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屯只有四五十戶人家,四五十座簡陋房屋湊在一起,面積很小。
一路走來王七麟問周金:“你們屯子下地干活的勞力不少,怎么沒見著女人和孩子?”
這不正常,佃戶家里多有孩子,特別是男孩多,這代表著勞動力。
周金道:“屯子里這來了個拐孩子的鬼,誰家還敢把娃留在屯里?都讓婆娘帶著投奔親戚了。小河家是逃難來的,一直人丁不旺,在外沒有親戚,所以逃不了。”
小妮兒的家跟周小河家只隔著一條巷子,很快就到了。
大門反鎖,徐大又要抬腳。
王七麟趕緊攔住他:“沒錢賠人家的門了!”
周金上去敲門,很快屋子里響起一聲干脆利索的回應:“來了,別敲了。”
門板吱嘎一聲打開,淡淡的脂粉味伴隨著一個梳著傾髻的少婦一起出現。
少婦不算漂亮,只能說清秀,長得娥眉上挑、鼻梁高懸,看起來有股鄉村婦女的潑辣勁。
周金將王七麟三人給介紹出來,王七麟問:“周麻子呢?”
少婦施了個禮說道:“回稟大人,我男人他地里找草去了,您要是有什么事我去把他喊回來。”
王七麟道:“周金你去喊他,你留下,我有話問你。”
周麻子家比周小河家要富庶許多,草屋雖然外面看起來破殘,里面家具卻還算齊全。
客廳正北有一張供桌,供奉著一套孩童衣裳和幾樣粗糙簡陋的小玩意兒。
香爐里炊煙渺渺,長明燈燭火微弱,另外還有一盤蘋果和幾塊面餅。
看到王七麟目光注視供桌,少婦眼圈慢慢的便紅了,她慘然一笑道:“我家妮子剛過世不些日子,家里頭沒什么好東西供她,只能不斷了她的香火。”
王七麟問道:“她怎么過世的?”
少婦抹了抹眼睛道:“都說是讓山里的畜生叼去了,可我們屯四周都是耕地,隔著縣城沒幾里地,哪里來的大畜生?”
他們沒問幾句話,一個麻臉漢子急匆匆跑了進來。
漢子面皮黝黑、臉上麻子更黑,偏生長了一張馬臉,著實是丑。
看見自家婆娘跪在地上,麻臉漢子也趕忙下跪,滿臉慌張:“大人在上,草民周俊拜見大人。”
“你叫周俊?”董季虎笑了,“這名字起的好。”
王七麟搖頭,什么時候還去嘲笑人家相貌?
自己能成為小印不光是石周山要找替死鬼,其實也是實力使然。
石周山麾下小印力士不少,但除了向威還有點腦子,其他幾人長著腦袋都是為了看起來更高一些罷了。
這樣來看,董季虎沒查到關于小妮兒的消息,還真可能是因為他太蠢。
但他也沒有得到什么有用訊息。
周俊夫妻說他們閨女平時很喜歡周家小少爺,前些日子小少爺爬高不小心摔死,閨女從姥姥家回來后得知了這消息極為傷心,就跑了出去。
當時周家兩口以為閨女是去找地方哭了,便沒有在意,可是到了晚上還沒有回來,他們害怕了。
當天晚上全屯子出去也沒找到小妮兒,后面又找了兩三日,最后在一處去年冬天新挖的引水渠里找到了她的尸首。
“你們確定找到的是女兒尸首?”他狐疑問道。
周俊篤定:“是的,自家女兒能不認得?”
