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鶯跟布魯斯.錢德勒這位大設計師后面談了些什么,就沒必要贅述了,畢竟那都是藝術人員的交流,很多術語晦澀難懂,還夾雜著圈內人的各種梗和傲慢。
林鶯應付了幾句之后,見錢德勒堅持想跟酒店設計師溝通專業問題,也就安排了一個同樣出身同濟系的大設計師,跟他一對一溝通。
林鶯本人,則跟太古集團的施明倫扯了一會兒沒營養的皮。
其余聽眾暗中觀察。
幾分鐘之后,覺得已經觀察得頗有心得的易普拉辛酋子和馬哈迪酋儲,私下走到一旁,找了個窗邊的位置,密議起來。
“你覺得那個林鶯說的話,有幾分真的可能性?蘭方帆船酒店的結構部分主設計師秦雅,真的是身體不適、所以最后階段交掉了工作么?”作為投資人的馬哈迪酋儲,敲打地問出來這個問題。
馬哈迪是阿布扎比來的,而易普拉辛是迪巴來的。
在那些酋長部落里,阿布扎比是最有錢的,從來不打算搞花活也懶得搞花活,是典型的陷入了“資源的詛咒”的部落城邦,胸無大志,反正錢夠。
相比之下,迪巴人其實還沒后世那么有錢,他們的石油用不了多少年就會挖完了。后世網上那些蹭流量炒作段子的網紅們,之所以幫著吹迪巴,無非是因為迪巴的炒作形象已經深入人心,搭個順風車共贏也便于那些網紅自己蹭熱度,所以才眾人拾柴火焰高,蹭的人越多無知網民也就越覺得迪巴有錢。
如今才2001年,雖然迪巴人從90年代后期就已經開始隱隱約約部署了“土豪城邦”的概念來發展全球最高端旅游業,但終究是還沒來得及投入太多資源。
前期投入的那部分,也還沒到收獲成果、看出療效的階段,因此外部的后續投資者也是比較謹慎的。
迪巴人自己搞土豪城概念的旅游業,并沒有那么多本錢,幸好阿布扎比人看在同氣連枝的份上,肯分階段拿地下自己噴出來的石油錢為這些開支買單,所以易普拉辛當然要極力討好投資人、向投資人證明自己了。
易普拉辛便誠懇地、假裝很機密的樣子,對馬哈迪低聲剖析道:“我覺得那個林小姐的話不太可信,之前我就刺探過相關的項目情報。畢竟那位秦雅,可不僅僅是蘭方帆船酒店的主結構設計師,她后來還設計過蘭方塔的結構。
我今天來,無非是想驗證一個說法:同濟建院的人,在設計蘭方帆船酒店的時候,總結的那種新的中央承力結構設計理念,是不是真的后來被發展沿用到了蘭方塔上。如果真的沿用了,錢德勒跟我私下聊過,說蘭方塔未來的高度極限絕對不會超過600多米。”
易普拉辛話里話外,對馬哈迪非常尊敬,完全沒有公眾場合人前那種頂級富豪的張揚跋扈,很顯然他平時對公眾的豪奢都是偽裝出來的,動機跟顧鯤一樣,是虛張聲勢。
沒辦法,生意都是這樣的,在你做出真刀真槍的成績之前,必須小心伺候投資人。
而投資人最喜歡的就是錦上添花、雪中抽炭。不可能你夸個海口,說我要砸錢造世界最土豪城邦的概念,來拉動旅游業,投資人就會傻呵呵相信你。
你得一步步來,比如先蓋個帆船酒店,然后讓這個帆船酒店至少財務上盈利、或者跑通商業模式,證明給投資人看你的想法多少有點靠譜。然后你才能拿到更多的投資搞世界第一高樓。
世界第一高樓再成功了,才有朱梅拉棕櫚島、再成功才有世界地圖群島。這里每一步每一環如果前面失敗了、乃至被證明商業模式本身不可行,就沒有后面的了。
今天易普拉辛之所以來進一步刺探,主要目的還不是帆船酒店,而是跟帆船酒店同一設計單位、甚至同一主要結構設計師組的蘭方塔。
眼下,迪巴的迪巴塔也已經到了設計沖刺階段,明年肯定是要開工的,錢呢,就是從阿布扎比哥們兒那兒融的。確保目前在建的、奔著“世界第一高樓”目標而去的同行們,不可能藏一手威脅到未來迪巴后建的世界第一,才是重中之重。
如今,已經到了迪巴人跟蘭方人輸死一戰的前夜了,沒法再各自茍著種自己的田、回避爭斗了。
世界第一只有一個,這些錢,乃至未來有可能將要投下去的錢,都不是為了那些個實體工程的物質財富。
而是為了這些物質財富、加上世界第一的名聲,再讓未來的全世界炫富網紅來蹭這個世界第一土豪名聲的流量熱度、正反饋飛輪效應到眾人拾柴火焰高。
誰的飛輪先因為正反饋而轉起來,誰就贏了。
輸的人,如果花的是自己的錢,那就只要付出這些錢的代價。如果花的是別人的錢,說不定還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不第一,就得死!西奈!
