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鯤原本已經做好了今晚如果聯絡到薩家人、就遠程密談,甚至他晚上偷偷開快艇回蘭方,雙方約一個地方密談。
不過,結果比預想的好一些。
顧鯤電話打過去的時候,薩武洋本人居然就在古晉。
盡管薩武洋本來是想讓自己手下的管事人跟顧鯤談的,但既然方便,那就還是見一面吧。
因為顧鯤在電話里好說歹說,提到可以幫他一起對付陳明誠,還狐假虎威渲染了一下他在華夏的背景。
倒騰幾千臺電視機和利潤數十萬的小商品出口生意,是不配讓薩武洋親自談的。
但是對付陳明誠,以及結交一些華夏背景,就值得了。
給薩武洋的電話打完之后,顧鯤立刻喊來了自己的馬仔龍五,吩咐一些事兒。
“老板,有什么交代?”
“你幫我去惜春園定最好的包廂和酒席,一小時后我要招待薩老板。”
“薩武洋本人居然在古晉?”龍五也是吃了一驚。
顧鯤隨口分析:“很奇怪么?看看薩武洋的生意,他肯定在大馬這邊有很多上層人士要經常維護吧。”
龍五沒太聽懂,不過他也沒多問,就徑直辦事去了。畢竟他不是算計的料,只能當個執行者。
龍五走后,顧鯤自己在酒店客房里,為會晤做些準備,在心里盤算一下現狀。
剛才他之所以對龍五有如此一說,也是基于他前世知道的信息,以及自己的一些分析——薩武洋的進出口生意之所以能做大,光靠蘭方那點市場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肯定在向大馬走S貨物,而且獲利頗豐。
蘭方不但人口少、市場小,關鍵還在于蘭方是一個自由貿易港,理論上誰都能零關稅向蘭方進口東西。這種攤開了做的生意,怎么可能壟斷得住呢?
要想形成事實壟斷,無非是兩條路子:
要么是控制貨源,
要么是控制貨到蘭方后、進一步向周邊非自貿港的外國關稅區秘密轉移的渠道。
陳明誠屬于前者,他可以影響殼牌的供貨節奏。
而薩武洋屬于后者,他多年來掌握了從蘭方往古晉避稅賣貨的渠道,關系打點得比較好——
這些年來,如果是薩武洋的船偷偷往古晉夾帶避稅品,多半就不會被查出來。
而如果有其他蘭方商人、漁船也敢有樣學樣夾帶,多半會莫名其妙被蘭方官方主動揭發,然后那些蘭方商人就因為走S被大馬這邊抓了。
久而久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了什么生意能碰,什么生意不能碰。
而薩武洋出貨渠道覆蓋的人口市場,比其他蘭方商人大了五倍,他安然做大到最大進出口商,也就不奇怪了。(古晉的華人人口就相當于蘭方全國人口的五倍了)
上述信息,都是明擺在臺面上的,顧鯤不用重生都直到。
或許又有人會詫異:為什么蘭方官方只向大馬方面通報揭發其他人、而唯獨看不見薩武洋呢?
其實很簡單,因為薩武洋是蘭方大公的小舅子,他大姐就是公爵夫人。他本來就是在代表王室做進出口生意,賺來的錢也是要跟王室分的,就當是專項經營的納稅了。
八萬多人口的彈丸小國,還是君主制,這種情況不要太正常。
一個小時之后,薩武洋施施然乘坐著一輛低調的豐田佳美,帶著保鏢和一名心腹女助理,趕到了“惜春園”。
看到這輛車時,顧鯤還不敢相信,后來才反應過來,對方是為了低調,不想弄得滿城風雨讓人知道他來過這里。
“薩老板,幸會。這兒的佛跳墻很有名,一定要嘗一嘗。”顧鯤親自在酒樓門口,殷勤迎接了對方。
“這兒我比你熟,老林他家的手藝,我還是相信的。”薩武洋說話有些中氣不足。
他看起來是個四十出頭的體虛氣弱紈绔中年,很符合戲文里那些酒色過度的“國舅爺”形象,只不過沒穿著古裝。
他家源出胡建的色目人望族“富州薩氏”,有一定比例的白人血統。
薩武洋曾祖父那輩,前清和民國的時候,出過南洋水師提督、海軍部長。他伯叔那一輩,也出過抗戰時犧牲的“中山艦”艦長等中層海軍軍官,是典型的海軍將領世家。
只不過薩武洋這支,50年代初移到了蘭方,后來蘭方大公看上薩家的底蘊,就娶了他姐姐當公爵夫人,也算是聯姻吧。
因為地位的差距,薩武洋沒跟顧鯤玩客套,落座直接就問正事兒。
