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刀帶著血腥味劈下。
忽然在刀背上出現一只干枯如雞爪的五指。
張初抬頭,再低頭,就見一個穿著麻鞋的矮小侏儒站在他的面前。
侏儒一手負后,一手抓住他的刀背,臉上陰沉得快滴出水來,雙眼看著張初,滿滿地都是蔑視,仿佛看的是腳邊隨時可以踩死的螞蟻。
“小子,你的眼神我很不喜歡,所以我準備讓你死得慘點。”
侏儒的五指松開刀背,幾乎在瞬間,張初還來不及反應時,就如一只前撲的猛禽利爪,出現在了張初的胸口上,其后的鷹爪殘影才逐漸消失。
這是意?張初低頭,看向胸口流出的五道鮮血。
五指一緊,卻沒有抓進胸膛,更沒有剖出心臟,侏儒皺眉。
“硬功…?”侏儒冷哼一聲,五指加力。
這家伙搞什么?張初有點納悶,左手抓住侏儒的手腕,順勢一刀切過,將侏儒連著他身下的吳有為砍成了兩半。
侏儒的一張老臉上帶著愕然、不解、憤恨,好像還有點悔意,隨著上半截軀體向后緩緩倒下。
“你果然不傻。”余御從陰意宮走出,淡淡地瞥了眼地上的尸體。
此時的他長發散亂,長袍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孔洞,尤其是左袖,幾乎被撕成布條,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血痕累累,看起來十分狼狽,但他的步態、姿容依然桀驁。
“這老家伙是誰?”張初在侏儒的衣服上擦凈長刀,收回刀鞘。
余御看了眼侏儒:“名為吳承德,是方渠城的吳家人。”
“吳家人?”張初點了點頭,回頭一看,卻已經找不到章青的身影,這家伙倒是跑得快,“這侏儒有那么一點點強,就是腦子不大好用。”
這侏儒的確是有點強,張初沒有瞎說,他現在是金玉身狀態,居然被侏儒的五指抓出了鮮血,雖然只是破了點皮肉,但是也殊為難得,這一點,他之前遇到的對手中,無人能夠做到。
不過話又說回來,知道他是硬功還以這種方式來硬碰,不是腦子壞了是什么?沒有腦子,即使實力再強也沒用,所以被他一刀砍死。
就是可惜沒有把章青那個禍害一起解決掉。
“是有那么…一點難纏,像塊牛皮糖。”余御從侏儒上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目光,“可惜,我慢了一步,否則也不會讓他跑進陰意宮。”
張初好奇地看了眼余御:“你和這侏儒交手過?你身上的傷不會是…”
“沒有,不可能,我余御…絕不可能輸給這種被一刀砍死的東西。”余御負手在后,孤傲地走向藏功閣。
一柄刀鞘無聲地出現在余御胸前。
“四師弟,你也想去藏功閣?在你之前吳有為師弟想去看看,可是現在已經死了。”
余御沉默片刻:“你拿那東西無用。”
張初搖頭:“即使無用,那也是我陰山派的東西!”
“那東西會招來覬覦,你保不住。”
“這不是我該把那東西給你的理由,至少我今天可以保得住,更何況…”張初認真說道,“你怎么知道我日后保不住?”
“保不保得住不是你說得算。”余御的衣衫無風自動,一股股熱浪以余御為中心,向四周擴散而去,藏功閣外,因這場春雨而降下的溫度逐漸升高,“我們三天前就該有一戰。”
“殺了我,你自然可以進去,殺不了我,就死在這里!”
“那我就試試!”
余御轉身,一掌拍向張初的面門。
掌還未至,那股炎熱已經炙得張初呼吸困難,他心中一凜,右手一轉,刀鞘擋在余御的手掌之前,隨后左手握拳,一拳打在刀鞘之上,將余御震退。
手心感受著變熱的刀鞘,張初臉色更加凝重,赤陽功不愧是赤陽功,以他的金玉身的修為,此時未必能夠完全抵御那股炎熱之力。
“這就是混元金身?”余御臉色不變,雙手自然負后,掩飾住止不住顫抖的右臂,“果然不同凡響。”
張初拔出長刀:“聽聞師弟修煉過天意四刀,于第二刀后自創了第三刀,何不讓師兄見識見識?”
“好…”
不見拔刀,不見一絲一毫的煙火氣,余御忽而消失在原地,化為一道矚目的刀光。
這刀光并不比張初所使的“天光”,甚至還要慢上一絲,但這道刀光卻更加耀眼,仿佛一顆即將炸開的烈日,熾熱而暴烈,其上是斬破一切的霸道。
“不同的人即使修煉同一招,氣勢也完全不同…”張初舉刀,一道近似的閃耀刀光出現。
刀光相撞,刀吟陣陣。
肉眼可見的圓形漣漪向四周掃去,降下的細雨仿佛撞到了某種無形的隔膜,隨著漣漪向四周飄去。
兩人背對,幾乎同時落地。
“天意四刀本就是適合赤陽功,是為赤陽功創造的刀法,沒有赤陽功,天光怎么能叫天光?”
