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以前是個老太太獨居,年前沒了,家里只有一個獨生女兒,早年遠嫁到了外地,如今也七十多歲的高壽了,這次回來辦了喪事的是老太太的外孫女。”陳新春跟黎夏說著房子的情況。
房子里外他都看過了,除了小一點,基本沒有什么問題,街坊鄰居多是幾十年的老鄰居。
就是老人是在家里過世的,陳新春有些擔心黎夏不喜歡。
“沒有關系,這是很正常的事,何況老奶奶是活了九十來歲的喜喪,我沒有什么忌諱的。”除非江省有現成的商品房,否則哪家房子里沒有老過人的。
江省現在新建的房子,基本都是單位福利房,人家職工都不一定有資格,何況黎夏這樣的。
到了地方,接待黎夏的是個四十來歲的阿姨,她把黎夏和陳新春讓進來,帶著他們看了一圈房子。
房子主屋坐北朝南,有兩間半,側屋坐西朝東,是一間隔出來的兩小間,分別是廚房和雜屋,每個房間的采房都很好,然后就是一個小院子。
院里光禿禿了,墻角兩個壞掉的搪瓷盆里以前應該是種了大蒜,現在只余幾個爛掉的冒出點頭的蒜頭來。
房子內部都已經清理過了,老人的東西都清走燒掉,只留了一下空著的舊家具還擺在里面。
大概是從來沒有在這屋子里生活過,阿姨眼里的感情并不深,她急著把房子賣掉回家,黎夏又沒有壓價太狠,所以談得很順利。
房子買下來,直接落到了黎夏三姐弟妹的名下,簽完合同后,房產證過戶的手續,都是陳新春幫著黎夏去跑的。
黎夏平時要上課,沒有時間跑這些,交給陳新春去辦她也放心。
買房這事,除了自家人知道,黎夏沒有跟別人說起過,陳新春也沒有找熟人介紹房子,都是自己領著胡奶奶出去溜達的時候打聽的。
房產過戶后,黎夏找人簡單地翻新了一下,就把房子委托給居委會,請他們幫著租了出去。
每個月的房租,正好可以抵掉平時一家人的生活伙食費這些,黎夏直接讓陳新春去收,平時拿來做買菜錢。
買了套房子,黎夏姐弟妹三個的生活并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跟之前的生活沒有太大的差別。
不過黎夏心里從容了一些是真的,哪怕她出了什么意外,至少還有一套房子留給弟弟妹妹們。
手里的存款,黎夏也分開了存折存。
“姐,你給誰寫信呢?”寫完作業,黎南收拾書包準備睡覺,見黎夏還在寫信,湊上前去看了一眼。
信已經寫得差不多了,黎夏畫上句號,把信遞給黎南看。
一共兩封信,分別是寄往不同省份的,就是寫自己從哪個渠道知道對方的情況,鼓勵對方戰勝困難努力學習。
“我在火車上遇到了一位支教老師,知道有他好多學生因為家庭困難,面臨失學,在有能力的前提下,我選了兩個品學兼優的孩子進行了資助。”黎夏微笑著道。
其實并不是這樣,這兩個,是黎夏上輩子出去打工時認識的朋友。
幸福大多相似,不幸多有不同,這兩個今年參加高考,都考上了好的大學,卻都因為沉重的家庭負擔和高昂的學費,選擇了輟學打工。
黎夏現在寄的是生活費,等高考結束后,她會支持他們大一的學費和部分生活費,其余的,就得靠他們自己努力了。
都是努力生活的人,有一年的時間過渡,上了大學見到的世界更大一點后,黎夏相信他們可以靠自己渡過難關。
因為上輩子真的是很好的朋友,所以黎夏還記得他們的地址和學校,才可以做些什么。
“姐,我能做點什么嗎?”黎南把信還給黎夏,雙眼亮晶晶地看著黎夏。
寒假后半程,他和陶然拿著黎夏寄回來的小百貨,去外頭擺攤做生意,賺了錢扣除黎夏墊付的各項成本后,他和陶然手里都攢了一筆小錢。
對了,這次做生意打賭,黎南以五毛錢利潤的優勢,贏了陶然。
“姐,我的錢也給你,幫助哥哥姐姐。”旁邊黎漾見狀,把自己夾在書本里的錢拿出來。
黎漾和陶桃替他們穿珠子賣,手里也有二十來塊錢的手工費,過有林境給的第一名獎勵,再加上過年拿到的壓歲錢,攏到一起也有五十來塊錢。
除了陶然的荷包捂得緊緊的,陶桃什么都不懂,但見她漾漾姐拿錢出來,她也非要拿。
“姐姐不建議你們把自己的零花錢全部拿出來。”黎夏把黎漾的錢推回去,“做好事是好,但不應該傾盡你們的所有,而是要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去做。”
陶然點點頭,都是傻子,荷包里就那一點點錢,還想著去幫別人。
還好黎夏拒絕了,陶然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氣,不然黎南和黎漾都拿了,他做為他們中間最富有的,不拿點出來,實在是顯得過于小氣了。
“我可以的,我手里的錢,可以支助一個上不起的孩子,從小學開始,一直到把初中念完。”黎南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可以力所能及。
黎夏點頭,她仔細想了想,“那我們可以打聽一下,肯定有很多人需要幫助,你們可以選擇你們想幫助的人進行資助。”
黎南點頭,黎漾仔細想了想,“我可以拿一半錢出來,和哥哥一起嗎?”
