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黃泉宗最鼎盛的時候,“菩薩”曾自言:“我宗就像是一張大網,將整個江湖都囊括其中…”
因而那個時候的黃泉宗,殺人宗旨為八個字: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講究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要勢如雷霆,不成功不罷休。
王宗靖從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對這句話理解的如此透徹。
閻王要你三更死,不留性命到五更。
這才是黃泉宗!
要殺你,你便不可能留的下性命。
三十年后,已名列天榜,成為了一代宗師的王宗靖,自忖在如此的“黃泉無相”之下,也絕對是必死無疑了。
輪轉王,三十年前便已是凝碑境巔峰的絕頂高手了。
要不然又如何在黃泉一役中茍活了下來?
三十年后呢?
“連萬盟主如此人物都要死了嗎?”
時間定格,王宗靖看著一個輪轉王即將用那淬毒匕首刺穿萬天霖脖頸,而另一個輪轉王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心緒復雜。
震驚,絕望,無奈,恐懼,種種情緒,不一而足…
“三十年前你都殺不了我!”
就在這時,一個霸道絕倫的聲音響起,越來越大,充塞天地,震耳欲聾!
王宗靖瞬間驚醒。
這個聲音…
萬天霖!
時間再次開始流逝。
正“手”捏攝魂大陣的萬天霖豁然轉身,面無表情,猶如萬載寒冰,威嚴而又森然。
他爪化成掌,迎向那刺向自己脖頸的幽藍色匕首。
萬天霖潔白如玉的手掌毫發無損,而輪轉王真身暫時寄存的那道幻影卻如鏡子般破碎。
接著,萬天霖又順勢一拍,他身邊的另一道身影也當即被打碎。
不過…
直到那幻影如泡沫般一點點消散,輪轉王始終都在看著王宗靖笑。
這讓他心底發寒,警兆大起。
于是王宗靖轉身,出劍,將身后的一道幻影擊碎。
那里,不知何時已附身過去的輪轉王,正將匕首送入他的后心。
王宗靖,到底是以劍入天榜的宗師。
劍心通明,純粹。
更重要的是,他的劍,真的很快。
看到,想到,甚至是感受到,手中劍,便能到。
“不錯…”
“這么多年不來人間…”
“天下…”
“竟有了你這般的劍客…”
一個沙啞,冰冷,毫無生機,宛如幽魂魂惡鬼,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
輪轉王說話了。
他的真身依然不停地在萬千幻影中穿梭。
這個字在這,下個字就到了那。
唯一相同的是,他一直在笑。
看著萬天霖笑。
看著王宗靖笑。
甚至是看著王允誠,王允謙,乃至是三匹蛟龍馬笑…
王宗靖眼睛陡然一凝,身子于原地消失。
有的人的劍快,是因為他的身法快動作快,而王宗靖卻是反過來的,他的劍快,帶動著他的身法動作也快了起來。
王宗靖出了五劍,身子分別出現在自己兩位子侄以及三匹蛟龍馬前面,擊碎了五道幻影。
輪轉王竟然對小輩甚至是畜牲動手了…
“你還是這么上不得臺面啊…”萬天霖輕輕嘆息一聲,聲音中滿是失望,不屑與嘲弄,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靈,俯視地上的凡人螻蟻。
他攤開手掌,緩緩向上拖舉,無窮無盡的天地元氣聚攏過來,形成了一個不知道多大的圓形平面,勁氣磅礴而浩大,輪轉王的幻影觸之便成齏粉。
萬天霖將手平舉過頭頂,就像是舉著整個天地,在到達最高點之后,沒有絲毫停滯,又轉而向下,那瑩瑩冒光的手掌在空中畫了道弧線,合乎天道法理,靈韻盎然。
翻掌拍下,天地為之倒轉。
在這個過程中,無數幻影又沖向萬天霖,輪轉王依次附身,刺了幾百下匕首。
萬天霖不閃不避,任憑匕首刺在自己身上,淡漠的看著輪轉王操作一道又一道的幻影沖擊過來,然后一次又一次的粉身碎骨。
輪轉王終究是沒能傷到王天霖,也沒能阻止他打下那翻天的一掌。
勁力炸開,視野中所有的幻影全被被打散,化為了零零散散的黑色光點,有一種別樣的美麗。
而后,天地重見光明。
一切如常。
萬天霖負手而立,看向虛空某處,道:“茍延殘喘了這么多年,你卻沒有半分進步…”
輪轉王現出了真身:“孤魂野鬼要上什么臺面…”
“我也不過是想跟你這位老朋友打聲招呼而已…”
他渾身上下都籠罩著灰敗、死亡的氣息,明明就懸浮在半空中,靜止不動,可整個人卻又像是不停地在各個不同的空間位面中移動穿梭,身子模模糊糊的,時隱時現。
王宗靖眼中流露出幾分古怪。
老朋友…
其實這里面,還牽扯到一段江湖公案,正是關于萬天霖與黃泉宗。
