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將供桌桌面給扛了過來,王七麟撐開一個架子,將供桌撐住放好。
八喵精神抖擻的準備拜祭,它先給自己洗了個臉。
很虔誠的樣子。
九六還稚嫩,它把八喵當娘,學著它的樣子去給自己洗臉,不過狗的前爪不如貓的靈活,扒拉了兩下只扒拉到嘴巴,于是它想了想,坐在地上改成舔了舔后jio用后jio來給自己撓。
王七麟無奈的看了八喵一眼道:“你怎么還要拜祭它?它是精怪,不是神佛,你別拜了,還有別帶壞九六,別把九六也帶的喜歡四處磕頭。”
八喵裝作沒聽懂他的話,然后上去舔九六的臉,幫它洗臉。
九六很感動,伸出粉嫩嫩的小舌頭想要互舔,八喵給了它一jio,然后九六便不敢動了。
給九六洗過臉,它用毛茸茸的圓爪子拍了拍九六的腦袋,并仰起頭看王七麟,意思是你看我把它當妹兒一樣照顧。
王七麟蹲下說道:“你要對它更好點,這是你的童養媳。”
沉一好心好意的說道:“阿彌陀佛,這串種了吧?”
王七麟不悅道:“你別侮辱靈獸之間的純潔感情,愛情是可以超脫種族的!”
八喵帶九六去供桌前,撅屁股下跪,前爪摁地接著磕頭,一套嫻熟的動作成型。
九六屁顛顛的跟著學。
王七麟無奈的將它們倆給提了起來塞進懷里,又對沉一說道:“和尚你先回驛所吧,不用待在這里。”
沉一不樂意的說道:“七爺,你看看我對你尊稱為爺,你怎么著也得給我個尊稱吧?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聲哥。”
“和尚哥、和尚哥息怒!”王七麟改了稱呼。
沉一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這個稱呼還湊乎吧。”
謝蛤蟆擺擺手不耐道:“行了行了,趕緊滾蛋,這里沒你的事了。”
沉一叫道:“又卸磨殺驢?”
“你就沒拉磨!”謝蛤蟆說道。
沉一想了想覺得這樣也對,于是他愉快的回去了。
徐大憐憫的看著他的背影說道:“七爺,咱什么時候還是去看看他們村的案子吧,他挺可憐的,明明老大一個高手,結果瘋瘋癲癲的。”
王七麟道:“我不是不想管他們村子的案子,而是我不知道該怎么管!第一那不是咱的轄地,咱說不上話;第二你以為我是破案如神的大理寺高官?沉一那案子隔著如今有許多年了,就是讓包拯、狄仁杰、宋慈三個組團也未必能破的了!”
徐大忍不住嘆氣,道:“那有空你給我休個假,我陪沉一回他家鄉瞧瞧怎么回事。”
王七麟道:“行,有機會我也去,咱先把今晚這鬼抓了再說。”
夜幕降臨,星辰升空。
馬上就是中秋佳節,夜色變得深邃,月亮變得碩大。
暮靄千里,燈火萬家。
王七麟坐在屋頂上看著這一幕感到心里無比寧靜,為官一任,所求無非就是百姓安居樂業。
他沒有太多奢求。
請神吃糧術在一天之內任何時辰都能用,但謝蛤蟆說這些書生用的不是正統的請神吃糧術,他們沒有六谷,于是改了這法術用來請鬼,而請鬼最好的時機是子時,此時距離子時還有一段時間,他們可以歇息。
王七麟看了會萬家燈火的情景便開始練九字真言,八喵在他肩膀抄著手手咕嚕咕嚕的念佛,而九六則翻著肚皮在他胯下酣睡。
小狗睡覺不安穩,時不時蹬蹬腿、咧咧嘴,有時候還會縮著身子哼唧兩聲。
這時候王七麟知道它是做噩夢了,就得抱起它來輕輕拍打它的背,安撫上幾句。
月輪西去。
夜色深沉。
王七麟將八喵和九六塞進懷里回到屋里,正在打坐練功的謝蛤蟆緩緩睜開眼睛道:“時辰到了。”
徐大還在睡覺,呼嚕聲嘎嘎響。
謝蛤蟆說道:“請鬼吃糧這種法術不用太多人,咱們兩個來操作就行,反而人多了不要操辦。”
