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隊到最前頭,讓廠職工們敢怒不敢言的是三個少年。
他們一出現,排隊的人自動退后保持距離,沒有任何人對他們的插隊行為有意見,還有人干脆就不排了,直接走開去了別的早點攤。
搭話的人也有,日常寒暄,看著倒也是心平氣和的樣子。
被稱為也哥的少年,平頭高個子,穿著白襯衣,劍眉星目高鼻梁,一副端正的好相貌,就是表情冷淡了些,看上去并不像是那種四處橫行的混混頭子。
另兩個樣貌也不算差,就是有些吊兒郎當,看上去就不是很好惹的樣子。
“愣著干什么,快點啊!”兇狠少年瞪眼看向負責給客人收錢裝餅的周多春,同時不耐煩地踹了踹小攤旁邊的三輪車。
三輪車被踢得哐哐直響,聲音無端讓人煩躁。
周多春被嚇住,心臟怦怦跳,在給和不給間猶豫了數秒后,麻著膽子拒絕,“這…這是剛才客人的,他給了錢的,你們等下一鍋吧。”
煎餅的鍋是家里炒菜的鐵鍋,炒鍋用來煎餅到底不如平底鍋好,黎夏一鍋最多能做六個,速度稍有些慢。
周多春手上的,正好是上一鍋的最后兩個。
“等下一鍋?”兇狠少年大概是在這一片橫行已久,從來沒有被這樣怠慢過,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然后就被氣笑了。
周多春看他笑,微松了口氣,正想要點頭,旁邊忙著煎餅的黎夏抬頭看了一眼,直接騰出一只手來,拿過她手里的餅遞向那位被尊稱為野哥的少年。
“…誒?”正醞釀著狠話的兇狠少年。
周多春,“!!!”
表情冷淡的魏也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怎么,不要?”黎夏手平舉著,往前伸了一伸,“喏,味道還不錯。”
說罷,黎夏另一只手利落地把鍋里的餅翻了個面,火候控制得剛剛好,半點糊的地方也沒用,微焦得恰到好處。
魏也手比腦子快,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接過并咬了一口,入口酥糯甜香,糯米粉磨得很細,香彈軟糯,滿口南瓜香。
倒也沒有王婆賣瓜,味道確實還算不錯。
“這一鍋還要再等幾分鐘。”黎夏把鍋里幾個餅移換了下位置。
“野哥?”兇狠少年。
魏也擺了擺手,咬著餅,“行了,去老魏那里對付一口算了。”
意思就是不找黎夏她們的麻煩了。
“黎夏!那是別人給了錢的,你怎么能給他們呢?”周多春回過神來,忍不住低聲質問黎夏。
這也太沒有原則了些!
凡事都要講個先來后到吧,這幾個人一來就插隊,又是惡言惡語,又是踢東西的,那餅別人都付了錢的,怎么可以給他們。
黎夏根本就沒來得及阻止周多春。
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別人也不是聾子,何況人家也沒走遠。
“說什么呢,再說一遍?”兇狠少年回身過來,瞪眼看向周多春,魏也則是微皺著眉頭望向黎夏。
周多春被那兇狠少年一瞪,心里有些憷,下意識伸手拉住了黎夏的袖子。
“說!”兇狠少年再次踹了腳三輪車。
黎夏眉頭皺起來,正要說話,周多春哆哆嗦嗦開了口,“我,我又沒說錯,你們不光插隊,還白拿不給錢!”
這些人明明有手有腳,可嘴一張就白吃白喝,這每一個餅賺來的錢,都是黎夏姐弟妹三個的學費生活費。
“呸!娘的,不曉得東哥的名號是從哪里來的是吧,老子可從來沒有不打女人的規矩!”兇狠少年從地上啐了一口,挽起袖子瞪著一雙牛眼就要過來。
黎夏往前,把周多春攔在了身后。
本來已經排上來的人瞬間又散開了,給了錢沒拿到餅的那位,更是直接擺了擺手,連說幾聲算了算了,便腳步匆匆地離開。
“…”周多春愣在那里,心里涌起遲來的后悔,她好像給黎夏惹麻煩了。
魏也伸手攔住了兇狠少年,“陸東明。”
陸東明停下,但兇狠的眼神半點不收,還是瞪著周多春,見周多春露出害怕的神情,陸東明比了個要打人的動作,周多春下意識往黎夏身后縮了縮。
“你叫黎夏?”魏也走回來,目光落在黎夏的臉上,“黎升平是你什么人?”
黎升平是你什么人。
黎夏一時間有些恍惚,同樣一句話,她似乎在哪里聽過,可她卻什么也想不起來,腦子里一片空白。
“我是他女兒。”黎夏看他。
魏也神情怔忪了一秒,這才認真打量起黎夏來。
自打家庭發生變故后,黎夏就擔起了養家重任,養豬養雞,處處省吃儉用,無論吃的還是用的,都想著省給弟弟妹妹。
現在的黎夏很瘦,看上去甚至有些營養不良的樣子,跟以前健康文靜的樣子截然不同。
但她眼睛清亮堅定,看著魏也的眼神同樣帶著探究。
魏也自嘲,這雙瑞鳳眼明明跟黎升平長得一模一樣,他居然沒有認出來。
“你爸窮得連飯都讓你吃不起了么?”魏也輕哼一聲,臉上帶著說不出的嘲諷。
黎夏沉默地看著他,良久才道,“我爸已經過世了。”
魏也表情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陸東明看看魏也,又看了看黎夏,雖然他都聽懂了,但他一點也沒明白。
這丫頭的父親,應該是他們叔伯輩的人吧,他也哥怎么會認識這樣的人。
黎升平?這名字他聽都沒聽過。
“死了倒是一了百了。”魏也臉上表情似嘲非嘲,他看了黎夏一眼,沒再多說什么,轉身離開。
黎夏很想喊住他,想問他為什么認識她爸,想問他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周多春就在身邊,黎夏就能生忍著。
陳東明摸不著頭腦,追上去問,“也哥,什么情況?這丫頭他爸得罪你啦?”
“嗯,有仇。”魏也。
見他們走遠,周多春才松一口氣,她有些訕訕地放開抓著黎夏衣服的手,再看一眼空無一人的攤子,滿臉愧疚。
她好像把事情給搞砸了。
“黎夏,對不起。”周多春搓著衣角,她只是抱歉害黎夏攤子沒了生意,內心并不認為自己真的做錯了。
縱容惡本身也是惡!
“干活吧。”黎夏收回目光,“付了餅錢的那人我記住了長相,再見到他,我會把餅錢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