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朱猷棟正式匯報“如何幫助蘭方國全體國民,順利度過這次的金融危機”這么宏大的課題時,顧鯤需要做的功課就很細了,不是三言兩語坐而論道就可以應付的。
幸好他確實做了充分的準備,還有詳細的數據報表和評估。
顧鯤坐下來喝了杯茶,仔細地分析給朱猷棟聽:
“首先,我說明一下這次的資金充分性問題,我覺得,5億美元足夠對沖掉蘭方全國在本次金融危機中的損失,不會超出太多,也就不會給國際投機客落下口實。
您應該知道,去年我們蘭方的人均月收入是580令吉,今年前11個月,根據已經統計上來的數據,本來肯定是突破600令吉了,應該在630令吉左右,收入年增長率9…”
顧鯤報出這些數字時,朱猷棟基本上是聽幾個就下意識微微點一下頭,可見顧鯤的數據都是對的,而且他作為君主也比較關心國事,平時就了然于胸。
另外得說句題外話,顧鯤上面提到的那些統計數據,都是基于“除去顧鯤以外,蘭方全國剩余部分的人均值”,無論是算人均收入還是人均GDP,這也是蘭方群島自1996年以來,官方采取的新統計口徑。
因為這個國家太小了,顧鯤這個巨鯤往小水池里一丟,全國人均起碼翻幾倍,那就沒有意義了。
不算顧鯤這種變量的話,一般一個國家的人均GDP都會比人均收入高三分之二左右,財政性收支/稅負高的國家,這個比例還會更高。
蘭方屬于略微偏高的稅負,去年的人均GDP為每月1020令吉,今年前11個月為1150令吉,一年就是1萬3千8令吉,貶值前折合3700美元。
這個人均值略高于后是歷史上華夏國2009年的人均值、但低于華夏2010年的,所以相當于蘭方如今的人均經濟指標,比華夏快了12年。這在危機之前的東南亞,只能算中等偏上水平。
乘以蘭方的九萬人口,這個國家排除顧鯤等人后的總GDP也就是3億5千萬美元左右。
不過,金融危機帶來的損失,并不是一年的GDP那么簡單,而要考慮到一個國家總的資本性資產,包括除房產之外的投資、以及存款/證券。
這個“國民資產性財富總額”具體有多少,蘭方目前沒法統計,不過按照國際慣例,一般認為有GDP的五六倍左右。(也就是相當于默認一戶人的各種積蓄之和,等于年收入的五六倍。大家可以算算,自己家的余額存款股票生意凈資產這些,加起來是不是差不多相當于年薪六倍,有的話就是健康的,房子不算)
按照這一算法,蘭方如今全國積累下來的全社會資本性財富,大約也就是20億美元了。現在令吉貶值了25,這部分資產如果沒有避險,最多就會蒸發掉5億美元,跟顧鯤的收益正好對沖掉。
朱猷棟細細聽完了這個賬目,對于顧鯤的風險把控倒是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下面就是錢具體怎么花的問題了。
顧鯤誠懇地分析道:“其實您也知道,這次我們實際上不可能損失那么多,因為有很多人已經聽了我的勸,提前把令吉兌換成人民幣了,而人民幣還沒貶,他們也就不會損失。我們先把這部分人的份額留下,將來再用。
目前需要高調表態的,主要是對那些死硬的、不聽我勸、不信任人民幣的文盲、蠢貨。既然這些人不愿意信任殿下您,也不愿意信任我,我覺得不如解決一下他們的生活困難,然后徹底掃出去吧。”
朱猷棟完全沒跟上顧鯤的腦洞:“掃出去?你是說趕到外國去?你在異想天開么。且不說人口就是稅源,就算你想把這些人打發走,也沒有外國肯接受移民的,你這么干有什么好處?就為了統一國內的思想?”