“可以。”黎夏點頭,見陶然一臉郁悶糾結,黎夏笑著道,“不是資助人才是做好事,昨天我看到陶然給街道王奶奶搬蜂窩煤,也是做好事。”
陶然眼睛立馬亮起來,挺起胸膛來,“是的嘛,我不光幫王奶奶幫煤,我還會扶盲人叔叔過馬路呢。”
“然然很棒,這件事是我想做,你可以不參與的。”黎南笑著夸道。
陶然悄悄地松了口氣,讓他忍著心疼拿錢出來也行,但他肯定會心疼很久,他現在荷包里的錢太少了,等他發達了有錢了,他一定多幫助別人。
事情說定,黎夏跟黎南準備周末去報社打聽。
年前的時候,黎夏把陶然兄妹帶回來,就立馬又去了深市,雖然中間回來了兩天,但她做飯的時候少,黎南看她太累,都沒讓她進過廚房。
現在正大生活在一起,第一個感受就是熱鬧,每天家里都鬧哄哄的。
都是小孩子,再懂事也不可能一點矛盾都沒有,幾個小的不時鬧得小別扭什么的,黎夏基本都不插手,由著他們自己磨合。
她現在每天最操心的,就是做飯的事兒。
感覺做多少都不夠吃,做多少都不會有剩飯的時候。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黎南和陶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餐的飯量夸張一點形容,都可以用桶計。
如果林境再來做客的話…
“姐,這會不會太夸張了一點。”黎南看著滿桌子的菜,瞪大了眼睛,韭菜炒雞蛋都堆成小山尖了。
黎夏把最后一個堆冒尖的青菜擺上,“去叫爺爺奶奶和小林叔進來吃飯。”
陶然負責擺放碗筷和飯后洗碗,看到這一桌子的碗也頭疼,太多碗要洗了。
“今天這么豐盛?”林境拎著兩張椅子進來,見狀也挺意外的。
桌上的菜都快趕得上過年了,好幾個大菜,家常下飯菜也有幾個,再加上青菜和湯,擺滿了一桌子。
黎夏笑,“今天心情好,特意多做了幾個菜。”
今天,新鮮出爐的房產證明正式到了黎夏的手里,現階段所有的事情,都是按著她的計劃緩慢地推進,雖慢但穩,黎夏很高興。
林境是知道黎夏買了房子的事的,陳新春看好房子后,找他去打聽過房子的基本情況,還有周邊的治安情況。
說實話,林境心里對黎夏在深市的經歷非常好奇,她到底做了什么,能夠在短短的一個月內,賺到那么多的錢。
江省的房價雖低,但一次性拿幾萬塊錢出來買房,還真不是容易的事。
至少他就拿不出來。
林境有房,京市、江省都有房,但都不是他自己買的。
京市是父母給他結婚準備的婚房,江省的房子是父母偶爾過來看他的時候住的,落到了他的名下。
說實話,如果不靠家里,只靠自己的死工資,林境絕對買不起房的,想擁有房子,等單位分房比較現實。
不過好奇歸好奇,林境卻什么也沒有問。
除開一直以來對她們身份的懷疑,林境對黎夏的感觀一直是很好的,聰明能干,有勇有謀,還體貼孝順。
但不管黎夏表現得多超出年齡的成熟世故,在林境看來,她始終是個孩子,只不過是家庭變故,作為姐姐的她,被責任催促著長大了而已。
本來林境這趟來,主要是告訴黎夏他們,陶然他們父親的事有消息了的,但看到黎夏心情這樣好,林境突然就不想說了。
推后幾天再說也不遲,反正青山鎮那邊傳來的消息還只是疑似,并沒有確認,等他親自去了解了情況,回來再說也不遲。
飯后,林境拿出了三塊手表,分別遞給黎夏姐弟妹三個,黎夏的是一塊墨綠色底盤,小長方形的女士手表,黎南和黎漾的是兩塊電子手表。
“這是第一名的獎勵,小南和漾漾的是新買的,黎夏的是我二姐當初撂我這的手表,新的沒戴過,就是放久了,拿去調修了一下,別嫌棄。”林境見黎夏皺著眉頭沒接,把手表推過去。
當初這手表也是個烏龍事,當時他還在上警校,他兩個姐姐不知道在哪里聽說他處對象了,興致勃勃地跑到學校去。