法術起效前提之一就是施法人的心聲節奏統一,這樣才能讓鬼聽見。
人越多心聲節奏統一后越響亮,傳播的范圍越廣,越容易吸引來有能耐的鬼。
但他們今天要引誘的鬼昨天已經來過,不出意外今天還會再來。
而他們有精怪供桌桌面加成,這樣就摒除了意外,謝蛤蟆有信心吸引鬼來。
王七麟拿出一碗白米飯,九六嗅到后蛄蛹出來想去吃,王七麟又把摁了回去。
他往里面灑上鴿子血,米飯立馬變成了猩紅色。
見此他奇怪的說道:“昨天他們用了多少鴿子血?桌子上有血、地上也有血,不應該吧。”
謝蛤蟆皺眉搖頭,這點他覺得也怪。
兩人收拾妥當,圍著供桌開始轉圈,心里同時默念:“過往神靈,請來吃糧;若吃我糧,請解我難…”
此時月上中天,雪亮的光芒透過破殘的窗棱紙照進來,撒在地上像一枚枚銀白的紙錢。
墻根歪歪斜斜的倚著六個學生,他們面色慘白、表情呆滯,直愣愣的眼神不像是人所屬。
桌子上點燃有一枚蠟燭,當他們繞著桌子轉完第一圈,蠟燭的火苗陡然滅掉。
屋子里沒有光亮了。
王七麟繞著桌子慢慢的走,他心里一直循環一句話,然后感覺心神便有些恍惚起來。
偶然間,他感覺身后有人在跟著他一起圍著桌子慢慢轉動。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閉上眼睛后如果有人用手在臉上晃了晃還是能感覺到手的存在一樣,他看不見身后有人,也聽不到腳步聲,可就是感覺到身后出現了人影。
有鬼來了!
但謝蛤蟆沒給他信號,這說明來的鬼不是他們的目標。
秋風蕭瑟,吹動殘存的窗棱紙啪啦啪啦的搖晃,然后地上的光斑也在搖晃。
就像是誰撒出的紙錢在隨風飄。
謝蛤蟆陡然說道:“王大人,停下。”
王七麟以為那鬼來了,立馬轉身要抽刀開A。
差點A在謝蛤蟆臉上,謝蛤蟆擺手道:“那鬼沒有來。”
王七麟一怔,問道:“哪里出問題了?一直沒有鬼出現?”
那剛才背后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謝蛤蟆輕飄飄的說道:“出現來著,出現的是個孤魂野鬼,被我趕走了,我們要找的那鬼沒有出現。”
王七麟皺眉問道:“為什么?”
謝蛤蟆失笑道:“很簡單,我們內心念禱詞的節奏沒有統一,未能將他吸引出來。”
王七麟道:“那出現的孤魂野鬼是怎么回事?啊,我知道了!”
一道靈光陡然一閃!
謝蛤蟆頷首道:“不錯,它只是被這供桌吸引出來的…”
王七麟擺手道:“不是,我剛才后半句不是說那孤魂野鬼,而是說地上的血!你還記得嗎?有一處桌角地上濺了一些血滴,我一直沒搞懂是怎么回事,現在我想通了,是那些學生在用血滴到地上給自己卡節奏!”
桌子一角往外探出個碗口,鴿子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發出聲音,他們悄悄的轉圈,以這聲音為準線來調整自己默念禱詞的節奏。
謝蛤蟆聽懂他的意思后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否則六個學生怎么能統一的了默誦禱詞的節奏?”
王七麟道:“那么,六個學生逃出書齋來到一座荒廢多年的老宅,并在午夜時分用鴿子血做鼓點一起繞著一張桌子轉圈請鬼,這場景得相當可怕吧?”
謝蛤蟆再度點頭。
這場景就是老江湖也得瘆得慌。
王七麟道:“問題來了,他們六個是普通學生而已,沒有經歷過大風浪,沒有大膽量,那是什么支撐他們做這一切?”
這個沒有答案,六個學生斜坐在墻邊,面無表情。
王七麟看了他們一眼,道:“他們所謀求的,必然巨大!”
