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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劍出無悔,我心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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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癲道人速度極快,剛從視野中出現,一個兔起鶻落,便是到了跟前,再一個眨眼,又從視野中消失不見。

  李三下意識的回頭,可身后哪里還有道人的身影?

  仿佛只是一個幻覺。

  就連剛才那似乎是充塞滿了整個天地,極其悲涼癲狂的喊叫聲,都消失不見了。

  李三的目光又來來回回在這尋常的鄉間小道上逡巡了三遍。

  前方遠遠可見陸家祖宅小院,兩邊是齊整的田埂,腳下是坑坑洼洼的泥地,甚至是地上散亂的腳印,都和“印象”中一模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李三的記憶力本是不佳,但不知為什么,他就是十分篤定的覺得,此刻眼前所見景象,和方才瘋癲道人出現之前一模一樣。

  “難道真的是我看錯了?”

  李三念叨了一句,茫然的眨了眨眼,可就在眼神無意間聚集到馬車上之后,他的眼睛卻陡然睜大。

  馬車上,蠟燭紙錢等物一個不少,雞鴨魚肉什么的也都在,可那讓他垂涎不已的烤乳豬與烤全羊卻是不翼而飛。

  剛才那瘋癲道人不是幻覺!

  李三驚覺,寒風吹過,他只感覺有一股涼氣自腳底直沖上來。

  “架!架!”

  他不再猶豫,攥緊韁繩,馬鞭重重甩在馬背上,口中喝了兩聲,那瘦骨嶙峋的老馬便不得不奮起余勇,向前狂奔起來。

  很快,馬車就到了陸家祖宅近前,李三禁不住放到喊道:“大爺,大爺”

  聲音中滿是焦急,像是在求救一般。

  剛剛那一幕著實是邪性!

不過在他看來,大爺就算不是真佛,也是世間難尋的大惡人,總能鎮得住邪祟  聲音響亮,在小道上回蕩,可奇怪的是,茅草屋內卻并無人回應,甚至是連屋外的三匹蛟龍馬都好似未聞,沒什么反應。

  “難道大爺有事情離開了?”

  這個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而后李三的臉上,馬上便露出了一絲駭然,接著,他開始不住的甩起手中的鞭子,連連喊道:“架,架,架”

  拉車老馬吃痛,奮力向前疾沖。

  可違背常理的一幕發生了。

  馬車明明一直在前奔,身旁兩側的事物也在不斷的倒退,可不知為何,馬車與陸家祖宅之間不到三四丈的距離,卻始終都沒有縮短。

  “架,架!”李三的額頭已是隱隱滲出冷汗,手上更是用出了所有力氣。

  老馬哀鳴,背上已滿是血痕。

  可那幾間茅草屋明明就在眼前,三匹蛟龍馬也在屋外悠閑吃草,又哪里迫近了分毫?

  三丈距離,不多不少,卻是如隔天塹,咫尺天涯。

  “我認得你?我是不是認得你?”一個疑惑,驚訝,又滿是癲狂的聲音自耳邊響起。

這個聲音  正拼命揮鞭的李三動作猛地止住,身子一僵,他也不敢側頭去看,只是用余光瞥了瞥,而后驚魂大冒。

  馬車右側,赫然是一個身材高大,披頭散發,身披破爛道袍的人。

  不是剛才那個癲狂道士又還能是誰?

  他滿身油污,正抱著那足有半人大小的烤豬,不住撕咬。

  道人恍若是鐵齒銅牙,骨肉不忌,凡是長在乳豬身上的,統統入口,只嚼上幾下,就吞入了腹中。

  他只是站在原地不動,身旁的馬車在極速前進,可兩者卻極為詭異的保持相對靜止。

  一靜一動,形成了一副怪異別扭到了極點的畫面。

  “我認得你嗎?我一定認得你!可我為什么一點也想不起來,啊!頭好痛”

  道人一邊吃,一邊上下打量著李三,眉頭緊皺,臉上五官扭曲,滿是痛苦與疑惑,口中發出含糊不清地聲音,一字一句的鉆入了李三的耳中。

  當然,現在無論他說些什么都不重要了,李三只是聽著那牙齒咀嚼骨頭發出的咔嚓聲,就覺得頭皮發麻,四肢冰涼。

  “剛才那個瘋子說看見鬼了,不會就是他吧”

  “這瘋道人還說認識我?可我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

  “這瘋子的肚子好似是無底洞,等他吃完了這乳豬,不會一時興起,也要把我給吃了吧?”

