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穹天不知多久的天象終于伴隨著氣流的漫卷而散去。
一縷縷星光伴隨著皎潔明月如水光芒垂流而下。
這時,才有人回過神來,卻已經一天過去,夜幕再度降臨了。
飄散的血霧已經不見,安奇生沐浴月光之中,周身上下無一不通達,劇痛,壓迫似乎都隨著那一次粉身碎骨而消散。
洞天之中,乾十四也不再掙扎,被鎮在慳山洞天之中。
“結束了”
大地之上,虛空遠處,諸多人心緒復雜。
諸王臺、封侯靈寶、眾妙之門、十大掌教圍殺天鼎帝、天鼎帝鎮殺煉法臺掌教直至此時,這元陽道人鎮壓了萬法掌教乾十四。
短短一日之中發生的事情,已經足以讓他們消化很久,很久了。
但無論誰都知曉,今日之后,這位自出現到如今不過才三年的元陽道人,已然登臨東洲絕頂。
一如之前的天鼎帝,足以讓十大宗門,乃至于三大圣地都為之忌憚的存在。
這是戰前沒有人想象得到的事情,是以一旦發生,所造成的震撼,遠遠比天鼎帝擊殺煉法臺主還要來的大。
因為后者早已成名千年,是千年里東洲第一強者。
而前者,卻僅僅出現三年,說一句橫空出世,也不為過了。
安奇生緩緩吐出一口氣,沒有大戰之后的戰意激蕩,也沒有大勝之后的喜悅。
只是靜靜的矗立,體會著此戰的得失。
粉碎真空是如今東洲乃至于九州明面上最強的境界,十大宗門掌教,三大圣地之主,大戰之前的天鼎帝,皆是這個境界。
這個境界,根植于洞天,卻又可以獨立存在。
粉碎一線真空,這一線,不在于內,而在于外,曾經那位真空天尊,單修此境而成天尊。
相傳其拳掌所至,虛空洞天皆要坍塌,萬物萬有都要破碎。
殺伐最為凌厲不過。
而這一戰,安奇生也真切的體會到了。
若非是萬龍舟橫空而擊,他想要鎮壓乾十四,絕不是短時間可以辦到。
咻咻咻咻 寂靜無聲的夜幕之中,有著細微的破空之聲。
天驕城內外,諸多大小宗門的弟子,真傳弟子,長老都紛紛離去,不敢再呆在著了。
因為伴隨安奇生出名的這一路上的傳聞,無不說明這位元陽道人極為喜歡鎮壓高手。
而但凡被他鎮壓者,就再也沒有了半點消息。
苗萌神色復雜的看了一眼長空之中的安奇生,沒有退走。
而直到此時,鎮壓諸王臺的‘眾妙之門’虛影才緩緩消失。
一道道人影被流光包裹著跌落長空,卻正是元獨秀,武二郎,藍水仙等人。
藍水仙輕輕落地,卻發現已然被拋到了天驕城外的官道之上。
身旁,是武二郎,雪天風,夢先天等人。
唯獨缺了元獨秀。
“想不到,想不到.....”
武二郎輕笑一聲,也不留戀,轉身就踏入夜幕之中。
來時雄心壯雄赳赳,走時兩手空空卻仍舊氣昂昂。
雪天風白衣白發,像極了乾十四,他漠然看了一眼自空中拾級而下,步履平緩,氣定神閑的安奇生。
一言不發,也消失在夜幕之中。
“是啊,想不到。”
夢先天著青衫長袍,身材修長而高大,他看了一眼藍水仙二人,也自轉身離去。
眾人有些意興闌珊。
年輕一輩的爭斗變成了大能之間的爭霸,讓他們索然無味。
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前后幾個剎那,除卻藍水仙與莫寶寶之外,其余人卻已然消失在夜幕之中,都走了。
“藍師兄,小金丟了,小金丟了。”
莫寶寶淚眼婆娑,險些就哭出聲來。
“沒了,也就沒了吧”
藍水仙無從安慰,他沒有理由,也沒有這個實力去問那元陽道人要回來。
乾十四前車之鑒不遠,莫說是他,便是其他宗門的掌教,只怕暫時也只能放棄了。
垂死的天鼎帝已然極為可怕,更多了一尊掌教級高手,此時的天驕城,只怕沒人敢亂來了。
說到底,諸掌教不想要天鼎帝活著。
但卻也不想陪著他一起死,莫說一換一,便是天鼎帝與安奇生二換一,他們也是大大的不樂意的。
“老娘知道,怕是要打死我。”
莫寶寶一臉恐懼。
須彌金山可是他老娘的寶物,這下丟了,他該怎么交代?
“那又能怎么辦?”
藍水仙搖搖頭,他倒不認為莫寶寶會被打死。
因為丟了封侯靈寶的,不止是他一個人。
“藍師兄,我,我們去求求那位元陽道人吧?”