馬哈迪酋儲摸著小胡子,思索了一番剛才易普拉辛的話,然后以常理度之地問:“那你覺得,那個秦雅為什么會被顧鯤繼續雪藏?為什么帆船酒店開業這種日子都不能出現?我總覺得這里面還有別的陰謀。”
易普拉辛酋子聳了聳肩:“可能就是想為蘭方塔的一些技術秘密保密吧,蘭方塔的工地,至今根本不讓任何外人靠近,甚至頂部還一直有處理,害得從衛星拍照都看不見裸露出來的內部頂層結構。
說不定,如果蘭方人耍了陰謀,蘭方塔的中央承力結構跟帆船酒店的中央承力結構不是源出一脈的技術思路,那未來蘭方塔達到遠遠超出600米的高度極限,也不是沒可能…我覺得我們不如在迪巴塔的設計上再加一道保險700米可能還不大夠,800米也不一定永遠保險…”
易普拉辛剛說到這兒,就被馬哈迪恨恨瞪了一眼瞪回去:“你們花錢有多大手大腳,當我的財務不審計的么?現在已經十幾億美元預算了,你還想怎么樣。”
易普拉辛也不怕臉皮厚,打蛇隨棍上地安利:“我覺得加到20億美元才稍微有點保險,要絕對萬無一失可能得30億美元。”
馬哈迪看了對方一眼,不由氣極反笑:“我算是看明白你們了——你們這些年,多少次了?先報個小預算,甜言蜜語勸誘我們投資先把項目跑起來。然后再一二三四轉事到臨頭層層哭訴困難、追加碼投資金額。除非有鐵證,不然我不會中你的計了。”
易普拉辛臉色頓時有些尷尬。
這幾年,他花錢大手大腳確實是有的。
主要要追求世界第一土豪,你不大手大腳沒法做事。
你做的事情,都是前無古人的,沒有先例可循,也就沒有充分的話術論據去跟供應商壓價。所以有時候馬后炮審計確實會發現很多浪費,你也不能說是不盡職,有可能真是不如供應商技術設計上專業,才被坑的。
而坑久了只后,一旦疲掉了,發現“用這種借口可以蒙混過很多大手大腳”,后面就真的大手大腳,乃至回扣起來了。
供應商都賺了那么多超額利潤了,沒道理不讓管采購的稍微分一點吧?
此時此刻,馬哈迪提起財務審計的黑料,易普拉辛也只能暫時閉嘴,這時候不去招惹讓雙方都冷靜一下是最好的。
可惜,馬哈迪被勾起了內心的懷疑之后,就沒那么容易平復下去了。吃完自助餐午宴后,回到自己的客房,叫了幾個妞解解乏,他就想著動用起自己的情報網絡,或者說獵頭線人,開始調查今天酒會上遇到的不尋常。
至于易普拉辛,暫時也被支開了,倆人各玩各的,暫時沒機會監視他和進讒言了。
“殿下,您想知道些什么?”一名馬哈迪的下屬,被領導招來之后,畢恭畢敬地問。
“多派幾個交際花,跟今天的其他嘉賓接觸,盡量打聽蘭方帆船酒店和蘭方塔設計團隊核心角色的消息。我總覺得,蘭方人動了手腳。我更覺得,易普拉辛那小子想他通過夸大描述項目的困難性,多坑我們一些錢!
所以,你打聽的時候,就找那些相關知情人士、最好本人職位利益不太高,可以被錢收買的那種,情報費不是問題,只要肯對我們開口、拿得出證據的,盡量拖下水。不要怕花錢,更不要怕花女人。”馬哈迪陰森森地說。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下屬領命而去。
然后馬哈迪就午休了一會兒。
午休結束后,下屬就帶回來一名線人,是個黃皮膚的漢人。
“什么來路?他知道些啥?”馬哈迪在侍女的伺候下,抽了一口起床提神薄荷水煙,然后箕踞著問。
狗腿子助手附耳稟告:“這人也是一家競爭對手家來刺探、確切地說是核實情報的。他自稱是灣灣頂新集團的一位心腹干部。但是,畢竟不是老板家的人,所以老板的利益終究不如自己的利益。我按照您的指示、隨便許了他很多好處,現金就塞了十幾箱美元,他表示有極為機密的情報愿意共享給我們。”
馬哈迪眼神微微一亮:“說說吧,我希望物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