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卡奔塔利亞灣進入阿拉弗拉海的時候,顧鯤的情緒還是有些興奮的。
盡管科學的理智告訴他,看雷達找目標比用望遠鏡靠譜,但從小當漁民當船長養成的癖好,還是讓他忍不住跑上艦橋,親自用高倍測距儀四處亂看,寄希望于“有些漁奴的小木船太小,雷達誤差搜索不到”。
可惜,從上午10點進入阿拉弗拉海,一直到吃午飯的點,他什么都沒發現,只能在女秘書和女部長們的邀請下先去吃飯了。
吃過飯,他百無聊賴,便覺得有點困,打了個盹直到下午三點才起。睡下的時候還吩咐了一句,說是如果遇到漁奴或者海盜,就叫醒他。
那姿態,渾然是把海盜當成了殺怪升級用的經驗坨。
“這鬼地方,為什么還沒遇見海盜?”
午睡醒來時,顧鯤看了看表,就意識到他是睡足了時間的,女秘書根本沒喊他。
披上衣服打開臥室的舷窗吹吹海風,吃了兩顆達爾文芒果潤潤喉,顧鯤就聽到背后有腳步聲響動,他回頭一看,原來是蘭方外長唐佳。
“你怎么就那么篤定這地方一定會遇到漁奴或者海盜?就不能是上次運氣差么?”唐佳遞了一瓶芒果汁給他,示意吃果子不如直接喝榨汁。
顧鯤接過喝了一口:“那是你不了解這一代的情況——阿拉弗拉海的最大寬度,也是不到400海里的。按照1975年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200海里經濟專屬區寬度來劃,整個阿拉弗拉海肯定是徹底被澳洲和印尼分完的,中間不會有兩不管的地區。
但實際上,印尼人在國土的最東部地區,執法力量本來就很弱,尤其是東帝汶以東,都那么窮,遠離國際商業航道,海巡過來就是虧錢的。久而久之,印尼人就默認這塊地方不管了,稍微有點糾紛找他們主持公道,他們也推給澳洲人。
這種情況,早已被當地的漁業奴隸主利用了,他們從收益里稍微分出一點錢,孝敬打點印尼漁政、海巡的有關人員,早就買到了無法無天的營業環境。
這里要是出點什么事兒,只要沒有油水,兩國還會互相推諉。加上我們是準備‘航行自由’加‘正當防衛’的,就更不怕了。這里的島嶼,連正常民用的網絡和電話都沒有鋪設。”
東南亞幾乎所有沿海國家,各地區的發展都是極不均衡的。
比如印尼的首都雅加達和其余經濟核心地帶,都在巽他海峽附近。李家坡和馬來西亞的首都吉隆坡在馬六甲海峽沿岸,甚至馬來西亞前三大城市(另外兩個是檳城、柔佛巴魯)也都在馬六甲海峽沿岸。
其余東馬的核心城市古晉、越南自古的貿易重港西貢、菲律賓的馬尼拉,這些城市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位于古代華夏和西方世界的貿易航線上”。
離開了華夏與西方的貿易航線,東南亞的其他區域就都是窮逼得滴血的落后地帶了,說白了東南亞自古就只是起到一個東西方貿易中“路過”的作用。
只要不路過的地方,哪怕到21世紀,都有很多是三不管的。
后世華夏旅游公司們生造出來的網紅旅游地,比如菲律賓的長灘島、東馬沙巴州的仙本那,只要真去過,就知道那些地方治安有多差。在仙本那的水屋酒店里住,你名義上是住在馬來西亞境內,可經常會發生菲律賓南部叛軍開著快艇過來劫走勒索贖金。
馬來西亞和印尼的最東部、菲律賓最南部,也就是蘇拉威西海和班達海、直到阿拉弗拉海一帶,因為遠離國際貿易航線,幾乎就是無法之地。
“那你對這里的地下世界潛規則懂得還真多,看來我需要好好補補課,至今都只知道那些臺面以上文明世界的規則。”唐佳聽完后,忍不住自我吐槽了一句,慚愧自己的閱歷淺薄。
“沒事,你可以慢慢學,在別的國家,是不會有24歲的女人當外長的,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心態放平。”顧鯤鼓勵地拍拍唐佳的肩膀。
被動等待注定是無聊的,以至于進入阿拉弗拉海的第一個下午就這么浪費了。
等著假想敵送人頭,效率怎么可能有主動出擊、殺人奪寶來得高呢。
傍晚時分,顧鯤只好吩咐“朱森號”降低船速,還遠程吩咐早上才從莫爾茲比港啟航的“永華號”也以“保持經濟航速、降低動力系統損耗”的理由減速,免得到時候遇到麻煩第一時間就趕到現場了。
如此低速,一整夜時間才開了100海里,第二天佛曉總算還是停留在阿拉弗拉海海域,沒有進入班達海——因為一旦進入班達海之后,絕大部分海域就都是毫無爭議的印尼內海了,不再是印尼和澳洲兩國的平分經濟專屬區了。
“要是再沒人來惹事,我就只有走回頭路多逛兩圈了…不過那樣會不會留下太明顯的證據,將來被人說成是釣魚?”
