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薩武洋那兒得知,交大設計院的勘測船居然這么賣力。
連雇主都還沒親自交代任務,就先自主開工了。
顧鯤內心不由暗忖:這次帶船來的專家,不會是個不諳人情世故的技術宅吧?
對于正常雇主來說,請到個負責較真的技術宅,當然是好事兒。
因為那樣雇主可以省掉很多勾心斗角、防止干活的人低效偷懶偷奸耍滑的心思。
不過對顧鯤而言,這就有利有弊了。
因為他是一個掛逼啊,如果遇到技術上太較真的人,發現他的進度過于神速,非要較真驗證,那就有點小麻煩。
擔心無用,反正謎底很快就揭曉了。
當天傍晚,顧鯤就看到那條交大設計院的海洋勘測船,停靠回了蘭方港。
那是一條自重六千噸左右的遠洋勘測船,長度110米,滿載后總重能接近萬噸。在目前最大停泊上限也只有萬噸的蘭方港來說,這條船的出現,足以引起所有人的矚目。
船名并不起眼,只是取了個代號——船舷上刷的是“交海勘003”。
顧鯤當初付錢租船的時候,還聽交大方面的人說起過這船的來歷——
這船其實不是華夏國自己的船廠造的,而是1993年10月份,跟其他一批特種科考船一起,從黑克蘭國、塞瓦斯托波爾市的某船廠買的。
冷戰時期,露西亞人的海洋勘測技術遠比華夏牛逼得多,所以USSR解體后兩三年內,國內的海軍與海事部門,從黑克蘭買了不少東西。
畢竟,只有露西亞繼承了USSR必須與西方陣營死扛到底的屬性,必須嚴防死守自己的軍事技術底線。而其他從USSR解體出來的小國,就沒有這些歷史包袱了,他們可以放手隨便亂賣USSR時代的遺產,并且嘗試緩和與西方的關系。
就像尼古拉斯凱奇在戰爭之王里演的那個尤里奧洛夫,作為國際軍火商,在USSR解體后,第一時間就是想到去黑克蘭倒騰東西,而不是去難度更高的露西亞。
華夏國在這方面已經算很厚道的了,主要也是國家沒太多錢,買不起貴的,所以93年10月份那波,都是真心買的科學考察船一類的貨色。
比如,在國內知名度極高的南極考察船“雪龍號”,也是這波采購的成果之一。跟顧鯤目前租的這條船跟“雪龍號”還屬于“同期生”呢。
(注:“雪龍號”就是93年從黑克蘭買的,按照華夏方面要求做了裝備上的改裝。2010年代國內自己建造的是“雪龍2號”,不要搞混。)
這船買來的時候,因為是帶全套偵測設備的,所以價格也比較貴,才六千多噸的船,就要賣三百多萬美金——
要知道按照歷史原本的軌跡,明年那條三萬噸的“明斯克號”退役航母,按照廢船賣給南棒大宇集團下屬的造船公司時,也才賣這個價!
93~95年,本來就該是黑克蘭裝備賤賣的高峰期。
售價300多萬美金的船,折合人民幣要2500到3000萬。交大設計院按照三個月租期100萬的價格,問顧鯤收取租金,已經算打折后的良心價了。
船在碼頭靠穩,顧鯤第一時間帶著高健雄,登上船去。
在船長室,他見到了這條船的技術負責人,一個有點地中海禿發的中年人。
“你好,我叫杜國偉,是這次勘測的技術負責人。顧先生有什么需求和規劃,盡管和我們提。”
“幸會,杜先生也是交大的?是的話,那算是我學長或者老師了。”顧鯤上下打量了對方,確認對方不太像是那種混學閥跑關系的。
杜國偉靦腆一笑:“不敢,我現在也只是在讀博士生。”
顧鯤微微有些驚訝:“你今年…”
“32歲,我看上去顯老。”杜國偉有些不好意思。
“一直讀書讀到32歲?”
這得是拖延畢業了多少年的老大難。
“碩士畢業之后,就去院里工作過三年了,不過是助研職稱。后來領導勸我再去深造一下,說讀完之后就能升副研職稱,我就去了,不過,成果總是不足以畢業,今年已經是讀博的第四年了。”
25歲就碩士畢業進設計院、工作到28歲讀博,結果32還沒畢業,看來水還挺深的。
從聊天中,顧鯤也意識到一個問題:90年代,“職稱”對于國內的體制內的科研人員,是一個極大的壓制。
當時民間投資的靈活研發機構還很少。
你有本事沒年限,或者論資排輩名額卡死在那兒,職稱升不上去,就做不了更多的事情,這種例子都是比比皆是的。
或許,后續挖人就可以從職稱方面不得志的人優先下手。
當然了,顧鯤也不是說職稱完全不重要,畢竟那也是對人履歷和能力的一個衡量標準。但他既然要挖價值洼地,要找容易勸誘到的,肯定要有所側重。
雙方互相熟悉了一下之后,顧鯤就問到了專業問題:“杜博士,能不能教我一下船上主要勘測儀器的使用方法,順便介紹一下你們的作業流程、勘測速度?”