“是嗎?可是師弟也未曾傷到我。”
張初的左手摸過肋下被斬出的焦黑刀印,轉身,一刀劈出。
猛虎咆哮,長刀隨飛撲的猛虎剎那到達余御的頭頂,以與余御的刀光極為相似的霸烈之勢,斬向余御的腦袋。
余御手里的長刀輕描淡寫地劈出,卻正劈在猛虎的頜下,使猛虎進退不得。
“一嘯風生!”
長刀橫掃,其勢更加霸烈,刀上的虎頭也更加生動,五官,甚至一茬茬虎毛都逐漸具現而出。
這種氣勢,連心智堅定的余御都被震懾住了片刻。刀勢臨身,余御的雙眼恢復了冷漠,他失了前手,長刀一挽,只能借碰撞之力,抽身飄然后退,雙腿在墻上一彈,再次沖向那猙獰的虎頭。
“嗡…”
長刀一震,余御劈向虎頭的刀光一化為五,封住了虎頭身周的五個方位。
“這就是云影?”
即使還未被刀光觸及,張初卻遠遠地感受到了刀光的鋒銳感,他渾身寒毛頓時倒豎,仿佛有千萬把刀子正在試圖割破他皮膚,剔出他的筋肉。
一種心悸感油然而生,似乎面對的不是幾道刀光,而是令人壓抑的蓋頂烏云徐徐壓下,張初的肌肉忍不住地戰栗起來。
好厲害的氣勢,可是…
不過一片遮日烏云而已!
“虎!”
張初雙眼一厲,手掌一翻,刀光閃爍,那個巨大的虎頭左顧右盼,仿佛在巡視自己的領地,步態悠閑,但骨子里散發出的霸道氣勢令人驚悸。
長刀撞擊,虎頭消失不見,只余吼聲回蕩,久久不散。
五道刀光中,四道破碎。
張初手里的長刀垂下,左手握拳,一拳打在身前僅剩的一道冰寒刀光上。
刀光無聲破碎,一只滴著殷紅鮮血的拳頭勇猛直進,“砰”的一聲撞擊在余御胸前的長刀上。長刀彎曲,拳頭隔著長刀,壓在余御的胸口。
悶哼一聲,余御向后撞擊在藏功閣的墻上。
張初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已經變得焦黑的左拳,上面又滴出了鮮血。
“四師弟的刀法果然不差。”張初看向余御,“我已經見識過天光和云影,還差第三刀。”
“彼此,彼此。”余御擦掉嘴角的鮮血,一手拿刀,一手從容地整了整衣服。
張初正想說些什么,忽然垂下長刀,看向背后。
隨著密集的腳步聲,一群人從陰意宮跑出,當先的是幾天前跟著余御上山的挎刀大漢。這些大漢也與余御一樣,有些狼狽,幾乎個個帶傷,與上次相比,好像還少了那么幾個。
大漢看見余御,沉默地走向余御身后。
跟在這群大漢之后進來的,是一群兇神惡煞的黑衣人。
“長老…那是承德長老?”一個黑衣人忽然看見地上的侏儒尸體,雙眼瞪大,滿眼不可置信,指著尸體的手指止不住地抖動起來,“長老死了…?”
“長老…”
“是誰殺了長老?”
“長老就是追著余御上山,一定是余御!”
“對,肯定是余御!”
黑衣人悲憤地圍著侏儒的尸體,小心地將侏儒的尸體與吳有為的尸體分開,置于鋪好的衣服上。
“長老死了,按照家規,我們也活不了。”一個手拿紙扇的白臉青年扭頭,通紅的雙眼死死地盯住了余御,“除非我們能為長老報仇!”
一片兵器撞擊的嘈雜聲中,眾人紛紛附和。
“對,一定要報仇!”
“殺了余御,否則我們…”
“今天在這里的一個都活不了!”
“殺了余御!”
這一幕讓張初感到似曾相識,他忽然感覺有些好笑,揉了揉耳朵,長刀一揮,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的身上:“各位,你們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一幫子黑衣人的注意力都被張初吸引,喝罵的聲音越來越低。
白臉青年不屑地盯住張初:“你又是誰?”
張初向下一指:“這里是陰山派,而我是這里的大師兄,理論上在這里的所有人都得聽我的。”
黑衣人中嘩然一聲,看著張初像是在看一只上躥下跳的猴子或者鄉巴佬。
“聽你的?你算什么東西?”白臉青年冷笑一聲,似乎聽到了什么極好聽的笑話,“在方渠城周邊百里,沒有誰敢不聽我吳家的,你識相的就待在一邊,等我們收拾了余御再來收拾你,要是聽話,說不定會饒你一條狗命。”
“可惜這里不是方渠城…”
白臉青年皺眉:“你說什么?”
“我說…”張初看著白臉青年,一字一頓道,“這里是陰山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