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煙云起,覆手如天崩。
蒼茫浩瀚至極的氣息拍打虛空各處,真好似穹天橫壓而下,恐怖至極的氣息霎時間充斥所有。
三聲悶響響作一聲,低沉悠長而又刺人心靈。
剎那而已,那長戈被震碎成齏粉,那雄壯老者拍擊而出的霸烈拳印被一壓而碎。
長戈爆碎,散碎開來的神光如同流星雨劃破虛空,乍閃即滅。
包括大始圣主在內,三人齊齊倒飛,咳血千里,如瀑灑落星空。
“噗!”
大始圣主咳血而飛,卻仍舊怒目圓睜。
不甘,震怒,殺意,在這一掌之下,似乎都變成了微不足道且可笑的徒勞掙扎。
他咳血仰天,倒飛之時,仍舊不移開目光。
恍惚之間,他好似看到了這一掌的本質,其若神門,如同高天,恢弘而浩大,神圣而沉重。
法理深深,一式之中更似有萬萬種拳法精義,神通奧妙在其中。
隱隱間,他只覺這一掌之中有著山川河岳,有著日月星辰,有著萬族萬靈,有著星空宇宙!
一力橫壓而下,如同整個天地宇宙向著自己砸了過來。
如何躲避?
如何抵擋?!
手掌橫壓仍舊,似乎根本不曾受到任何的阻礙,平平下壓,虛空就響起連珠炮也似的炸響之聲。
沉重至極的力量之下,虛空都在扭曲,都在炸裂。
那橫空長戈,霸絕一拳,在這一掌橫壓之下,都變得無比的蒼白可笑,根本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平平一掌而已,三人已然各自倒飛,強橫的體魄撞碎了層層虛空,倒飛不知幾百幾千里。
“你?!”
那持斷裂長戈的低矮老者心頭震蕩,帶著鮮血的嘴角不住顫動著,看向安奇生的目光如同看到了鬼魅:
“你絕不是剛剛踏足封侯!你,隱藏的竟如此之深!”
藏身大始金鐘之中,他們固然無法保存全盛之時的力量,可他們修行歲月太過漫長了。
若是這元陽道人果真是剛剛踏足封侯門檻,或許因其絕世天資會比他們更強,可也不可能一擊震退他們兩人。
“噗”
那雄壯老者硬生生止住倒飛的身軀,道道血泉自全身各處噴薄而出。
但他的神色肅殺而冷寂。
不發一言,已然再度踏步騰空,拳出風云匯聚,星空震顫,再度打出一拳,迎上那兀自橫壓而下的手掌。
拳印橫空,萬般血氣皆斂,迸射的神光都被強大的力量扭曲拉回,萬般神異盡數消散。
只是平平一拳擊出,唯一有著扭曲的,是那老者的神情。
猙獰而充斥殺意。
狂風漫卷,呼嘯來去,掀起安奇生的道袍白發。
他神色平靜不起波瀾,淡淡的看了一眼那踏步出拳,橫擊萬里的雄壯老者,尚有閑暇回答那低矮老者的問題:
“我從未隱瞞什么,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話音垂流之剎那,巨掌已然橫壓而下。
虛空狂抖,如同風中破布,‘嘩嘩’作響,幾欲碎裂,無形而又凌厲的罡風呼嘯來去,割裂了老者狂舞的須發。
一聲沉悶,怪異而又悠長的撞擊聲響徹的同時,那揮拳迎擊的老者身軀一震。
本就肅殺猙獰的面孔登時越發扭曲,一聲慘叫抑制不住的自喉頭噴薄而出:
“啊!!”
驚天動地的慘叫之聲乍閃即滅,被隨之而落的巨掌連同那老者一起拍碎在虛空之中。
繼而陰影垂流,五指彈動間,將相隔數千里,卻皆是神色震動的大始圣主,低矮老者悉數籠罩在內。
一掌橫壓,乾坤傾覆!
無可躲避,亦無可抵擋!
“這樣的力量......”
大始圣主面皮抖動,這一瞬間,終于感受到了力量。
數十年中,他曾不止一次的聽聞過這元陽道人的情報,也已然將其一次次拔高。
可卻也沒有想到,他竟有如此之高!
“這不可能?!你為何不被大始金鐘鎮壓?!”
大始圣主心中震顫,那低矮老者卻已經色變低吼,雙眸圓睜,極度不可思議。
這處虛空是大始金鐘之中蘊含的洞天,天然排斥一切不和諧的靈機,氣息。
除卻大始圣地的傳承氣息,任何人進入其中都會面臨大始金鐘的強大鎮壓,境界也罷,力量,血氣也好,都會被壓制到低谷之中。
原本,他以為是大始金鐘剛剛復蘇的原因,可此時,這白發道人的氣息幾乎超越了封侯的極限。
可大始金鐘,竟毫無動靜?!
他心中驚疑,震怒,帶著萬二分的不可思議。
但卻注定得不到回答。
那巨掌橫壓,籠罩所有,霸占一切,虛空一切無所遁形,在那煊赫浩蕩的神光垂流之間。
轟然將兩人淹沒。
那低矮老者撕裂虛空,遁逃萬里,卻仍被一指破空,點殺再看長空之中。
下一瞬,巨掌消失,虛空狂抖欲裂。
漫卷的氣流呼嘯間,安奇生一手倒負,一手按壓,將神色陰沉,苦澀的大始圣主提在手中。
淡淡的看向虛空之中兩團爆碎的血霧。
粉碎真空強者已然難殺,歸一封侯者,自然更難殺死。
他注目的同時,那兩個老者面色慘白的從血霧之中走出。
“你,到底是什么人?”兩個老者神色凝重,如臨大敵,氣息無時無刻的不再燃燒著。
“你們的底蘊不差,可惜,假死遁世太久,隔絕內外天地聯系,終究要被時代所淘汰......”
