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船載線控潛艇的加持,顧鯤這次作業的效率,當然比之前那幾條船要快上數倍。
這還僅僅是算全船打撈的整體效率評估。
如果把各個環節拆解開來,單看對船內那些貨物的打撈速度,有運輸潛艇和沒運輸潛艇,至少能差十幾倍。
短短四五天時間的緊張作業,顧鯤就搞上來了足足300多噸的貨箱,把那條沉船的船艙幾乎掏空了一大半。
剩下那些箱子,也都在水下初步勘驗過了,判定都是不值錢的。
這些可以直接扒拉到海床上扔掉,或者最后跟船體一起用浮筒和卷揚機打撈上來。即使起吊過程中散落了也不可惜。
除此之外,這幾天里,顧鯤也指揮大家進行了第一次浮筒破拆起吊作業,把內容物基本掏空的船艉樓,先吊了上來,放到“夜鶯號”上。
蓋倫型帆船都有高大的艉樓,而艉樓因為屬于上層建筑,結構木料往往比船體的船殼要薄不少。在蓋倫船沉沒的時候,往往會斷裂離體。
這條船也不例外,船艉樓在海底的時候,已經與后船體斷開了好多口子,本來就只剩幾十塊木板相連。所以顧鯤只是用潛艇的機械臂稍微破拆一下,就把船艉樓從船體上分割下來、單獨先撈上來了。
這在帆船打撈作業上也是比較穩妥的做法,因為拆掉艉樓之后,蓋倫船就不容易出現頭輕腳重的問題,后續整船提升的時候不容易重心不穩側翻。
另外,古代蓋倫船的船長室和海圖室一般也在艉樓位置。這兒雖然沒什么貨物,卻可以找到不少關于古船的檔案資料。
“好了,今天的作業就到這兒了,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明天開始,我們進行全船提升作業。”
隨著船艉樓和最后一批值錢貨的箱子進了“夜鶯號”貨艙,顧鯤宣布了一條讓大伙兒終于能松一口氣的好消息。
這幾天,他們都是輪班倒,一醒來就要干活,著實累慘了,所有人都渴望著好好睡一覺。
顧鯤也累計發下去至少每人三千美金獎金,高健雄和龍五這些心腹更是比平常人多好幾倍。
船上一共有30多個人手,加起來發了有20萬美元。
所有人都去休息后,顧鯤回到船長室,把艉樓里弄到的幾個裝古代船長、水手的私人物品箱子,小心翼翼地打開,搜尋起證明他前世記憶猜測的物品。
他非常小心,知道這些東西都已經被泡爛了,絕對不能重新接觸空氣,所以都是把箱子裝進特殊的氮氣玻璃柜,然后隔著玻璃柜操作。
這種玻璃柜,或許平常人難以想象,但是去過高檔博物館的限展寶庫參觀過的看官,應該都不陌生——
就是那種六面都是密封玻璃、里面充著氮氣或者惰性氣體,但其中正面的玻璃上,有開兩個圓孔,圓孔上蒙著氣密的橡膠手套。
博物館的操作員,要擺弄玻璃柜里的東西時,就可以把手伸進那兩個蒙著氣密橡膠手套的圓孔,然后隔著乳膠手套拿里面的東西。
顧鯤既然要做打撈古代文物的生意,這些準備工作當然都是做好的了。他從來不省買裝備的錢。
此時此刻,他的手穿在氣密橡膠手套里,首先翻看了一本沉船船長的航海日志,以及幾塊銘牌。
他確認的第一個重要信息,就是這條船確實叫“蘇亞雷斯號”,跟他前世看到的資料完全吻合,說明他沒撈錯。
這是一條1580年代、相當于明朝萬歷初年從阿卡普爾科駛往馬尼拉的運銀船。后世是2006年左右,被菲律賓政府委托分成的一家考古公司撈上來的。
后世這條船之所以有名、留下了很多相關記錄被顧鯤查到并且熟記,主要還是因為這條船對當時西班牙白銀循環貿易的很多歷史細節考古,做出了重大的推翻。
之前的歷史學界,對于當時馬尼拉白銀貿易的規模,主要靠檔案文獻的記載來推斷——文字檔案里寫的橫跨太平洋運銀船,普遍報關數都是四五十萬銀比索上下。
但不少野史考證者和傾向于陰謀論的歷史學者,都認為這個數字應該是被大大低估了。
因為幾百年前,西班牙的治理水平、以及遠隔重洋的本土對殖民地監控能力,不可能達到那么高效。
那些殖民者,無論是總督還是礦主,跑到地球對面吃苦開礦,可不是為了給西班牙國王賣命打工的,所以各級瞞報的銀礦產量、上下其手聯手偷運,肯定都是免不了的。
只不過,歷史學者能查到的文獻只有當時馬尼拉的報關檔案,所以哪怕覺得確實有瞞報,也不知道這個瞞報的比例應該是多少。
而歷史上2006年后,“蘇亞雷斯號”在菲律賓海被撈上來后,就體現出了巨大的歷史研究價值——這條船上的報關文件顯示,報關銀幣數量是五十萬銀比索。
可考古學家光從船上的殘骸里實際找到的銀幣,就比報關文件多出整整113萬銀比索——多出來的這些銀幣,都放到了相對隱秘的艙室里。船長的航海日志上,還明確記載了到港后按計劃應該給馬尼拉方面協查員塞的好處、以拉人下水一起瞞報。
所以,顧鯤這條船上,實際上是50萬銀比索的正常進口銀幣,以及113萬銀比索的古代走S銀幣,加起來有163萬銀比索!