顧鯤也先拋出一根橄欖枝示好:
“我希望跟薩老板合作對華夏進口貿易的事兒,我負責進口,你負責出貨,好處五五開。比如一臺華夏電視機,目前從東海/粵東販售到蘭方,有150令吉純利,以后你75,我75。”
顧鯤沒在進貨價格上謊報,因為他知道這些事情求證起來不難。
他本來就打算主動把他在華夏簽的那些合同、以及一年半期的獨家代理權協議,都給薩武洋看,以顯示自己的實力的。
賣電視機和其他小商品,是需要成熟的出貨渠道的,這跟賣柴油不一樣。
柴油是不愁銷路的東西,說難聽點你往海上一停,就有源源不斷的漁船來找你加便宜油。其他進口商品,你再實惠,銷售渠道跟不上,也是白瞎。
所以賣油顧鯤想要獨吞利益,而做其他進口生意,他可以拉、也必須拉合作伙伴。
薩武洋看了顧鯤遞給他的那些合同,很干脆地說:“開玩笑,一臺電視機,我100,你50,要不我就自己找其他牌子。”
顧鯤想了想:“行,那就我50,不過這樣我就不關心銷路了,只管無腦運,賺得越多,責任越多嘛。”
薩武洋不由高看了他一眼:“年輕人,幾十萬上下的利潤,分分鐘就能拍板,倒是個果斷的人,難怪能在華夏趟出一條新路來。
行,你爽快我也跟你爽快點——我承諾你一年兩萬臺銷量,你只管無腦運來,兩萬臺以內我照單全收,賣不完也算我的。”
一臺賺50令,一年承銷兩萬臺的話,就是100萬令了,折240萬人民幣。
跑海貿搞運輸,就有這么多純利,也算是對得起顧鯤發現的這條商路了。
如果只賣蘭方市場,一年最多賣出三千臺。顧鯤估算了一下,就知道薩武洋是把古晉附近的華人聚居區都算成是他的目標市場了。
這樣的話,人家多賺一點也是應該的,畢竟從蘭方向大馬走S的危險活兒,是薩武洋的人在干。
有了這個基調,后續一些的承銷談判也完成得不錯。
談著談著,顧鯤看出薩武洋有些不耐煩。
對方抽了一根雪茄,猛吸了幾口之后,才稍顯神清氣爽:“剩下的細節你跟我助理談吧,我沒興趣,我今天是來…小劉,你們先出去。”
薩武洋說著,連他的助理和保鏢都趕了出去,包廂里只剩他和顧鯤兩人,他這才把后半句話說完,“…我是來聽你怎么對付陳明誠的,希望你給我驚喜。”
顧鯤也禮節性地陪對方點了一根雪茄:“你應該知道,陳明誠盯上我的油路已經三個星期了,是我一直想辦法拖延,讓他心存期待,所以沒跟我撕破臉皮。”
薩武洋:“他盯上你我知道,有沒有三個星期,我不關心——說重點。”
顧鯤想了想:“說出具體計策之前,我必須向你確定一點:這么多年了,你掌握著蘭方的進出口貿易,大公的其他心腹掌握著外事、執法,你們為什么沒親自對付陳明誠呢?”
薩武洋:“廢話,他背后站著殼牌石油,人家一家跨國公司的雇員人數,就比蘭方的全國人口還多幾倍。我們也要注意涉外影響,怎么可能官面上跟布列塔尼人撕破臉!
恨歸恨,不能誤了大事。再說,陳明誠只是一條狗,殺了狗,他的主人還會再派一條來,對局面影響不大。我們不想為了對付這么一個家伙,付出太多成本,不值。”
顧鯤智珠在握地抬了抬手,簡練總結:“所以,不是能力的問題,而是膽子的問題。如果有人幫你們找臺階下,甚至是幫你們拉仇恨,你們就樂見其成了。”
薩:“就是這么回事兒。”
顧:“那我需要你配合兩點。”
薩:“說。”
顧:“首先,他明天就要見我了,我可能不得不跟他虛與委蛇,先假裝投靠一下,把我那條廉價油路的始末關竅,都跟他‘合盤托出’,讓他暫時嘗到點甜頭…不過不會太久的,最多一個多月,就能收網了。”
薩:“你想引誘他犯事兒?這招不好使。”
顧:“我想引誘他在外國犯事兒,這就好使了,如果在某些法紀嚴明的特定國家。”
薩:“那我們該做什么?”
顧:“我希望你們到時候裝得慫一點,‘被迫’發一個簡單的聲明,尊重外國刑法的屬地管轄權——也就是尊重外國刑法對蘭方公民在外國領土上犯事兒時的裁判權和懲罰權。
殼牌乃至布列塔尼的人問起來的時候,你們可以裝無辜嘛,裝作‘我們是國小力弱,兩邊都得罪不起’,這總會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