安奇生松開大始圣主,也不在意后者的動作,淡淡的看著那兩個老者。
這兩個老者的修為,戰法,神通都不算差,雖因臨近大限有些氣血兩虛,但比之曾經剛剛突破的天鼎帝還是要強上些許。
只是,隔絕內外,不與外界交流,終究難以跟上時代。
就如這兩個老者,都修有幾境,其力量,神通都是不差,卻似乎并未經歷近古廣龍時代。
諸境之間,有著錯漏。
廣龍以排列九境,十一步之功,被近古之后無數修行人士追崇,將其與人族古今功績最大的九人并列。
稱之為‘十大天尊’,豈是白來的?
安奇生雖然不曾按著廣龍之路去走,可這兩個老者,自然不能與他相比。
“這,早已不是我們的時代了.......”
低矮老者眸光動了動,似有感染。
他輕輕一嘆,凝視極遠處飄然若仙的白衣道人:“可閣下是如何騙得過大始金鐘的感應?莫非后世之中,還有如此神通?”
大始金鐘是至純至寶,若極盡復蘇,如同至尊在世,這樣的存在,根本不可能出現錯漏。
這元陽道人能夠避開大始金鐘的鎮壓,這讓他無比的不可思議。
若人人皆有如此神通,圣地豈能存在?
“一點小把戲罷了,若兩位想學,傳也無妨。”
安奇生輕描淡寫,不以為意。
三十年靜坐,身歷千劫,他所得最大的,自然是‘避劫’‘破劫’之法。
東洲之世,古今流傳的所有避劫之法盡被其掌握,自然,也包括著,欺天大陣,這一門被稱之為最強‘避劫’之法的道紋。
且,推陳出新。
欺天兀自可也,遑論一道尚未極盡復蘇的至尊至寶?
“小把戲,小把戲......”
低矮老者慘然一笑,再沒了說話的性質。
他周身的氣息卻燃燒越發強烈,如同一顆大星在極盡燃燒。
欲要在剎那之間,燃盡自己畢生的光和熱。
與其等同的,還有那身材魁梧,卻一言不發的老者,其氣息勃發,似乎也要準備拼命了。
“祖師。”
大始圣主身子一顫,眸光泛紅。
自他修行直至如今,近兩千年的漫長歲月之中,從來只有他以力壓人,何曾被人如此輕易的鎮壓?
此時眼見兩位從未見過面的宗門先賢欲要與這元陽道人搏命,心中卻不由的泛起一絲無力。
“你們不會是我的對手,哪怕拼死一搏,也沒有什么意義。”
安奇生立身虛空,直至此時也沒有絲毫的殺意,看著兩人欲要燃燒自己,不由的搖頭。
氣血燃燒如火,照亮虛空萬有,兩個老者自齊齊踏前一步:
“我們本就要死之人,存活至今,只為宗門傳續!無論你是什么人,欲滅我宗門者,都要死!”
兩人氣焰燃燒,心中戰意燃燒到了巔峰。
誠如他們所言,他們本該死在中古時代,茍活至今,只是為了宗門底蘊。
事實上,曾經,如他們一般假死在這片虛空之中的同門,還有許多,只是都已消散在歲月長河之中了。
如今,也該輪到他們了。
兩個老者彼此對視一眼,皆是看出彼此的決意。
“兩位氣度儼然,卻是勝過后輩不知凡幾。”
安奇生心有贊賞,看著齊齊踏步,極盡燃燒的兩位老者,說出自己的來意:
“不過兩位有所誤會,貧道不吝殺伐,卻也不會無端滅人宗門......”
“嗯?!”
“啊?”
兩個老者心中皆是一跳,皆是不可思議的看向安奇生,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若滅門而來,又何須入門?”
安奇生語氣平淡,卻自蘊著強大的自信:“你們,也無需我有任何謀算。”
兩世為人,他行事向來穩重,縱看似冒險,也多半有著諸多思量在其中。
于此界而言,自他再度出得天驕城,皇極之上,已然再無對手。
他真正可慮者,不過寥寥而已。
但這,自然不包括東洲的三大圣地,哪怕是所謂東洲最強的離天圣地。
“你......”
兩個老者心神震蕩,一時有些失語。
但他們很清楚,這樣一尊縱然放在中古之時都可謂豪雄之輩,絕沒有誆騙他們的必要。
因為,即便他們決死一搏,配合暗中留存的手段,能殺面前這道人的可能,也不足三成而已。
那么,這道人,竟真不是滅門而來?
“呵”
大始圣主神色越發苦澀,最終長嘆一聲,掩面而去。
一切雄心壯志,似還沒真正開始,就已宣告結束。
自己視為大敵之人,眼神之中至始至終都不曾有自己的存在,這是何等的可怖?
一聲長嘆,他只覺萬念俱灰,再沒有了與面前白發道人爭鋒之心,只覺不如之前被一掌打死來的爽利。
三人之中以他受傷最淺,但此時遁走,卻如同老了千百歲,本來挺拔的身軀,竟顯得有些佝僂了。
“罷了,罷了。”
兩個老者再度對視一眼,雖未散去燃燒的血氣神力,戰意,卻好似沒了殺心。
那低矮老者卻還是心有疑惑:
“那閣下來此,是要......”
“想做的許多,一言片語也說之不盡......”
幾人的反應安奇生洞若觀火,心知自此,自己無論要做什么,大始圣地都不會再有任何的阻力了。
安奇生身形飄然,倏忽已至虛空正中,沐浴在不知何時亮起的金光之中。
他凝望虛空,似穿透此方虛空,看到了無垠星海深處:
“首先,要借大始金鐘一用,問候某位‘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