三十年前的三江盟盟主,還遠不如現在這般威勢滔天,也不如現在這般,與大乾朝廷關系親密。
相反的,他甚至可以說是江湖中不服王化的代表人物。
因而,萬天霖遭到了黃泉宗大大小小三十多次刺殺。
而最后的五次刺殺,也正是由這位輪轉王親自出手操辦,一次比一次酷烈兇險,讓萬天霖幾度險死還生,甚至不得不遠遁東洲,以避其鋒芒兇焰。
這被萬天霖視做平生最大的恥辱。
而正是因為有這般恩怨,后三江盟和大乾朝廷的關系才得以緩和,并愈發曖昧。
當年那場在黃泉小世界,震驚了整個天下的大戰,萬天霖還率領盟中高手前往參戰,并親手擊殺了兩位“鬼王”,一位“孟婆”,以及足足五大判官,在報仇雪恥的同時,更是一舉將個人威望推上了頂峰。
從此,江湖上人人皆知,三江盟盟主萬天霖雖然在玄黃榜上的排名不算靠前,但其與人生死相搏的攻伐戰力,在江湖中實屬頂尖中的頂尖。
但有的時候,緣分這種東西,總是能讓人哭笑不得。
黃泉一役,在東洲養好了傷的萬天霖秘密率領手下前往黃泉小世界,而本應該駐守在自家大本營的輪狀王,卻率領著手下的大小惡鬼,出了黃泉,前往東洲,尋覓萬天霖的蹤跡,伺機再度刺殺。
足足五次天羅地網的布置都沒有將萬天霖殺了,輪轉王同樣將此視為平生之恥。
兩個生死大敵,就此錯過,此后整整三十年,在沒碰面。
直到此時。
不過三十年的悠悠歲月過去,兩人的處境已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年那個讓江湖上所有都瑟瑟發抖的鬼王成了孤魂野鬼,而那個需要遠遁東洲的萬天霖,卻成了高高在上的一方霸主。
“打個招呼?”
萬天霖面無表情,好似九天之上的神明,雖然站在地上,卻給人一種,正俯視著半空中的輪轉王的怪異感覺。
他看著自己的老朋友,久久無言,過了好一會,臉上才流露出幾分追憶之色,輕輕嘆息,感嘆道:“這般招呼法,比之當年,可實在是差的遠了。”
黃泉宗,已是過眼云煙了......
輪轉王咧了咧嘴,像是在笑,卻比哭還難看,口中發出的聲音,同樣是如厲鬼哀嚎,山鬼啼哭一般:“是啊,遠不如當年了…”
“其實我有些好奇。”
到底是一代梟雄,略微感嘆過后,萬天霖也就恢復了正常,他目光炯炯的盯著輪轉王,眼中真如他所說的那般,充滿了興趣:“三十年前黃泉一戰,你竟然跑到東洲去尋我,之后黃泉宗覆滅,你又沒了蹤跡,我也只當你死了......”
“天下人也都當你死了!”
“對你來說,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可你為何就不老老實實,隱姓埋名的活下去呢?你應該十分清楚,自己一旦露面了,就絕無可能在活下去了,哪怕之后你躲到哪里......”
“不光朝廷會找你,還有......”
說著,萬天霖突然是頓住,臉上似笑非笑。
還有什么?
還有誰?
王宗靖隱約覺得其中牽扯到一個天大的秘密。
他聽得一頭霧水,可半空中的輪轉王卻聽懂了,嘿嘿一笑,聲音像是用粗糙的鐵棍刮蹭滿是銹跡的鍋底:“我是鬼王嘛......”
“你都說了黃泉宗已經覆滅,那我作為一只孤魂野鬼,生與死,又有什么區別?哪怕是魂飛魄散了,又能怎么樣?”
笑聲漸漸變大,歇斯底里,癲狂而絕望,聲音低沉,似從九幽地獄而來:“萬天霖,你也不用套我的話,你覺得......”
“本座會說?”
最后四個字一說出,王宗靖一下子恍惚。
時間的概念,好似在這一刻模糊不清了,他看著半空中的半人半鬼的身影,仿佛又一次看到了那個威壓整個天下的輪轉王。
漠視生靈,睥睨蒼生。
而萬天霖的臉,卻一下子陰沉了下去,他握掌成拳,毫無征兆的出手了:“既然給你機會你都不要,那便別怪本座出手無情了。”
一拳擊出,天地萬物,瞬間失去了所有光彩。
王宗靖眼睛陡然睜圓。
視野中,一個拳頭越來越大,漸漸占滿天地。
丹田內真氣瞬間勃發,他一下子就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還好......
這一拳,不是沖他打出的。
半空中的輪轉王毫無意外的被擊中,身體化成了一團血霧,尸骨無存。
“這就死了?”王宗靖有些接受不了。
就這?
不過很快他的這個想法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個若有若無,猶如惡鬼呢喃的聲音響起:“萬天霖,你想知道答案,就來把我殺了吧......”
“咱們畢竟是老朋友了,我就給你一個忠告,答案不在這攝魂大陣之中......”
“你也千萬別進去,要不然皇圖霸業,竟成一抔黃土......”
“翻天掌,撼天拳,威力依舊,霸道絕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