兩人不是空手去的,一個帶了塊手表,一個帶了套香江買回來的高級化妝品。
結果撲了個空,發現是誤會,化妝品兩個姐姐自己瓜分了,剩下這塊手表,他二姐直接給了他,讓他趕緊找對象送出去。
對象還不知道何年何月能有呢,正好他發愁獎勵什么東西給黎夏姐弟妹,就想到了這支手表,正好黎南和黎漾的獎勵也不必再發愁了。
手表放久了不走了,去找了鐘表匠調修的一下,才拿過來的。
黎南和黎漾也沒接,他們先看向了黎夏。
“小林叔,你給過獎勵的。”黎夏提醒林境,看成績表當天,他塞了錢的。
林境搖頭,“那是壓歲錢,這才是第一名的獎勵。”
那天黎南和陶然打完賭后,林境還是給陶然和陶桃都拿了錢,和黎南他們一樣,他非說是壓歲錢,好像也說得通。
本來在深市的時候,黎夏也想過給弟弟妹妹們買電子表的,但家里的鐘,平時學校按點上下課,用到手表的時候不多。
雖然電子表從香江傳到內地已經有好些年了,但現在的電子表,還不是十來年后,文具店隨便兩三塊錢就能買到的。
現在的工藝還是比較復雜的那種,質量也要好很多,當然也比較貴。
一般的家庭都不怎么舍得給孩子買這種東西,家里擺個小鬧鐘,就夠平時需要了。
孩子本來就容易有虛榮心和攀比心,黎南和黎漾又不像黎夏,有成年人的思想,不會受到身邊人和環境的影響。
考慮再三后,黎夏就沒有買,沒想到林境給買上了。
“那,謝謝小林叔。”黎夏接了過來,她接了,黎南和黎漾也把手表接到手里,高興地跟林境道謝。
至于陶然和陶桃也有禮物,陶然給的是鋼筆,陶桃給的是帶吸鐵石的漂亮文具盒。
見陶然眼巴巴地看著黎南手里的手表,林境笑著道,“手表呢,我已經買好了,就看你期中考試的成績了。”
“…”陶然,連鋼筆都不想收了呢。
陶桃最小,她也不懂手表有什么好,有漂亮文具盒她就很高興了,上面還有小兔子呢。
“二姐,給你。”陶桃抱著文具盒,又噠噠噠跑到黎漾身邊,上學的時候,爺爺已經給她買了鐵皮殼文具盒啦,這個她想送給姐姐。
黎漾蹲下來,高興地抱著陶桃親了親,“二姐有,桃桃留著自己用。”
黎南看了黎漾和陶桃一眼,又看了眼陶然,同樣是一拖一,他的也太難帶了。
陶然父親的事,沒兩天大家還是知道了。
跟上輩子一樣的是,大家從死者的身上,發現了被包裹得好好的尋人資料,和個人證件。
和上輩子不同的是,遺體被提前發現,是林境一直在溝通當地部分花費人力物力尋找,遺體找到后,并沒有聯系公安,而是聯系了黎夏他們。
遺體運回來的那天,天氣特別不好,電閃雷鳴下了很大的雨,全世界都濕漉漉的。
接到通知道的時候是周四,陳新春去學校給黎夏姐弟妹幾個都請了假,一起趕到了公安局。
死者遺體已經成了一具骸骨,已經被收斂,到公安局來,是交接死者身上發現的遺物的。
“是山體滑坡導致的事故,節哀。”公安把遺物輕輕放到一家老小面前,目光同情。
和遺物一起推過去的,是事發現場的一些照片。
陶然直直地看著,他告訴自己,他才不相信照片里抱著塑料袋的骸骨是他爸,但旁邊黎南已經攬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臉扭到了一邊。
“別看了。”
陶然以為自己沒哭,黎南給他擦了一手的眼淚,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哥哥,你別哭。”陶然也跟著哭,她還小,她很小的時候,父親就離家了,對生父她沒有什么概念,聽到說她爸爸沒了,她也不怎么傷心。
她跟著哭,是因為陶然哭得太兇,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