  心中越想越怕,李三不住地揮鞭,同時口中大聲呼救。

  可直到手中的鞭子都要斷了,嗓子也喊啞了,陸家祖宅卻始終只是在三丈之外,并且一直沒人回應。

  “不會真的遇見哪路毛神野鬼了吧”李三想到之前大爺和那位王家嫡女的對話,徹底絕望了。

  元月初五,陰陽兩界之門大開,神靈下凡,先祖反生!

  沒一會,整只烤乳豬便都進了道人的肚子,他用臟兮兮的衣袖抹了抹嘴,而后眼睛一亮,指著李三叫道:“我想起來了,我知道你是誰了!”

  李三也任命般嘆了口氣,勒住馬車,扔掉了馬鞭,十分光棍的轉頭看向身邊的瘋道人。

  他算是想明白了,不論身旁道人是神仙還是鬼怪,自己怕是都難逃一死,那索性就聽聽這道人要說些什么,看看他是什么時候倒的霉,被這瘋道人記在了心中。

  只見那瘋道人緊緊盯著自己,眼中隱隱有攝人的光芒閃出,十分篤定且急切的道:“你是隋家不對!你是陸家當鋪的學徒對不對?快,快帶我去尋你家掌柜陸望安陸施主,我這里有一樁事物需要請他鑒定。”

  陸家當鋪,陸望安!

  這兩個名字好似是驚雷般自李三的耳邊炸響。

  這道人果真見過他!

  當年他爹還未病死之前,他的確是在陸家當鋪當過一段時間的學徒,但那也已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他不過十三四歲。

  在那幾年當中,他也不記得自己曾遇到過這么一位瘋癲道人啊?

  這邊李三正愣神回憶,一旁的瘋道人已是急不可耐,他伸出自己烏黑油膩的大手,一把抓住李三的胳膊,有些焦躁的道:“你這小娃兒怎么如此不省事?竟然還在這里愣神,我這樁事物可是非同小可,關系到我玄天宗的生死存亡,萬萬耽擱不得,快快帶我去尋陸望安!”

  大手猶如鋼鉗,抓的李三生疼,他不禁就是吃痛叫道:“你這瘋子,還找什么陸老爺,他早就死了三年了!”

  瘋道人如遭雷擊,豁然松開雙手,呆立當場,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

  李三抽回胳膊,口中話還未說完,就猛地止住,而后眼睛睜眼,又滿是震驚的眨了眨,還有手揉了揉。

  寒風吹過,灌入脖頸,李三打了寒顫,而后眼前景象已是豁然大變。

  腳下是坑坑洼洼的鄉間小路,兩側是整齊的田埂,剛才隨手扔掉的馬鞭子又是回到了手中,喊啞了的嗓子也不覺疼痛,再往前看看,瘦骨嶙峋的老馬套著車慢悠悠的前行,背上光溜溜的全是雜毛,卻沒有一道傷痕。

  而不遠處,沒了籬笆墻的陸家老宅已是遙遙在望。

  目測距離,足有三四十丈。

  “剛才我就是在這個位置看到的那瘋道人”一個突兀卻十分肯定的想法,突然是從心中冒了出來。

  李三趕忙側頭看向馬車,而后心咯噔一聲沉了下去。

  那冒著熱氣香味烤羊以及烤乳豬竟是不翼而飛。

  “這是怎么回事”

  李三咦了一聲,又看了看胳膊,眼睛猛的一凝。

  那里,赫然是一個烏黑的指印!

  “這他媽怕是碰見真神了”

  李三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再在原地逗留,又是重重的一揮馬鞭,驅車向道路盡頭的陸家老宅沖去。

  這一次,再無任何怪異事情發生。

  到了近前,剛才一直對李三喊聲充耳不聞的三匹蛟龍馬也有了反應,見有同類過來,皆是嘶的長鳴一聲,各自揚起前蹄,作勢欲要沖過來嘶咬老馬。

  老馬頓時止住,不敢向前。

  “現在倒來勁了,卻也只是欺軟怕硬!剛才那瘋道士就在你們身邊,怎么不見你們囂張?”李三呸了一聲,也顧不得去管這幾匹畜生,匆忙的下了馬車,進了中間最大的那間屋子。

  剛一進入,李三就再次愣住。

  房間內的情形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身穿血衣袈裟的大爺正位于屋子中央,雙眼緊閉,擺出一個頭下腳上的奇怪姿勢,身子還向前大幅度傾斜,卻不晃不搖,穩如磐石。

  而那位女扮男裝的王云芝則是正站在那柄血刀旁邊,亦是閉著雙眼。

  饒是李三剛剛武道入門,亦是能夠察覺到,茅屋之中,氣息激蕩,宛如山呼海嘯一般。

  “這”