顧鯤示意大公稍安勿躁:“別急,殿下,您這是兩個問題,包括為什么要掃,以及如何掃,我分別回答你。
首先是為什么要掃。您應該知道,我這兩年有一個想法,就是把我們蘭方打造成一個文旅和國際形象方面非常強勢的國家。這里面,有一張牌非常重要,那就是‘世界第一土豪國’的概念。
您應該看過我給您的材料,知道在中東的迪拜,也有一些王室成員在打這個主意,他們只是還不知道具體怎么做,有力沒處使,僅有的一點錢不知道怎么燒。這個世界第一的土豪國,只有一個名額,第二名就沒有意義了,不會被全世界記住的。
我們蘭方的基礎太差,要拼財富總量,不是任何人的對手,我們唯一的贏面就是拼人均值,這時候,那些拉低數據的指標,就要想辦法從賬面統計上優化。
而且我們蘭方這樣做有個很大的優勢,那就是我們完全不能指望本國人口勝任未來國家建設的勞動力需求,那就不如徹底靠外勞了,還省得算計國民就業率問題。
像香江、李家坡,他們為什么不能瘋狂嚴格勞動要求?就是因為他們要平衡外勞和本土勞工。李家坡有500萬人,400萬本國公民人口,100多萬外勞,已經是非常高的比例了,可李家坡是不可能吧本國人都像大爺一樣養起來、然后采用統一的高標準嚴要求勞動力政策的。”
根據前世的經驗,將來蘭方油田發現后,加上旅游業略有崛起,這個國家需要30萬左右的人口,來消化這一切。本國這幾萬人,本來就不夠用,未來注定是要以外勞為國家經濟活動主體的,那不如就徹底放棄本國籍人口增長、把人均指標拉上去裝逼了。
這幾萬人干活創造的價值,還不如爭奪到“世界第一人均土豪國”這個招牌,在互聯網時代博取到的全球人民的注意力值錢。(李家坡不能這么干,是因為400萬精英人口勤奮勞動的產出,可以超出全世界人民對“世界第一人均土豪國”這個認知的注意力的價值,李家坡算過賬之后發現不劃算)
隔壁的文萊歷史上為什么不能以土豪國著稱、秒殺迪拜?不就是文萊上層胸無大志,不敢投入不敢搏么。
加上人家拖著五六十萬人口的沉重肉身,什么指標都半吊子,光靠累計50億桶油,最后只刷到“年人均GDP三到四萬美元”這么個尷尬數據。
三四萬美元夠看啥?在亞洲,比曰本(4萬)都略低,更是低于以城市為統計單位的華夏香江、華夏澳縣(7萬多美元),以及少數中東富國(卡塔爾人均7萬)。
更別說歐洲盧森堡面積跟蘭方一樣大、人口60萬,人均能達到10萬5美元。只有4萬人口的摩納哥更是人均28萬美元。(梵蒂岡不能算,情況太特殊,因為全世界信徒的捐款嚴格來說不能算到GDP里。如果算的話,梵蒂岡才一千人,人均應該是幾百萬美元級別的。)
互聯網時代贏者通殺,某一領域做不到第一就沒有意義。文萊的牌也就打爛了,后世華夏國內只有少數高端有見識的網民,在裝逼談資中知道“文萊國王個人有1200輛豪車”,卻不會吧文萊認為是一個土豪國。
顧鯤絕對不能讓蘭方重蹈未來文萊的覆轍。
他怎么也要讓蘭方的人均GDP爆掉摩納哥,才能贏得摩納哥那種富豪國的國際定位。
這些見解,顧鯤也不是第一次突然跟朱猷棟提起,這一年里,多少鋪墊過幾次,所以朱猷棟倒也沒有太過驚訝。
思之再三之后,朱猷棟猶豫地反問:“可是,光靠我們搞金融,發福利,減人口,那也沒法讓我們從人均四千美元,超過人家人均十幾萬的摩納哥啊!蘭方不可能成為世界第一人均GDP的國家的!”
“請您相信我,我會幫您共同最終實現這個目標的,但現在還說來話長。”顧鯤當然是指望將來蘭方地底下發現的油田了。
不過,真相他準備至少再憋幾個月再告訴朱猷棟。
怎么也得等他女兒朱悠然虛歲16歲、雙方關系進一步明確之后。
雖然,朱猷棟注定這輩子斷子絕孫了,目前看來顧鯤是最好的女婿人選。可一旦面臨百億美元級別的石油財富,顧鯤不能保證朱猷棟會不會起讓女兒另攀高枝的邪念。
還是別考驗人性比較好。
正好趁著這段時間、國家困難,顧鯤決定暗中以幫助國家渡過時艱的名義,把蘭方東部邊境的那一串離島的地皮,乃至附帶的近海經濟專屬區權益,統統都買下來。
順便,再把跟朱悠然的關系,正式推進一下。
到時候,再跟朱猷棟說“我最近跟華夏海洋石油的XXX聊過,可能有如何如何的潛力”,順帶再綁上華夏的戰車,也就不怕朱猷棟被考驗了。
朱猷棟不知是計,只能先按照輕重緩急,求教別的疑點:“那你說,如果我同意了放開對外移民,你技術上要怎么操作呢?”