謝蛤蟆道:“繼續施法吧,我們得盡快將那鬼引出來。”
王七麟皺眉道:“咱們得統一節奏,得找個參照點。”
說到這里,兩人一起看向正在酣睡的徐大。
呼嚕聲很有節奏感。
兩人相對一笑,繞著桌子走了起來。
“嘎!”“過往神靈,”
“嘎!”“請來吃糧,”
“嘎!”“若吃我糧,”
“嘎!”“請解我難…”
以呼嚕聲為基準,王七麟默念禱詞。
結果他們剛繞著桌子轉了沒幾圈,外面忽然響起敲門聲:“砰砰砰!”
謝蛤蟆眨眨眼道:“無量天尊,這鬼還挺有禮貌,進來之前知道敲門?”
然后門外響起竇大春溫柔的聲音:“七爺、徐爺、道長?你們在里面嗎?別被我嚇到哦,我來跟你們說點事喲。”
王七麟沒好氣的去拉開門,看到竇大春帶著兩個衙役押著秦韜出現在門外。
看到他露面,竇大春急忙解釋道:“七爺,我可不是故意來嚇你…”
“是我讓他來找你的,”秦韜打斷他的話說道,“王大人,你有沒有碰到那個鬼?”
王七麟冷冷的說道:“與你何干?”
秦韜叫道:“白天的時候我沒把話說明白你就把我關入牢里了!我本來來這里就是被人請來解決這起詭事的,我遇到過這種事,所以有經驗!”
王七麟問道:“什么意思?”
秦韜不答反問:“你到底遇沒遇到帶走書生們魂魄的那個鬼?或者說,你有沒有斬殺掉它?”
接著他又匆忙的說道:“你千萬別斬殺它,它帶走了書生們的魂魄,你要是斬殺了它,那書生們的魂魄也會煙消云散!”
王七麟冷笑著問道:“你好像知道許多…”
站在他對面的竇大春表情陡然一變,他臉上露出驚慌之色,低聲道:“七爺,里面!”
王七麟急忙回頭看去。
慘白的月光下,院子中出現一列人。
這些人穿著袍子、赤著腳,走路緩慢,姿勢怪異:后面的人將兩條手臂交叉著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就這樣低著頭一個接一個的走向屋門。
書生們的魂魄!
一共七個鬼影,里面有一個是鬼所屬,但它們都是一樣打扮、一樣的低著頭,王七麟與書生們不熟,還真是不知道哪一個是鬼。
秦韜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往里看,他是真不害怕,這時候竟然滿臉好奇。
屋子里有謝蛤蟆,這樣王七麟抽出妖刀快步走過去,一下子將鬼和書生魂魄給堵住了。
謝蛤蟆的聲音從屋子里響了起來:“王大人,切莫動手!”
王七麟沉聲道:“為什么?”
秦韜叫道:“因為你一旦動手,這些書生就死定了!”
謝蛤蟆說道:“不錯,書生的魂魄不是被這鬼給搶走的,是它合情合理收走的。你看它們用手臂互相搭在一起,等于聯系在一起,這叫架陰鎖,是鬼用來鎖住自己東西的手段。”
現在沒時間打聽架陰鎖的講究,王七麟問道:“那怎么辦?”
謝蛤蟆道:“先不管,我們得去查一些事。”
他拖著徐大從窗口跳了出來,徐大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問道:“七爺,要干活了?”
王七麟道:“沒有,繼續睡吧。”
徐大道:“哦,那要干活了你叫我,大爺不是愛偷懶的人。”
他收了收衣服,縮在墻根下又睡了起來。
秦韜很羨慕:“沒腦子的人活的果然瀟灑自在。”
竇大春不滿的推了他一把道:“你怎么說我們徐爺的?徐爺是秀才,怎么就沒腦子了?”
秦韜驚呆了:“他他是秀才?我讀了二十多年圣賢書都沒有考中秀才,這個粗胚竟然是秀才?”
“你圣賢書都讀狗肚子里去了嗎?”竇大春笑話他。
王七麟詫異,問謝蛤蟆道:“你說他才氣如寶塔沖天…”
謝蛤蟆道:“才氣不是功名,李太白就是例子,他沒有多大功名,可是才氣縱橫三千里,當年持劍走遍大唐江山,從西域走到江南,手中劍就沒有出過鞘,為何?因為不管是妖魔鬼怪,還沒有到他面前就會被才氣給煉化為詩情!”
他又看向秦韜問道:“你說你經歷過這種事,詳細說說。”
秦韜還是不回答,他問道:“你們白天到的時候,是不是看到有個桌子上放了一碗血米飯、地上放了碎碗并且桌面上有血、有許多紙?”
