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陰云蔽月,突然聽到這么一句話,王七麟的心跳的有點快。
他回憶一路跟大眼兒的交流,沒有交流。
而且這大眼兒出現的也古怪,他們剛出鼎盛樓的門,他就出現了。
像是專門在等他們。
他沉吟了一下,問道:“那楊副捕頭知道大眼兒的死訊嗎?”
李老梆子說道:“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就前幾天離開衙門去了外地的竇捕頭不知道,其他人都知道啊。”
在這里分析也分析不出什么來,王七麟道:“你帶我去小牢,我要看他尸體!”
他懷疑李老梆子有問題,但謝蛤蟆這會不在跟前,于是便把八喵拖了出來。
八喵打了個酒嗝,睡眼惺忪。
天上黑漆漆,地上黑漆漆,只有李老梆子手里提著的紙燈籠發出不死不活的昏黃光芒。
衙門里不光沒有光,也沒有多余聲音。
王七麟和李老梆子一前一后的走著,腳步聲一前一后的響著。
一個清脆利索,一個拖拖拉拉。
四野幽幽,堂后院落比其他地方更陰暗。
八喵探頭看了看,哆嗦了兩下子又收回腦袋去。
這鬼地方很嚇貓。
小牢就是一連串的廂房,用山上開采的青石板壘成,一間房子五步長、兩步寬,門是手臂粗細松木釘成的柵欄門,窗是只有人臉大小的老窗。
衛生拾掇的不好,走近了有股騷臭的味道。
李老梆子舉起紙燈籠領著他往前走,從東走到西,然后又往后走。
王七麟緊緊的握著刀柄道:“怎么回事?”
李老梆子疑惑道:“不對呀,大眼兒被安置在了天字庚號房,可我剛才走過來怎么沒看見這門牌號?”
小牢前后兩排各有十二間,前面是天字號后面是地字號,剛才王七麟走過來的時候數過了,沒錯,就是十二間。
但他也不記得見到過天字庚號房,房號是亂的。
李老梆子嘀咕道:“怪了,這房子還能跑了?王大人你稍等,我再找找。”
王七麟道:“我走前面,你找房號。”
他走到一間牢房門口就貼一張準備好的蜃炭鎮穢符,貼了四張符后李老梆子就叫道:“王大人,找到房間了。”
借著燈籠昏暗的光,一個巴掌大小的木牌上有四個朱紅小字:天字庚號。
李老梆子一邊推門一邊納悶:“剛才我注意來著,怎么沒看到這個庚號房呢?”
王七麟道:“可能是鬼把它藏起來了?”
李老梆子笑了,道:“還不如說是有鬼遮了咱倆的眼睛呢。”
王七麟也笑,無聲的冷笑。
小牢空間小,里面只有兩樣東西,木板床、便桶。
庚號房的床上蓋著一張白色粗布,白布往下耷拉,勾勒出一個人的痕跡。
李老梆子心里發毛,囁嚅道:“王大人我…”
不等他把話說完,王七麟手中妖刀一閃,白布已經被挑起來了。
白布下確實是一具尸體。
一個削瘦的漢子閉眼躺在床上,光線很差,看不清他的樣子。
即使看清也沒用,王七麟先前沒注意給他們帶路那人的樣子,不過從體型來看確實很像。
想了想他把八喵給掏了出來,掀開自己衣服教導說道:“去,掀開他衣服。”
這種環境下去掀死人衣服有些驚悚,說實話他有點怕,但八喵不怕。
八喵沖他搖頭。
王七麟沖它微笑:“八喵膽子最大了,八喵不害怕,八喵加油。”
在他鼓勵下,八喵倒退到了尸首旁邊,用修長靈活的尾巴去掀開了壽衣。
開始腐化的皮膚上有鮮紅色的斑痕。
這不對勁!
