事情,是真的?”
“恩”顧君柯挑眉說道。
“小姐,安家少爺,很危險。”所染認真的開口,“這么多年,APY凡是涉及到安家的案子,沒有一個成功過。”
“是啊”顧君柯坐到了沙發上面,將高跟鞋脫掉,揉了揉自己紅腫的腳,想起那個男人,突然莫名笑了出來。
所染點點頭,從旁邊的柜子上拿過來醫藥箱,打開,為顧君柯處理傷口。
“疼疼疼,輕點”顧君柯吸著氣,好像這傷口沒有跟著她一路,是這會兒才產生的一般。
“小姐,喜歡他?”所染看著顧君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