王七麟道:“桌子上有血米飯也有血,地上有碎碗也有血,但沒有紙張。”
秦韜愣了愣,道:“那不應該,怎么能沒有紙呢?”
王七麟不耐道:“你趕緊把你知道的事說出來,否則休怪本官無情!”
秦韜悶悶不樂的說道:“我曾經經歷過這種事,大約二十年前,我有同窗學到了這邪術,然后以此來請鬼干壞事。哦,你們不了解這邪術,對吧?”
王七麟將謝蛤蟆告訴自己的話說了出來,秦韜笑道:“聽天監不愧是專斷鬼邪之事的機構,你懂的真多,不錯,你說的都沒錯,但并不齊全。”
“這邪術確實脫胎于請神吃糧術,所以它名字叫請鬼吃米術,兩種法術施展過程一樣,不一樣的是請神吃糧術可以號令神靈助力自己,而請鬼吃米術是請來鬼魂,讓它告知自己一些事。”
“但人鬼不能對話,那鬼怎么來告知事情呢?是這樣的,當鬼被請到后,飯碗中的鴿子血會漫出來,這是將一張紙鋪到飯碗邊上,所有人背過身去,然后一人提出問題。”
“若是這鬼愿意回答問題,他會寫到紙上;如果提出的問題太難鬼解答不了或者鬼不愿意解答,那它會弄碎飯碗,這時候就要重新換個飯碗重新提問,現在你們知道地上會有碎碗的原因了吧?”
“可是,如果請來的鬼是文盲怎么辦?他不會寫字怎么辦?”徐大的聲音響起,并照例一針見血。
王七麟愕然回頭:“你醒來了?”
徐大嚴肅的說道:“大爺其實一直沒睡著…”
“這時候了還給我扯蛋呢?”
徐大悻悻道:“好吧,大爺起初睡著了,剛才道長把我拖出來后我就清醒了,不過我不知道什么情況,就決定先裝睡,然后以局外人的角度幫七爺你來洞察局勢。”
說完他指向秦韜道:“你剛才背地里罵我的話,我都聽見了!這事咱沒完!”
秦韜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里,問道:“你真是秀才?”
徐大不屑的說道:“這有什么假的?本朝十年的秀才,童叟無欺!”
秦韜愣了愣,突然沮喪的罵道:“文曲星老爺不開眼啊!”
王七麟道:“別給我轉移話題,你為什么對這邪術如此了解,而且這邪術害人后你立馬就來到了現場?這事與你有什么干系?”
秦韜怒道:“你怎么老是懷疑我呢?我是無辜的,我之所以了解是因為我經歷過,這個我剛才就跟你說了。至于我為什么白天能到來,是因為我所住的旅館里恰好都在傳這件事,然后我聽說了屋子里的場景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想來幫忙。”
王七麟問道:“你能怎么幫忙?”
秦韜說道:“我可以告訴主人家怎么解除這邪術呀,看來你們都不知道,剛才我說桌子上有紙,這張紙上不光會留下鬼給出的答案,還會記下鬼提出的要求!對,這些書生之所以丟了魂魄,就是因為他們沒有完成這鬼的要求!”
王七麟看向謝蛤蟆,謝蛤蟆皺眉道:“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還有這些講究?”
秦韜說道:“肯定有,我經歷過呀。”
“如果他們只是問鬼一些事,那不會有什么嚴重后果,鬼頂多不回答。一定是他們還讓鬼做什么了,他們要委托鬼給自己做事,鬼幫了他們,然后根據這邪術的法則,他們也得幫鬼做一件事。”
“如果他們完成了這件事,那么雙方就當合作愉快。如果他們沒有幫鬼做成,那么就得把魂魄給鬼做賠償!”
王七麟道:“所以,這個屋子里本來應該還有一些紙,正是那些紙才是重點?”
秦韜點頭道:“對,我想告訴主人家,讓他們今夜按照紙上記述來幫鬼做事,只要事成那事情就有回轉余地。”
王七麟道:“可是我們到來的時候,屋子里沒有紙,一張都沒有。”
秦韜一愣,斷然道:“絕不可能,一定會有紙,并且用鴿子血寫了字!你們相信我,我這個不會記錯!”
王七麟說道:“我沒有懷疑你,我想說的是肯定有人搶在我們之前將紙張給收走了,我們得去找到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