佛曉時分,顧鯤走到艦橋,用測距儀又望了一圈,忍不住嘆息。
“應該還有機會吧?我記得我們來的時候,那些雜碎很常見,說不定這次是因為我們太靠近澳洲與印尼經濟專屬區的中心線了,所以遇到的少。這種灰色產業,肯定是越靠近印尼月容易遇到的。”唐佳在旁邊安慰他。
“說得對,雖然至今還沒遇到,但是越往印尼沿岸走,概率就越高。”顧鯤也再次鼓起信心。
阿拉弗拉海西段的寬度依然有接近300海里,每一國的經濟專屬區都有130140海里寬。那些小木船小快艇的漁奴,如果是為了撈澳龍,確實沒必要離那么遠——龍蝦都是附著在珊瑚礁海床上的,不是在深海里的。
帶著這份信心,顧鯤心里就舒坦多了,功夫不負有心人,到早上七點多的時候,他終于看到幾艘來路不明的小漁船,開始繞著“朱森號”觀察,然后又消失了。
過了兩個小時,大約上午九點,印尼的東馬魯古群島和阿魯群島,都已經出現在“朱森號”的對海搜索雷達上了,也就是說距離那些島嶼已經不足50海里。
這時,終于有越來越多的小船開始出現,而且不再是那種小破木船加個外掛式柴油機,而是那種真正的鋁合金快艇。
在測距儀里看到這些貨色出現,顧鯤心中暗暗竊喜:“看這裝備,但愿是臨時客串海盜的漁奴。”
短短20分鐘,一些小船已經從視野盡頭靠近到“朱森號”附近,他們倒也沒敢造次,最初的試探舉動,依然是繞著船來回開,然后貌似善意地舉著一些籃子、木桶嘰里呱啦展示、用擴音器對著大船喊話。
“他們在說什么?”唐佳聽不懂寮內方言和帝汶方言,只是躲在安全的艦長室里懵逼。
顧鯤其實也聽不懂,但他知道這些人的習性,所以坦然解釋:“應該是想強買強賣一些東西吧。就跟仙本那長灘島宿務島那些旅游團遇到的一樣。”
很快,船上有懂當地方言的保鏢過來,跟顧鯤轉述了那些小船的請求,果然如顧鯤所料。
唐佳:“那應該怎么處理?”
顧鯤露出一絲獰笑:“當然是跟他們搭訕,談價,然后嫌貴不買了。”
在東南亞旅游過的人都知道,坐大船的時候遇到地頭蛇的小船靠上來推銷,直接不管是沒事的,但是你要是問了價格又不買,那下場就跟某些土特產切下來之后又不買一樣,會激怒賣家的。
那些原本只是想稍微帶點輕武器、收點保護費的漁奴奴隸主們,說不定會順勢被激怒、一不做二不休就化身海盜了。
也千萬別覺得那些小艇看到大船就不敢下手,當代的海盜跟古代的海盜不是一回事,去索馬里轉轉就知道海盜都是開小快艇動手的,而被圍的船反而是幾萬噸幾十萬噸的大貨輪。
他們挑選目標時根本不在乎船的大小,只在乎船看上去是否有武裝。
顧鯤的“朱森號”看樣子就只是一個大富豪的肥肉,并非有武裝戰斗艦艇,越豪華就越是肥肉,到時候能勒索到的贖金也越多。
而這種誤會,如果換一個海域,說不定還不會發生,因為“朱森號”畢竟最近在電視上頻頻露臉,早已是全世界最出名的一條船了,發達國家的吃瓜群眾都多多少少知道“朱森號”是有自衛火力的。
奈何班達海、帝汶海附近的這些印尼小島,是出了名的不通網不通電話不通電視,甚至于這里的通訊落后,本身就是奴隸主們桎梏奴隸的必要條件。
所以這里的人信息閉塞程度比“村通網”還可怕,幾乎到了火星人和“什么?大清亡了?”的程度。
這樣無知者無畏的加持,也就讓他們有膽放肆。
“龍蝦,龍蝦,每只至少6磅的澳洲大龍蝦!先生行行好買下吧。你們這種大船不方便自己撈來吃的,澳龍可有名了。”
矛盾激化之前,一切看似暫時還很和諧,兩條推銷的小快艇,靠到了朱森號船舷,船上的人甚至愿意裝模作樣放下一半舷梯跟他們交涉。
船上的安保負責人、黑水保安公司的總裁高健雄,親自在安全位置拿著擴音器喊話問價:“看著是不錯,多少錢一只?”
雙方之間,自然還有翻譯人員幫忙比劃翻譯。
“每磅只要25美元,一只150美元——這么大的澳龍,很劃算了。”
“開玩笑!我們前幾天去悉尼看奧運會,悉尼普通餐館里零售也比這兒貴不了多少!你們這里原產地剛撈上來,也敢賣悉尼餐館里八成的價?”高健雄立刻出言觸怒對方。
實話實說,25美元一磅,尤其是那么大的龍蝦,在發達國家的餐廳,甚至菜市場里,都還算是便宜的。不過在原產地,確實是黑了一點。
不過,東南亞旅游團那種截住大船強行推銷的人,多半也不會真按照原產地廉價賣的,不然豈不是一點保護費都沒附帶。
“你們什么意思?這是消遣了?你們侮辱了我們!兄弟們抄家伙!讓他們知道我們也是有尊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