莫寶寶一臉央求,他真的怕了。
他老娘的脾氣他可真是太怕了,真的會打死自己的。
藍水仙無奈,實則心中也有著諸多疑問,點點頭,還是同意了。
夜幕下微風吹拂。
安奇生不急不緩的落在天驕城的城頭之上,不遠處,是氣息有著衰敗的天鼎帝,四太子,以及著一襲紅裙的苗萌。
此時此刻還留在天驕城中十大宗門之人,只有苗萌,以及不遠處仍然閉目修行的元獨秀。
相比于直接被丟出去的藍水仙等人,元獨秀的待遇自然好了許多。
“今日之后,先生便真正名動東洲了。”
天鼎帝緩緩抬眉,氣息衰敗的他,眸光卻仍然深邃,似乎并未有著什么負面情緒。
反而有著某種看開一切的豁達。
他在打量著安奇生。
能夠感受到他脫胎換骨一般的巨大變化,乍一看,其人通體通透若琉璃,卻沒有琉璃的易碎,反而如同一顆圓融的金丹。
一戰而已,竟似比之戰前又有了不小的提升。
這樣的天賦才情.....
天鼎帝心中感嘆,若非此時此刻,他都想要出手一試了。
天鼎帝打量安奇生的時候,安奇生也在打量著突破之后的天鼎帝。
突破,很多時候不是驚天動地,而是水到渠成。
千多年前已然粉碎真空的天鼎帝,若非是天地有著變化,放在中古,上古之時,早已有了封侯的資格。
只是,突破之后的他,氣息卻跌的更低,如同汪洋干涸之后龜裂的河床,如同烈日暴曬之下,星星點點的積雪。
這已然不是油盡燈枯了,幾乎是回光返照了。
但他知曉,天鼎帝并非是因為突破而耗盡了元氣,而是諸王臺。
這一件被稱之為東洲第一封王靈寶的至寶,耗盡了他的壽數,元氣。
以至于他不得不行險一搏。
這,就是越階執掌靈寶的危害之處,如小兒拿大錘,不但發揮不了其威能,還會傷及自身。
聽得天鼎帝的恭喜,安奇生也是拱拱手:
“朝聞道,夕死可矣,道友得以歸一成就,封侯天下,也是可喜可賀。”
分明天鼎帝已然命不久矣,這元陽道人卻送上了賀喜。
這一幕若是在尋常人看來,顯然是不合禮數的,但在四太子,苗萌看來,卻再正常不過了。
東洲數十萬年里,能夠突破這一步的都是寥寥無幾。
甚至放眼整個九州四海,也不會太多。
且絕大多數都是近古年代,伴隨著廣龍天尊而應運而生的神、圣、王、佛體。
廣龍至尊消失之后的兩萬多年。
東洲明面上,只有天鼎帝突破了這一道門檻。
若能以命換得剎那的突破,不說九州,便是東洲,也有著不知多少人愿意。
自然,可喜可賀。
“朝聞道,夕死可矣先生所言,倒是頗為貼切。”
天鼎帝咀嚼了一遍這句話,先是點頭,卻又搖頭,輕嘆:“封侯非我愿”
生死一線,天鼎帝的神色仍然從容。
甚至頗為有些洗盡鉛華,看透紅塵之感,顯然,相比于修為,他的心境似乎突破更大。
若非壽元,元氣耗盡,即便是在這天地大變的如今,或許也有著更進一步的可能。
“唉。”
四太子長長嘆了口氣。
天鼎十四子,他陪伴天鼎帝的時間最長,感情也最深,真個到了這一刻,他也黯然神傷。
“無藥可救了?”
安奇生看了一眼四太子。
后者搖頭:“縱然是傳說之中早已不見的那幾株‘長生靈根’也未必能救,老頭子這不止是傷,他的壽數,潛力,本源,都已然干涸了。
除非有著古之圣皇的血液洗禮,加之以‘長生靈根’喂服,才有得救”
天鼎帝的壽數枯竭,不是一朝一夕。
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經知道了,只是,如此多年下來,任由他們窮索八方,幾個兄弟云游四海。
甚至去了其他大州,也沒有任何消息。
天鼎帝這最后一搏,是諸多宗門圣地逼迫,其中卻也有著他自己的推波助瀾。
“老四,你下去吧,我與先生說幾句話。”
天鼎帝一抬手,不容抗拒的一甩袖子。
剎那間虛空變化,四太子,連同苗萌以及元獨秀,向著城頭而來的藍水仙等人,就瞬間消失在原地。
一睜眼,卻是已經到了碑林之中。
饒是苗萌與四太子都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不由得,兩人心中都是震動。
“諸王臺,其實是一片墓地,一片諸王的墓地.”
諸多人消失,天鼎帝眸光幽幽,看向安奇生:
“我,只是一個守墓人”