王七麟看過仵作書,上面說不同的死亡方式會導致尸斑顏色不同。
正常死亡是紫紅色,鮮紅色好像是中毒死亡或者凍死之類。
這點他記得不是很清楚,他還想再細看,但八喵已經鉆回來了。
門外李老梆子念念叨叨的說道:“這就是大眼兒,唉,可憐人啊,光棍了快四十年,好不容易碰了個逃難來的娘們做媳婦兒,結果買了一頂抹額,把媳婦命給賣了,唉,媳婦一走他就不行了,這不昨天自己上吊了。”
王七麟問道:“怎么尸體放到衙門里?”
李老梆子說道:“李知縣不信他是自殺,想讓仵作給剖了看看,所以先抬了過來。”
王七麟關上門,他抬頭看看夜空。
陰云挪開,月亮露出。
月光灑在地上,像倒了一地的雪,白慘慘的。
他又問道:“據楊副捕頭所說,這幾天到了晚上就有人在衙門里叫賣,你沒聽過嗎?”
李老梆子拿出兩塊軟綿綿的獸皮給他看,笑道:“我用這個堵耳朵睡覺,啥也聽不見,啥跟我也沒關系,我就是個一輩子窮命的梆子,估計鬼都不屑找我,反正我沒遇到過啥事。”
“七爺!七爺!”
徐大的喊聲從南頭的別院傳來。
王七麟不知道他發現了什么事,便拉上柵欄門后掛了鎖,尋著聲音快步走去。
除了直通大堂的堂門之外,衙門里還有個正門。
堂門不是正門,除了下午知縣老爺要坐堂斷案之外,其他時候那扇門是不會打開的。
現在徐大和謝蛤蟆就在正門門口,王七麟趕到后徐大說道:“這就是貔大虎靈像,我怎么感覺哪里不大對勁?”
大門內側一左一右擺放了兩尊貔貅石像,都是一個樣子,它們身形如虎豹、龍頭鹿尾,肩膀長有一對羽翼,其中羽翼收斂、龍頭后仰,頭生雙角,形狀勁健雄偉,神態威猛!
看著這兩尊靈獸像,王七麟皺眉。
他也覺得哪里不對勁。
徐大蹲在貔貅跟前仔細打量,然后猛的說道:“我知道哪里不對了,我見過貔大虎,它們不是一個角嗎?這怎么兩個角?”
謝蛤蟆道:“這沒問題,貔大虎生一支角的叫天祿,又叫天鹿,謂能祓除不祥、永綏百祿,最是常見,你看到的一個角的就是它們。”
“生有兩個角的叫辟邪,它們才能誅妖除魔、震懾鬼祟,現在衙門需要的就是辟邪,所以是頭頂雙角。”
徐大恍然,王七麟還是隱隱感覺哪里不對勁。
不過現在他心頭還有個更大的疑問:“我剛才碰到了另一個更夫,他說帶咱們來衙門的那個大眼兒已經死了,尸體就在后面的小牢里。”
謝蛤蟆斷然道:“絕無可能,如果是死人給咱領了一路并且沒被老道發現,那要么老道修為壞了,要么死人修為通天,能欺天瞞地!”
王七麟道:“我帶你們去找更夫。”
三人重回小牢跟前。
小牢上插著個搖晃的燈籠,但沒了李老梆子的身影。
柵欄門的鎖開了。
王七麟心一沉,他突然有個預感:天字庚號房里還是有一具尸體,李老梆子的尸體!
果然,從柵欄門往里看,尸體還在。
徐大拉開門又拉開了蓋尸布,下面卻還是那瘦削漢子。
謝蛤蟆感知了一下疑惑的說道:“這里沒問題,就是一具普通尸首,沒陰氣也沒妖氣,或者你碰到的真是個打更人?”
“那大眼兒呢?打更人要是真的、他的話要是真的,那給咱帶路那個是誰?”王七麟問道,“還有你們誰注意了給咱領路那人的樣貌?”
謝蛤蟆和徐大對視一眼。
很古怪,兩人也沒有去注意他的樣子。
李老梆子是個關鍵點。
三人分開去找李老梆子,找到午夜還沒有找到。
然后,王七麟聽到了一個隱隱約約的聲音:“賣皮帽、賣抹額、賣頭巾,衣裳花裙長褲子,草鞋子長靴子,還有那大氅披風厚實袍子,統統賣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