顧鯤前世也是略微會用一些海洋水文觀測設備的,因為說到底這些東西的原理都是聲吶反射,無非細節機理和精度上有所不同。
但各國的設備操作性差異比較大,學一學還是很有必要的。
杜國偉先簡單介紹了一下,還讓船上的操作員給顧鯤示范。
杜國偉本人只是負責后續測繪的,并不用親自操作儀器。因為測量員要求比較好的聽力,不是讀書人該干的。
顧鯤稍微試了一下,果然上手很快,讓人嘖嘖稱奇。
杜國偉半是衷心稱贊、半是勸阻地說:“顧先生,你是我見過學的最快的,不過這種操作層面的事情,還是我們這邊的同志來就行了。
這測久了很辛苦的,對聽力要求也高。我們目前每天能夠以航運級精度、精細勘測完5乘10海里海域的底部地形,這個速度絕對是可以滿足你的進度需求的——蘭方港擴建后涉及到的進出航道,總面積大約是50乘50海里,我們50天就能測完了,九月份之前就能把數據報到設計院。”
顧鯤斷然拒絕:“不,我付了租金,我有權選擇怎么使用這條船。再說,你們也不是24小時三班倒開工,對吧,我可以讓我的人,接管其中一些班次。至于你,只要負責按照我們取得的數據進行測繪就行了。”
最后的繪圖作業,還是需要專業人員來搞定的,顧鯤還沒讀海洋工程的課,他也繪不出來。
所以,“測繪”可以拆開,測由顧鯤開掛測,繪仍然是杜國偉來繪。
如果將來買數據的人不相信這個測繪精度,那可以再來選一些點抽查復驗嘛。
杜國偉還以為顧鯤是嫌他干活兒慢,叫屈道:“顧老板,這是很專業的事情,你不能仗著你給了錢就…萬一你只追求速度,粗制濫造漏過某些地形細節呢?我們的速度不算慢了!”
正常情況下,是不算慢了。
但你們遇到的掛逼啊。正常測量員要比對確認十幾秒的活兒,顧鯤可能直接就一耳了然。
顧鯤再次確認了命令,然后帶著高健雄離開了船長室。
站在甲板上,他吩咐道:“老高,這段時間你就別跟著我了,也別跑船了,你就留在船上盯著他們,我干活兒的時候你就守著。”
高健雄有微微的動搖和為難,勸了一句:“老板,大家都是華夏人…也都是為了國家。”
他這人危險是不怕的,但是畢竟在前線駐守了十年,骨子里愛國那根筋還沒扭轉過來。
顧鯤知道,高健雄要想被他重用,這道心障是必須邁過去的。
老板做的事情,暫時不理解,也要去執行。
顧鯤便用命令的口吻強調:“我才是為了國家!他們不過是書生,技術人員,懂什么覺悟?只有聽我的,才能用有限的資源,測到更多的有用資料。我能多賺錢,買家也能得到更好的海防安全。”
高健雄稍微琢磨了一會兒,嚴肅地立正敬禮:“是,老板,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跟著顧老板就是爽啊,既有比服役的時候高得多的收入、又能見識異域風情,關鍵是還不耽誤自己報效祖國。
高健雄覺得轉業后的這次求職,是他一輩子最正確的決定了。不但日子過得比原來好很多,對海防做出的貢獻,也比他服役的時候更多了。
以后老板的話就算暫時想不明白,肯定也是另有深意的,執行就對了。
于是,短短一兩天之內,勘測船的運營就被顧鯤逐步接手、控制了。
畢竟這里是他的地盤,那些想夾帶私貨的人也沒法硬來。
勘測船的測量速度,比之前杜國偉掌舵時期,一下子飆升了好幾倍。原本要測量50天的蘭方港周圍航道,一個星期時間,就測了一大半。
然后,顧鯤就開始上計劃外的工作量了,要求船沿著蘭方與李家坡/亞龍市/粵州等直線連線的方向,往遠海再開開。
這一天,大約是7月初吧,勘測船行駛到距離蘭方港以東60多海里的位置時,已經是一個夜班了。
顧鯤再次親自操刀作業時,發現了一個海底地形的異常。
“XXX/YYY坐標,海底暗礁,尺寸長30米、寬5米,東北/西南走向…不對!這個回波聽著不像是珊瑚礁,潛水確認一下吧。”
杜國偉一邊草繪,聞言勸道:“尺寸不錯就行,沒必要潛水吧?”
“讓我的人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