顧鯤:“如今,馬來亞也正處在比較危急、經濟萎縮的困難節點,他們非常需要提振內需和消費。
而且,馬來亞的社會保障體系比較多元化,不僅有國家掌管的養老金系統,還有很多體量龐大、信譽素著的商業保險,有幾家的業務甚至可以覆蓋到李家坡和印尼。這些保險公司甚至會允許人在臨近退休沒幾年了,才開始交養老的保費,只不過保費會非常高。
我就打算用這5億美元成立一個國民保障基金,趁著目前馬來的低迷期,以慈善的名義,給那些之前沒聽我勸的死硬蘭方國民,人道地投保一份馬來商業養老,即使每人保費補貼要一兩萬美元,我們也認了。
另外,馬來的沙撈越州和沙巴州,本來政策就是對我們蘭方人投資移民比較寬松的,為了鼓勵古晉市的房地產市場繁榮,沙撈越州歷來允許蘭方人在古晉購買40平米以上商品房,就能申請入籍。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
我可以在成本劃算的情況下,提供適度的購房補貼。甚至給他們到大馬后自謀生路,提供兩年的失業保險救助,讓這些人能在婆羅洲站住腳。”
移民大馬正常情況下當然沒那么簡單,但馬來對蘭方的優惠是超過其他國家的,因為蘭方太小了,全國人口還不到古晉市的十分之一,馬來不怕蘭方人涌入規模過大沖擊了古晉,所以才給了如此特惠。
這就是國家小的好處,無論你到哪兒,外國人都不怕放開之后泛濫。
朱猷棟沉吟不已,總覺得還是有點虧了。
顧鯤便趁熱打鐵繼續陳述利害:“殿下,我這么干,還不僅僅是減少人口規模、提升人均指標那么簡單。您要這么考慮這個問題:
之前,我們都三令五申勸導人民放棄令吉、改用人民幣了。但還有這么多人不聽勸,這些不聽勸的人主要是什么情況,您應該可以想象,比如是老頑固、老一輩怎么講道理都講不通的死硬文盲。蘭方要轉型,這些人是最大的阻力和拖累。
我們具體實施的時候,其實是可以具體化一些杠子的。比如以文盲率、年齡、健康狀況來篩選,并不是真的只篩‘沒有把令吉換成人民幣’的,那只是一個對外宣傳的幌子。
曰本人和德國人的歷史已經證明了,一個國家要快速騰飛,人口平均素質是個多么重要的因素。或許因為一個國家還有最后一個文盲,我們的路牌就要多準備一套圖示、而無法全部使用文字,這是巨大的社會成本。
我們也不是要消滅文盲,只是勸導他們移民到鄰國去,如果您覺得讓馬來亞這樣優秀的鄰國收錢承受這個負擔有些不忍,那我還有備用方案,可以把最文盲的人弄到印尼去,那樣就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了——印尼勞動力市場上的小學畢業率才30,他們不在乎多幾個文盲的。”
華夏看官或許覺得這個情形很難想象,不就是掃個盲嘛?有那么難嗎?
那是因為華夏的義務教育工作實在是做得太好了,在同等人均GDP的國家里,華夏的公立教育效率算是舉世矚目,所以華夏人身在福中習慣了,不以為然。
事實上,印尼哪怕到了2019年的統計數據,適齡勞動力當中,都才40的小學畢業率。
在東南亞國家的非華人民族當中,文盲率一直是個難以解決的社會問題。蘭方情況比馬來好一些,比印尼好很多,也不過是因為蘭方的民族構成占便宜,漢人自古愛讀書。
但是,在1997年,蘭方因為歷史積欠導致的文盲,一直是個大問題。
而且做過掃盲工作的人都知道,即使再投入,到了90幾之后就提不上去了,因為你只能解決青少年中不產生新的文盲,而上了年紀的、失去了學習能力的人,只能等對方老死。這不是這些年朱猷棟努力不努力的問題。
顧鯤現在卻可以趁機解決這個究極疑難雜癥:給純文盲一點補貼,讓他們去做印尼人吧。
當然他還是非常仁慈和講究方法的,從來不會搞行政性的一刀切,充其量只是用經濟手段調控。
如果真有鐵了心跟定他走的,經過了這一次利誘的考驗,那么無論是文盲還是病殘,他都會讓對方作為蘭方公民頤養天年,這就叫信鯤哥得富貴。而要是三觀跟朱敬業那樣,就算念了大學,只要經不住補貼的誘惑,顧鯤一樣有的是辦法讓他們滾。
這番補貼之后,他需要的是一個上上下下都對他顧鯤絕對信任誓死效忠的蘭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