這些,他都沒跟自己的手下說,也沒法說。
他總不能說:歷史文獻認為這類船只有50萬銀比索左右的報關進口量,但我實際上開了天眼,先知先覺知道這條船有160多萬銀比索吧?
既然沒法說,就難得糊涂這么混過去唄。
順帶,還能讓下屬們心中的不甘,消弭掉七成,多好。
粗略查驗了一遍撈上來的那些文字記錄,顧鯤又回到放貨箱的船艙,最終把所有箱子都查了一遍。
不少箱子里,都是上面放著不值錢的貨物掩蓋,而下面依然是銀幣為主——可見走S瞞報這種事情,不光是現代有,四百年前的西班牙人就玩得很溜了。這都是為了躲過馬尼拉這邊的核查員時,表面功夫稍微能過得去一些(當然最關鍵的因素還是要給馬尼拉核查員塞錢)
這種做法,跟尤里奧洛夫往M16步槍上蓋土豆,一樣一樣的。
“蘇亞雷斯號”上的主要掩飾貨物,也是土豆和玉米,都是當時在美洲比較普及、而亞洲才剛剛開始引入的作物,也就是航海史上著名的“物種大交換”。
“唉,要是這些東西,當初一到馬尼拉,就能傳回大陸,說不定大明就不會這么快滅亡了,至少不是以后來那種方式滅亡。”
看著這些已經徹底碳化朽敗的殘渣,顧鯤內心也忍不住感慨。
他看過史書,阿卡普爾科-馬尼拉航線,是1565年開辟的,所以番薯和玉米最早傳入馬尼拉,應該是1570年代初。
而番薯傳回華夏,是萬歷二十一年(1593),在南洋漂泊的胡建落第秀才陳振龍帶回來的。當時西班牙殖民者嚴控番薯玉米這些美洲高產作物的擴散,關防查得非常嚴,如果有華人帶作物種子出境被發現,都會被西班牙人殺害的。
陳振龍是吧番薯藤編在麻繩里,才蒙混過關的。
從這個角度說,胡建先民對于華夏文明從一億多人漲到四億人,是起了最大貢獻的。
只可惜,大明沒有來得及享受到高產作物完全擴散后的紅利,就嗝屁了。要是從1593年前推到1570年代,多20年育種繁殖,情況說不定就大不一樣了。
蘭方國的立國,本來就是基于三百多年前永歷帝的冊封,所以蘭方人多多少少對大明還是有點感情的。
“這些東西,將來也都搬進海事博物館吧,就當是‘最早來到亞洲的美洲作物’,將來要是華夏旅游業興起了,可以作為吸引明粉游客來朝圣的一個景點。”
顧鯤內心已經想好了這些文物的價值最大化利用方式了。
說不定過個幾年,他就可以塞點黑錢,讓寫明朝那些事兒的作家,或者其他類似暢銷書的寫手,夾帶一些私貨,多渲染渲染這里面的秘辛。
第二天,所有人都經過充分休息后,就正式開始了最后的全船打撈作業。
顧鯤繼續開著他的潛艇,配合潛水員,把幾百個提供儲備浮力的充氣浮筒,塞到沉船的空腔里。
“夜鶯號”比他之前的科考勘測船大得多,自重就有7000噸,載重能有6000噸。
不過船上本身的設備、補給物資這些要占用2000噸的排水量,所以額外載重最大只有4000。
但這也足夠裝得下一條最大全重1300~1500噸的大型蓋倫帆船了。
在500噸儲備浮力的浮筒、和船上全部卷揚吊機的全力提升下,800多噸重的整體空船殼,穩穩地上升,終于浮出了水面。
大船上立刻放下好幾艘小艇,在旁邊牽引,控制撈上來的沉船姿態,等待海水排出,讓沉船重新達到僅靠自身浮力就足以漂在水面上的程度。(木船把貨卸了,海水排掉一部分,本來就是有可能漂起來的)
然后,就可以依靠牽引,把沉船從“夜鶯號”船尾那個裝潛艇的船塢登陸艙,直接把沉船拖進去。然后再關閉艙門,用水泵把船塢登陸艙里的海水全部排空。
“準備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