  李三有些驚疑不定,他隱隱察覺到,王云芝這個舉動有些不對勁,下意識的就想要去叫醒陸濤,可還未開口,就見王云芝豁然睜開了雙眼。

  兩道如有實質的目光彈射而出。

  對突然出現了的李三視而不見,王云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伸腳勾起地上的血刀,握于右手,當過如匹練,一刀豁然劈出。

  殷紅如血的長刀之上,卻是冒出了煌煌亮光,正大光明,堂堂正正,自上而下,毫不花哨,直直劈向陸濤。

  “不好!”李三目眥欲裂,亡魂大冒。

  即使才練了三天刀,可這一刀中蘊含的恨意與殺機,也令他心驚不已。

更為重要的是,自家大爺好似正在練著某種功夫,竟是一點察覺都沒有  “完了。”李三心中冰冷。

  大爺若是死了,王云芝還能放得過他?

  “沒想到我沒死在那疑似鬼神的瘋道士手中,卻反而要成了一個小姑娘的刀下亡魂了”李三閉上眼,不忍心去看,心中甚至都開始去回憶自己的一聲了。

  可下一刻,一個囂張至極的怪笑卻是響了起來:“哈哈哈哈,愚蠢的小妞,小祖早就知道你要出手,可惜,到底還是晚了!”

  血刀即將劈中目標的時候,陸濤卻是驟然睜開了雙眼,先是桀桀怪笑一聲,話語雖然囂張,可臉上卻滿是劫后余生的驚喜與慶幸。

  血刀經的一個大周天總是走完,他從那“盒子”牢籠中掙脫出來,險之又險。

  沒有任何猶豫,宛如是條件反射一般,他兩腿劈開,堪堪躲過血刀,而后雙手在地上一撐,身子貼在地上,如一條游魚一般沖向王云芝。

  房子本就不大,兩人相隔的距離,對于先天高手來說,近乎于無,陸濤也幾乎是瞬移一般就到了王云芝的身下。

  王云芝身子高挑,雙腿緊繃,又長又直,在陸濤的眼中,卻成了最好的靶子。

  “敢他媽偷襲老子,哼!先打斷你這雙腿!”陸濤滿臉猙獰,兇光畢露,右手成刀,冒出血色紅光,狠狠斬出。

  這一刀,已經不受血衣袈裟的影響,乃是出于本心。

  畢竟,若是晚醒來一秒,他就要莫名其妙的被人劈成兩半了。

  對于王云芝,他又焉能不恨?

  而王云芝一刀落空,臉上卻是毫無驚慌之色,好似已是料到了會是如此一般。

  以昨晚這惡僧的表現來看,他就算是要療傷,又怎么可能不防備自己偷襲?王云芝也一直都認為,這是一個陷阱。

  這又何嘗不是一個機會?

  她唯一一個能夠靠自己脫離這惡僧挾持的絕佳機會!

  所以,她才會選擇先行沖開穴道,只為能夠一擊功成。

  剛剛那一刀,也只是個幌子,試探而已,血衣惡僧醒不過來自然最后,就算他醒了過來,也無妨。

  因為她本就不擅長用刀。

  面對勢必會斬斷自己雙腿的一記手刀,王云芝不閃不避,臉上亦是無喜無悲,甚至有了一絲決絕。

  而后,她伸出左手,并指成劍,直刺向下。

  絕美的劍光豁然亮起,宛如天外驚鴻,瞬間就充斥滿了整個天地。

  恍惚間,她好似是回到了瑯琊,回到了那座落英繽紛的小院。

  一個雙鬢斑白,氣質儒雅的中年男子嘆息著對自己說道:“云芝,以你的性子,是不適合入此劍道的,你當真愿意,又當真誤會?”

  那時,還是個五六歲小姑娘的她,只猶豫了一會,便是重重點頭。

  愿意!

  無悔!

  嗤嗤!

  指劍之上,冒出了三尺劍罡,凝實內斂,似是有漫天星光,流轉不休。

  劍出無悔,此心決絕。

  一聲好似是鏡子破碎般的響聲自心底響起。

  王云芝那決絕的臉上,忽然是勾起了一抹笑容,美艷的無法令人逼視。

  停滯不前的劍道,終于破境。

  可就在王云芝即將以雙腿為代價刺死陸濤的時候,一聲輕嘆卻忽然響起,似是傳自九天之上,又好似是來自耳邊的呢喃。

  “唉,云芝,佛陀都我不得,你又何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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