周氏抹眼淚:“我倒情愿不是。”
問過周家夫婦,王七麟又去了找屯子的地主家。
地主家孫子出殯,小妮兒丟失,說二者沒有關系他是不信的。
周家能養得起四五十家佃戶,這絕對是大地主了。
但他們家宅子卻極為簡樸,僅僅是一座青磚紅瓦平房。
屋子里家具倒是成色嶄新,王七麟進屋后掃了一眼,發現這里的家具跟周麻子家的樣式、木材差不多,應該都是便宜貨,這地主家里很節儉。
周家老太爺接待了他們,這是個身體高大魁梧的白須老頭,粗手大腳、臉上肌膚被風吹日曬的糙如糲石。
他的精神很不好,嘴唇干裂、雙眼無神,一開口嗓音沙啞,幾乎說不出話來。
一個婦女哀愁道:“自從我家閔兒走了,我公爹的魂也被帶走了,他這幾天茶飯不下,精神狀態很差,若有招待不周還請各位大人海涵。”
王七麟拱手道:“夫人客氣了,你家幾位少爺?”
周太爺悲慟的苦笑道:“莊戶人家算什么少爺?我有四個兒子、有兩個孫子,但現在只有一個兒子了,嘿嘿。”
王七麟動容:“怎么回事?”
周太爺悲愴的說道:“四個兒子有兩個出去經商闖蕩沒了,一個去趕考沒了,剩下一個在家種地的總算保住了。兩個孫子,都沒了!”
他的大孫子已經過世五年,小孫子閔兒二十日前調皮爬上了屋頂,結果失足落下也沒了。
問了一番,王七麟一樣沒有問出什么消息。
沒轍,他只能說道:“今晚我們留宿在屯里,那鬼既然纏上了小六,必然不會輕易罷手,我們等它露面,直接拿下它。”
徐大摩拳擦掌:“大爺打頭陣!”
氣勢洶洶的樣子很嚇人。
一行人待在了周小河家里,周家特地殺雞待客。
董季虎當做理所當然,王七麟私下里給了五十個銅銖。
這讓他很心疼。
所以開吃之前他想先去撈個雞腿出來回回本,結果去了廚房一看,徐大和六兒一人一根雞腿正吃的嘴角流油…
王七麟: ̄へ ̄
晚上草草吃過飯,夜幕降臨。
今晚風大,云彩過境,月影時不時被遮蔽。
于是,院墻的影子、門外的樹影乃至墻邊農具的影子時隱時現。
王七麟坐在院子里安靜的擦刀。
斬馬刀上紅銹隱去。
似乎是怕被擦掉。
又是一團陰云被吹的罩住了月亮。
天地之間,漆黑。
夜風吹的屋頂茅草沙沙作響。
風聲與草葉聲中,屋后隱隱傳來小孩陰陰沉沉的嬉笑聲:
“親娘井,娘親病,娘親上來直挺挺。天上閃星星,地上風聲定,娃娃叫聲輕,呀,娘親沒了命!嘻嘻!”
“六兒出來一起玩,嘻嘻!”
周氏夫妻哆嗦著將兒子摟進懷里,王七麟快步翻墻而出沖到屋后。
幾個白晃晃的小影子一閃而逝。
徐大道:“老董,沖龍玉!”
董季虎尷尬:“我、我的功力一日只能用一次。”
徐大一臉鄙夷的含上冰臺珠。
王七麟道:“你們去追,我留守,得小心調虎離山。”
他目送兩人離開,先進屋去安慰周家三人。
屋子外荒涼孤寂。
屋子里冷冷清清。
過了一會六兒縮在母親懷里說道:“娘,我冷。”
王七麟也感覺到了這股獨特的寒意。
這是陰氣的陰冷。
蹲在地上的周小河忽然哆嗦起來。
王七麟問道:“這么冷?”
周小河偷偷指向地上。
月光透過窗棱紙照在地上呈斑駁的光影,光影中有個清晰的影子。
像小孩腦袋的陰影!
王七麟手掐根本印、默念金剛薩埵心咒,然后猛的跨步沖出門外。
一只貓頭鷹受驚,迅速飛走。
見此他松了口氣:“沒事,一只夜貓子。”
說著話他轉身掃了眼大門口。
有個東西躲在門外,露出半邊臉陰嗖嗖的偷偷看他!
這半邊臉。
鮮紅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